“勞駕請讓讓。”“彆擠,滾後麵去!”“道友說話客氣點?”“不客氣你要作甚!”看著前方亂象,李衍三人麵麵相覷。他們千辛萬苦上了山,沒想到這裡已經擠滿人。通往鬥姆宮的牌坊下,有一條石道,兩側都是陡峭山坡,石道上積雪未消,濕滑難行。牌坊前,還有幾名道人攔路,挨個排查登記造冊,等候的人排了長長一列。誰都知道,靈竅數量有限,這裡卻人數眾多,因此個個心焦,說話也不自覺帶了火氣。“肅靜!”一名中年道人忽然開口,聲音洪亮威嚴,“鬥姆道場聖地,不得喧嘩!”這道人明顯有些地位,隊伍立刻安靜下來。但隨後,其行為便引起眾人鄙夷。隻見一名黑袍老者上前,從懷中恭敬取出張票單,哀聲歎氣道:“見過白管事,山路艱難,老朽實在撐不住了,可否行個方便?”道人隨意瞥了一眼,“既如此,就先進去吧。”“多謝白管事。”老者眼中露出一絲得色,快步通過牌坊,李衍頓時知道,這家夥就是白家客棧後台,望著雲海上的鬥姆宮,他不由的暗罵。想不到這仙境聖地,也有如此醃臢之事。在白家客棧居住過的修士見狀,立刻取出票據,紛紛上前拜見,被一一放過。剩下的人見狀,頓時不滿。“不公平,憑什麼他們先過!”“太白正教,怎麼多了你這敗類!”那白管事聽到眾人言語,臉上毫無愧色,平靜開口道:“諸位修行修到了狗身上?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公平之事?”“你們上山可曾見過那吊橋棧道?”“半月前,棧道被落石損毀,貧道俗世血親為修棧道,墜崖而死,留下孤兒寡母。”“貧道要給她們弄些生計,誰想告狀儘管去,誰都彆跟老子叫喚!”眾人聽罷,皆啞口無言。原來中間有這麼個因果,人家既然如此坦然,說不定早得了監院允許。從他們身上拔毛,給自家人牟利,關鍵還理直氣壯徇私,眾人也隻得認栽。有機靈點的,當即便要捐款。白管事也不扭捏,照單全收,隻要超過二十兩,便直接答應,放人過去。碰到這種情況,李衍三人也直接認栽,掏了六十兩銀票,登記造冊後,穿過石橋進入鬥姆宮。進門後,更能察覺此地不凡。古樸宮觀氣勢雄渾,青磚黛瓦,雕梁畫棟,儘顯匠心獨運,飛簷翹角,層疊錯落,似鳳舞九天,蔚為壯觀。再加上此時日出,周遭群山聳立,雲海繚繞,變幻莫測,與宮殿交相輝映,好似仙闋。當然,李衍前世見慣各種景觀,比這恢弘壯麗者不少,真正令他心驚的,是其中氣息。宮內香火繚繞,鐘聲悠揚,看似寧靜祥和,卻有一道道凜冽罡煞之氣衝天而起,密密麻麻,似乎與星辰排列有關。而且踏入正門幾步,他的嗅覺神通便開始受到壓製,靠近大殿時,更是徹底消失,與常人無異。李衍滿眼震驚,看向王道玄。王道玄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笑著低聲道:“這裡建於漢末,曆代玄門高手聚集,唐時還耗費巨資翻修,聽說當時還用了不少天靈地寶。”“而且此地是鬥姆聖地,千年香火配合洞天局勢,已形成先天神罡,彆說是伱,就是條龍來了,也得窩著。”“還記得嶽疤瘌說的黃河石棺麼,就是抬到王屋山,被那裡的道觀鎮壓。”李衍頓時了然,這裡說不定也有鎮壓的什麼玩意兒,大陣威勢不凡,他的神通也被壓製。想到這兒,李衍也沒了繼續探尋的心思。進來的玄門修士,都禁止踏足後殿,被安排在鬥姆大殿側院一座大屋內。特娘的!李衍暗罵一聲,知道洪鐵匠猜得沒錯,放人進來隻是第一步,這白管事多半要玩競價遊戲,繼續拔毛。見此情形,他也不再廢話,直接拿著拜帖和書信,找到守著後院通道的道童,“敢問玉麟子道長可在?”“玉麟子師叔在做早課,居士稍等。”道童說話還算客氣,接過拜帖後,便轉身進入後殿,李衍等人則被阻擋在外。這座鬥姆宮道院龐大,他們所在前院,雖有鬥姆神像供香客燒香,但實則隻占整座宮殿的十分之一。後麵,恐怕才是真正核心所在。道童這一去,就是很久。王道玄和沙裡飛等的不耐煩,便進入大殿,點燃三炷香,叩拜鬥姆元君。李衍想了一下,也進去叩拜。然而,或許是他神通被壓製,感覺和前世拜神沒什麼兩樣,心中毫無波瀾,勾牒更是沒有半點動靜。又等了一炷香,一名道人才在道童的帶領下,匆匆從後院趕來。好個仙風道骨!看起第一眼,李衍便忍不住暗讚。這道人身形頎長,似乎沒練過武功,有些瘦削,且縮背含胸,身子前傾。常人這樣,多半氣質猥瑣,但其麵容白皙,雙目狹長,氣質恬靜散淡,道袍寬大,走起路來,大袖飄飄,三縷長須飄蕩,真好似一尊俗世遊仙迎麵走來。“是李居士吧。”道人玉麟子笑容很溫和,“每日早課不得中途停歇,還望恕罪,諸位請隨我來。”說罷,竟引著三人進入內院。裡麵倒是沒什麼異象,就是不少道人來來往往忙碌,但令李衍吃驚的是,右側對角處,竟有一個類似天文台的古建築。甚至還有碩大的銅製望遠鏡探出腦袋!“那是觀星台。”玉麟子苦笑著解釋道:“諸位莫笑話,因為此物,我鬥姆院差點連飯都吃不起。”話雖如此,但眼中卻滿是喜色。李衍點頭讚同,“這東西,一看就銷不少,朝廷難道不撥銀子?”玉麟子一楞,“我等參研星相,跟朝廷有何關係?”李衍語塞,扯道:“製定曆法,還有欽天監,都會用到此物吧?”玉麟子笑著搖頭道:“曆法已然完善,欽天監所用,可比我們這大多了,哪會前來借用,朝廷錢的地方多了,更不可能替我們掏錢。”說著,已將眾人引入一間靜室。進屋前,李衍又扭頭看了一眼那觀星台,心中忽然有個猜測,大宣朝的各種技藝,恐怕比想象中更發達。當然,此時也顧不上多想。玉麟子道行不俗,但為人卻很是和善,親自給眾人烹茶,“鬥姆院半山有座茶園,清明前我親自采摘炒製,諸位嘗嘗。”“好茶!”李衍喝了一口,但覺入口清爽,回甘凜冽,是品質上好的綠茶,但品種卻沒看出來。“諸位的來意我已知曉。”玉麟子這才開始說正事,歎了口氣,“羅明子師兄所托,自然要照顧,但這事我也說不上話。”說著,搖頭苦笑道:“此事倒也無需隱瞞,就是因為外麵那座觀星台。”“按理說,朝廷每年會撥下銀子,我等醮壇鎮守一方,固定時間驅使兵馬巡遊,總還能剩點。加上一些在玄祭司寄賣的法器,足以維持宮觀運轉。”“但修建觀星台消耗不少,還挪用了修繕鬥姆宮的銀子,咱們是求道人,道場遠離紅塵,路途艱難,香客來的也少,自然有些緊張。”“師傅師伯們一心求道,讓他們給你說星相道法,能說三天三夜,但怎麼搞銀子,卻束手無策。幸好有這位白師兄,趕著時機,想出了競價主意。”“若辦成了,也能填補不少虧空,眼看著大雪即將封山,冬至還有一場大醮,哪兒都要銀子啊…”聽其緣由,李衍三人隻覺不可思議。本想著太玄正教是國教,還是玄門之首,那肯定富得流油,沒想到也在為銀子發愁。不過想到他們乾的事,也就覺得正常。那觀星台上,僅露出的銅鏡,做功就極其複雜,不僅要玄門工匠,所有的材料都要從山下往上運,難度可想而知。而且這裡是太玄正教修士居所,說不定還有什麼特殊能力,造價遠非平常人能想象。李衍無奈,“跟太玄正教相比,這些術士都是窮鬼,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啊。”“有點是點吧。”玉麟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事貧道還真不好開口,諸位要不等等?”“明年開春,價錢肯定沒這麼貴了。”人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李衍自然也不好強逼,沉聲道:“實不相瞞,晚輩真有點等不及,若價格差不多,寧願先掏錢。”到現在,已不是錢的問題。若是再耽擱,他們許多事都彆乾了。玉麟子沉思了一下,“不急,已經探明的竅穴,山上其實還有,待我我問問白師兄。”說罷,便轉身出了靜室。待他走後,沙裡飛頓時咋舌道:“好麼,咱們缺錢,怎麼這鬥姆宮也混成這樣。”王道玄搖頭道:“這世間,要做事就離不開錢,就連皇帝都愁錢,不惜開海禁填補國庫。”“更何況這太白府,隻是鬥姆院其中一支,許多事都要自己籌錢…”正說著,外麵腳步聲響起。隻見玉麟子再次回來,身後還跟著那白管事。這白管事似乎很忙,進門也不多廢話,態度也和善不少,直接說道:“既是社稷院的師兄弟介紹,自然不能駁了麵子。”“但眼看雪季將至,鬥姆宮的修繕,裡裡外外的開銷都要銀子,來說情的太多,又不能因幾位而破例,否則這個冬天就沒法過過。”“這樣吧,方才外麵叫價,差不多三千兩租一個靈竅,諸位隻需掏兩千五百兩,貧道就給你們留下。”“兩千五百兩?”沙裡飛咽了口唾沫,看向李衍二人。之前王道玄曾說過,建樓觀費用,從租用靈竅到購買各種科儀法器,裡裡外外需要一千兩。二重樓稍貴一些,差不多一千五百兩。為了這次上山,他們還特意多留了一些,約莫著還剩四千兩,沒想到還不夠。李衍無奈,隻得實話實說。白管事聽罷微微搖頭,“諸位抱歉,貧道接了這差事,也隻能當個惡人。”就這這時,旁邊玉麟子說道:“白師兄,我記得前些日子不是發現了兩處靈竅麼,你這次並未放出…”“你是說乾二和乾三?”白管事遲疑了一下,“不妥,那兩個路有點遠……”“我們不怕遠!”沙裡飛連忙開口。王道玄則拱手道:“敢問在什麼地方?”白管事看了一眼玉麟子,搖頭道:“在太白最高峰,拔仙台附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