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一唱天下白。伴著村裡一聲聲雞鳴,天邊出現黑夜與白天的分界線,陰氣沉落,陽氣回升,村子裡也漸漸有了人聲。“你這娃,咋這麼懶?”“快去把豬喂了,待會兒還要下地…”李衍一夜沒睡,持刀守在院中,聽著遠處鄰居嗬斥孩子的聲音,這才輕輕推開木門。嘎吱~老舊的門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李衍出門抬頭一看,眼中滿是駭然。上方懸掛的“百戰威武”匾額,漆皮掉了不少,邊角也有明顯的腐朽,甚至右側還出現了一道裂縫。李衍不清楚,這寶貝能夠鎮邪的原理是什麼,或許和朝廷有關。但他卻能看得出來,經過一夜後,這匾額損失不小,說不定再堅持一晚,便會失效。而那“瞎老三”,明顯隻是被暫時逼退。該怎麼辦?就在李衍思考對策時,爺爺李圭拄著拐杖從房裡出來。老頭端著大煙杆子本要抽幾口,但看到他衣衫不整,持刀立於門外,頓時罵道:“你這娃,練刀練得飯也不吃,怎麼衣服也不穿好?”“彆杵在門口,大清早的嚇著人,我去給你弄飯。”說罷,便拄著雙拐向灶房而去。他年事已高,昨晚動靜根本沒聽到。李衍張了張嘴,本要阻止,但此刻哪有心思做飯,匆匆進屋,將衣服穿好。農家的衣衫,本就沒那麼講究,大多都是黑粗布製作,現在天氣轉熱,更是隻穿單衣。隻是這褲子通常很大,也沒什麼款型,直筒筒下來,若不打綁腿,行動著實不方便。穿好衣服後,他出了門,匆匆往村口而去。“瞎老三”屍體被吊在村口大槐樹上的事,他也知曉,隻是懶得去瞧,沒曾想昨晚便出了幺蛾子。臨走時扭頭看了一眼,望著灶房外升起的炊煙,拳頭狠狠一握。爺爺還在家,他走不了。管那玩意兒是什麼,必須想辦法解決!此時暖陽初升,黃土麥田,藍天白雲,百姓扛著鋤頭來往,一派悠閒的鄉村田園風光。和昨晚的詭異,簡直是兩個世界。“瞎老三”的屍體,就吊在村口大槐樹上,昨日被頑童砸的破破爛爛,如今路過的閒漢,還嬉笑著拿鋤頭順手來一下。李衍沒有急著靠近,而是在空中嗅了嗅。他此刻正處在上風口,相距不過五十米,但之前“瞎老三”那股獨有的腥臊味,卻根本聞不到。好像,隻是一具普通的狼屍。李衍眉頭微皺,靠近觀看,同樣沒發現什麼蹊蹺。就在這時,一個漢子路過,見狀嘖嘖歎道:“可惜了,我就說吃了算球,吊在這兒幾天就臭了。”李衍有些無語,不知該說什麼。漢子名叫李栓柱,光棍漢一個,平日裡就沒個正形,不僅嘴饞,還出了名的嘴賤,喜歡抬杠,不受人待見。吃這玩意兒,恐怕昨晚倒黴的就是他。李栓柱渾然不覺自己惹人厭,自顧自說道:“王寡婦還說這東西晦氣,要燒了做法事,我看也沒什麼嘛…”李衍聞言一驚,連忙詢問,“她還說了什麼?”“她能說什麼正經話?”李栓柱搖了搖頭,“家裡跟茅坑一樣臭烘烘,還整天神神叨叨的,可惜了…”說罷,便扛著鋤頭揚長而去。李衍也不在意,若有所思看向村子,隨後二話不說,向著王寡婦家裡走去。沒多久,就來到了王寡婦家附近。這是一座老舊的院子,大門緊閉,土胚牆下長滿了野草,還堆了很多雜物,滿布塵灰。此刻百姓大多數都已去地,因此附近沒什麼人,看上去如同一座荒棄的老宅。李衍剛靠近,就是眉頭緊皺。村子裡蹊蹺的地方,除了土地廟,就是這王寡婦家,但那股腥臊味加上臭味,對他的鼻子簡直就是折磨。再加上寡婦門前是非多,怕村裡人說東道西,因此即便好奇,也很少來這附近。但現在卻由不得他。“瞎老三”必須解決,王寡婦或許知道些什麼……吱呀~就在他剛準備抬腳時,木門忽然打開,蓬頭垢麵,滿臉蒼白的王寡婦探出頭來。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李衍身後,眼中滿是警惕,隨後才顫聲道:“進來吧,仙家要見你。”李衍聞言,有些錯愕。王寡婦竟然知道自己要來!還有…仙家?李衍心中提起警惕,臉上卻是毫無表情,輕輕摁住刀柄,闊步走入小院內。剛進入其中,熏人的臭味便撲麵而來。李衍嗅覺遠勝常人,這一下卻是遭了罪,連忙屏氣凝息,皺著眉頭看向周圍。隻見小院周圍牆角,依次堆放著一圈爛木頭,還有鹹菜缸子,裡麵不知什麼液體已經**,飄著一層白沫,還有密密麻麻的蒼蠅飛來飛去。這地方的味道,簡直堪比茅坑。李衍實在忍不住,直接捂住了鼻子,剛要說話,卻目光一凝,發現了蹊蹺。這些盛放汙穢之物的罐子,看似淩亂,卻有講究,分明是按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方位放置。他習練武藝刀法,對這東西也略有了解。如此布置,莫非另有隱情?不等他多想,王寡婦便輕輕打開房門,示意他跟上。其開門的方式也很古怪,從側麵拉開一條縫,還掛起布門簾遮著光,好像怕風吹進去。好家夥,坐月子都沒這麼嚴實…李衍心中疑惑越發濃鬱,跟著走進屋子。出乎意料,屋內味道,遠沒有院子裡大,但光線昏暗,十分悶熱,那股帶著香火味的腥臊,也越發濃鬱。李衍的目光,頓時被屋內擺設所吸引。正中靠牆放著一麵四方供桌,擺著四盤饅頭、三盤瓜果、還有燒雞、肥肉和酒壇。香爐內插著三根香,兩側燭光昏暗。而在貢品後方,則供奉著一座木牌,正中貼著紅紙,上寫胡三姑之位,兩側還有副小對聯:在深山修真養性,出古洞四海揚名。出馬仙?李衍微微一愣,許多淡去的記憶湧上心頭。他前世除去各種古物,對民俗亦有涉獵。這東西源自原始薩滿巫教,東北地區比較盛行,有保家仙和出馬仙,在關中地區,則相對較少。仔細想來,王寡婦是他丈夫從人牙子手中買來,隱約聽誰說過,正是來自東北。但更吸引他的,則是供桌前方。那裡的地麵插滿紅木棍,又用紅繩圍了一圈,一名穿戴整齊,容貌乾淨的小女孩正躺在地上。其雙目緊閉,好像已經昏迷,眼皮不停顫動。更詭異的是,從頭部到肩膀甚至手臂,一些穴道所在的區域,皮膚都在微微顫動,如同鼓麵。這是在做什麼?眼前一切,讓李衍覺得有些荒誕。但從昨晚開始,他的許多認知已經被顛覆,知道這個世界並不簡單,還存在著另外一種力量。王寡婦也沒和他多解釋,而是掀開供桌旁邊架子上的一大塊紅布,裡麵赫然放著一麵鼓。鼓皮上畫著八卦,後方有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朝南,還懸掛著一些銅錢,拿起來後叮當作響。而鼓錘的手柄下,則係著五彩紅布條。文王鼓,武王鞭?李衍眼睛微眯,來了興趣。這個世界,或許不隻是民俗那麼簡單…隻見王寡婦拿起鼓和鞭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晃動肩膀,抖動腦袋,一邊敲擊,一邊繞著地上紅繩旋轉。咚!咚!咚咚!鼓聲轟鳴有節奏,王寡婦的氣質也逐漸改變,從原先的唯唯諾諾變得神情肅穆,口中開始吟唱:“日落西山麼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閂。行路君子奔客棧,鳥奔山林麼虎歸山。鳥奔山林麼有安身處,虎要歸山得安然……”唱詞一起,口音也隨之改變。李衍前世也曾見過這場麵。場景還是那般,但異常的嗅覺,卻讓他察覺到不同。他能聞到,隨著鼓聲震動,四周空間中,那帶著香火味的腥臊,好似有了歸屬。伴著韻律跳動,不斷向中央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