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滿唐華彩 > 第419章 假太守

第419章 假太守(1 / 1)

推荐阅读:

還未到三更,叛軍先鋒大營已開始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夥夫們把篝火撥旺,架上大釜,煮起水來。

有人在火光中走進了營地,背著個竹簍,腳跛得厲害,一瘸一拐的。

“什麼人?!”

“小人是常山袁長史家中管事翟萬德,來給我家阿郎送藥。”

“背簍拿來,我看看。”

巡營的士卒將火把湊近了,見到的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頰有著刀疤,眼神透著精乾之氣。

“家中管事?你怕不是殺過人吧?”

“小人以前是個遊俠兒。”翟萬德道,“後來傷了腳,幸得阿郎收留。”

“袁長史今夜留在我們營中?”

“是。”翟萬德道:“押解薛白的路上受了傷,該是留在大營歇養了。”

說是歇養,實則袁履謙是被扣留了,就暫住在已經死掉的盧子期的帳篷中。

翟萬德被帶到,掀簾喚道:“阿郎?”

帳內彌漫著一股腥臭味,袁履謙正躺在氈毯上睡覺,聞言起身,借著微弱的月光點起一根蠟燭。

“阿郎,我帶了藥。”

“好,熬了給我敷上。”袁履謙道,“沒想到薛白還留了這一手,差點要了我的命。”

邊說著,他掀起衣袖,痛得嘶了口氣,低聲咒罵道:“該死。”

“年輕紀紀能當上太守,歪門邪道就是多,阿郎忍著些。”

“田將軍已派人去撲殺那豎子了,我也能出一口惡氣。”

說著話,翟萬德從背簍裡拿出一個小爐子,點起火,開始熬藥。他鋪出一片小石板,手指沾了藥湯,在石板上寫著字。

先是“靈壽”二字,之後,他分彆寫了“令”、“逆”、“尉”、“忠”四個字。

袁履謙眯著眼看著石板,點了點頭,以示明白這是何意,靈壽縣令已經選擇了依附安祿山,而縣尉馮虔忠於朝廷,是可以聯合的對象。

依他們的計劃,如今已經派出快馬提醒洛陽進行防備,等叛軍繼續行進到黃河邊,兵力與補給線都被拉長。也等袁履謙聯絡、整合力量,到時便可起兵號召河北各地平叛,將叛軍的兵力與補給切斷。

但計劃的關鍵在於太原必須派出兵馬支援。

常山郡治所真定城無險可倚,兵力薄弱,甚至人心都不齊,注定不可能在叛軍的圍攻下守得太久,萬一袁履謙舉事,而援兵不至,則事必敗。

他們不敢寄望於新任的河東節度使王承業,那位前羽林大將軍一直以來籍籍無名,看起來是一個供奉禦前、寄祿禁軍的掛名大將。至於李光弼,如今到了太原沒有,掌握兵權沒有,此事亦還是未知。

唯有薛白親自去一趟,走通井陘,確保能領兵回來。

當今天下三個都城,長安地處關中,連通西域,萬邦來朝;洛陽居黃遊中遊,八方通衢,水陸集散;太原則是門戶,山河表裡,俯矚兩都,是趁初期平定叛亂的關鍵之處。

袁履謙眼下需要做的本是取得田承嗣的信任、等待時機,但有一事他放心不下。那是他從盧子期口中探得的消息,得知田承嗣已經派出兵馬去往土門關。

他伸出手拆開一包藥,把包著藥的布展開來,從袖子裡掏出筆墨,就著燭光寫下給靈壽縣尉馮虔的信。

“阿郎。”翟萬德看著信,開口道:“等東平郡王到了,會任命你為太守吧?”

同時,他的手指也在石板上寫了個“危”,提醒袁履謙時機未到,現在聯絡馮虔,隻會讓田承嗣起疑。

袁履謙看著那個由藥水寫成的“危”字漸漸乾掉、消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執筆。

他當然知道現在還未完全取得田承嗣的信任,冒然聯絡馮虔,有可能暴露自己,但讓薛白抵達太原更為重要……

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人喧馬嘶,主仆二人嚇了一跳,連忙把在寫的信收入袖子,隨時準備擲入爐火當中。

帳簾“唰”地一下被掀開,有傳令兵冒冒失失地衝進來喝道:“將軍有令,當即點兵隨他出營!”

傳過了軍令,這傳令兵才看清帳內並不是盧子期,愣了一下,也不說話,自跑去彆的帳篷繼續呼喝。

袁履謙連忙趕出帳門,遠望校場,隻見全副甲胄威風凜凜的田承嗣率著一眾將領大步流星地走向戰馬,同時,上千名親兵也紛紛上馬。

這種倉促出動,顯然不是要拔營。

“發生了什麼?”

袁履謙猜想這般陣仗該不會是為了薛白吧?可薛白隻有那點人手,當不至於……

~~

南白村。

田庭琳不敢相信,向他衝鋒過來的隻有寥寥三十餘騎。

可他這邊帶的兵力再多,在遇襲的瞬間,能夠有戰鬥意誌的士卒隻怕還沒有三十騎。

“攔住他們!”

田庭琳聲嘶力竭地大喝著,企圖聚集兵馬,與衝上來的騎兵一戰。

但村中的爆炸已經嚇得他的士卒們膽寒,再加上突然遇襲,他根本無法在倉促之間調集完成這樣的應對。

他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兄長田承嗣,從小到大,得益於兄長的能力,他做任何事總是非常順利。由此,當真正困難的情況發生之時,他反而無法那麼順利,能力不夠。

“快啊!”

來不及了,敵人已經衝到田庭琳的麵前。

鋒利的陌刀揚起又落下,斬殺一個個親衛騎兵,血光飛濺,有種瘋癲的意味。

田庭琳極其驚恐,卻在這樣的血光中眯起了眼,留意到了戰陣對麵的一人。

隔著二十餘步、隔著那地獄般的廝殺場麵,有一人就駐馬在那觀察著戰場,這人首先讓人留意到的不是他的英俊,而是一股鎮定自若的強大氣場。

田庭琳一眼就認出這是誰,兵圍真定城,搜捕了這麼久,直到此時,他才終於見到了對方。

“薛白!”

薛白聞言,目光從遠處的火光中移開,落在田庭琳身上,沒做任何反應。

因為他看到刁丙已經殺穿了陣線,高高揚起了陌刀。

“薛白,你死定了!”驚怒之下的田庭琳竭力大吼著,用儘所有的力氣掄起同樣的刀掃向刁丙。

他還有更多兵力,他的阿兄還有上萬人馬,他的府君還有十餘萬大軍,隻要到了,能把薛白踏成肉泥。隻要讓他活下來,帶兵過來。

這一刀他必須擋下來。

“喝!”

田庭琳的拚命也激得刁丙氣血上湧,吼叫著,長柄陌刀沒有變換方向,直接砸向田庭琳硬梆梆的頭盔。

“嘭!”

重響聲中,田庭琳的頭盔沒碎,但頭蓋骨碎了,血從他臉上不停地流下。

刁丙的胸甲上也挨了一下,“叮”的一聲響,他被掃落在地,卻是在血泊裡滾了兩圈,發出了吼叫聲,宣泄方才生命相搏的激蕩。

“沒事吧?!”

有同伴從他身邊衝過,橫衝直撞,殺得剩下的叛軍流水般地敗退。

“咳咳……沒事。”

刁丙摸了摸自己的胸甲,見它沒事了才放心下來。他以前窮慣了,哪怕如今發達,也格外地珍視物件。才要坐起,有人到了他身前,向他伸出了手,是薛白。

他猶豫了一下,擦了擦手上的血,握住薛白的手,由薛白攙著坐起,道:“郎君,幸不辱命。”

“走了,窮寇莫追。”

“喏!”

刁丙應了,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吹響了口哨,胸肺間卻是一陣劇痛,臉色煞白。

“受傷了?”薛白問道。

“是。”刁丙不敢隱瞞,有些憂慮。

“無妨。”薛白道,“我們暫時甩脫了追兵,你到內丘縣暫時安頓下來,養好了傷再到太原。”

刁丙湊趣道:“我就怕養傷養得太久,郎君已經平定叛亂了,沒能立下功勞。”

“希望如此吧,去吧,把傷兵都帶走。”

這一戰三十餘人竟也死傷過半,刁丙清點之後,發現如此一來,薛白身邊就隻剩十餘人了。他其實不太情願走,偏是受了傷不敢拖累薛白,無奈之下帶人往北行進。

回頭看去,薛白已領著十餘騎沿著滹沱河向西而行。

~~

夜還黑,看不太清路,薛白愛惜馬力,沒有縱馬疾馳。一邊驅馬一邊在腦中估算著各個方麵的情形。

若隻想逃生,他大可以直接就逃了,但逃不是目的,達成各種戰術目的才是。

他吸引田承嗣的注意,派出信使去往洛陽;他做出自己被俘的假象,助袁履謙取得叛軍的信任;他分散出不同的幾支兵馬離開,把李騰空、李季蘭送走;他偷襲田庭琳,希望前往土門關的叛軍能夠注意到……

眼下,還需要暫時保持對田承嗣的牽製,以保證這種種安排能夠完成。

有意思的是,在這個血與火的夜晚,沿滹沱河而行的這一段路卻十分的寧靜。

直到有部下騎馬趕了過來。

“郎君,安排好的船夫和船都不見了。”

一整個大計劃裡往往有無數個小細節,薛白已經非常習慣有細節出錯,他應對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做好兩手甚至更多的準備,二是臨危不亂。

“其它船呢?”

“在上遊三裡。”

“繼續走吧。”

薛白語氣很平靜,說著,還抬起頭看了看月亮。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月下散步,隨遇而安。

“郎君,是小人的錯,沒選對船夫。”

“回頭再領罰,先做事,心彆亂。”薛白道,“哦,我會泅水的,你們也做好遊過河的準備吧。”

這句話是開玩笑的,會泅水是一方麵,沒有馬匹、食物、兵器等等物品,就算遊到了河對岸,也很難去往太原。但因這樣的語氣,部下們都安心下來,繼續趕路。

不多時,身後傳來了地震般的動靜。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東方的道路上兵馬雲集、火光通明,仿佛是一輪旭日升起。

~~

一輪旭日升起。

小船晃晃蕩蕩,停泊在了滹沱河西岸的蘆葦蕩中。

鄧四娘咬著牙把纜繩係在了一棵枯樹上,踩著水,把船上的年輕男子從船上拖了下來,擺在岸邊,用力按壓著他的腹部,試圖把水排出來。

“咳咳。”

那男子吐著水醒了過來,擺手道:“痛……彆再按了。”

“你溺死過去,我得救你。”

“中箭了……我會泅水,不是溺過去。”

鄧四娘把他的身子翻過來一看,隻見他背後還真是有一個傷口,卻沒見到箭支。

再仔細一看,那杆卻是斷了,箭鏃埋在了血肉模糊的皮肉當中,有血從中溢出。

“你受傷了?”

“是,多謝大姐的救命之恩。”那年輕男子說話十分客氣,雖傷口被按得疼痛,臉上竟還帶著些禮貌的笑容。

鄧四娘見了,頓時覺得他是個好人,也因此願意多說幾句,道:“小兄弟,伱是太守府的人吧?”

她口音很重,那年輕男子聽了一會才懂,正要答話,河對岸忽然又是一陣大動靜傳來。

鄧四娘如今已很習慣於這樣的人喧馬嘶了,很淡定地抬起頭,隻是不僅是岸邊有騎兵奔來,上遊還有兵士坐著竹筏斜斜往這邊劃了過來。

“那邊有船隻!”

“追,彆走了薛白!”

那受傷的年輕男子聽了這動靜,用虛弱的聲音低聲道:“大姐且自己逃命吧。”

“那你呢?”

“我躲一躲,你逃吧。”

鄧四娘又不怕死,倒是沒甚好躲的,扛起他便走,嘴裡道:“你被那些賊兵追殺,是好人,我不能丟下你。”

這般走得不快,反而在地上留下更多的痕跡,年輕男子苦笑不已,轉頭看去,隻見追兵已經快劃到岸邊了。

“嗖嗖嗖……”

幾支弓箭落在了他們身後的蘆葦蕩裡。

年輕男子幾番推搡鄧四娘,想讓她放自己下來尋生路,偏鄧四娘如莽牛般不管不顧,兩人語言亦不順暢。

他乾脆閉上眼,想著倘若被捉了如何保命逃生。遠處忽然傳來了鳴金聲。

那些登岸的追兵停下了腳步,朝東岸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將軍傳令收兵了!”

“為什麼?我們都找到船了!”

“吳將軍從土門關來信了……”

鄧四娘使出耕田的力氣,咬著牙,硬生生把肩上高大的男子扛了兩裡地。

她終於是累了,聽著身後沒有追兵,停了下來,坐在泥地裡喘著氣。

“小兄弟,暈過去了嗎?”

“快了。”年輕男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他狀態很差,該是在強撐著維持意誌。

鄧四娘又向後看了一眼,道:“放心,賊兵沒追上來。你說,我沒救錯人吧,你是太守府的人吧?”

“我是常山太守薛白,將我送到內丘縣,必有重報。”

“小兄弟,你哄我呢。”鄧四娘道:“我可知道你不是薛太守。”

“我不是嗎?”年輕男子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應道。

“你當然不是,我見過薛太守,他比你俊俏得多。”

“比我俊俏?”

“可不是嗎?在我麵前,你可扮不成薛太守。”

鄧四娘此時才仔細端詳了眼前的男子,才發現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其實也非常英俊。

可她又回想了一下,昨日上午在官道上見到的薛太守確實是比眼前的男子更白淨、更俊俏些。

她這村婦不傻,知道這是個假太守,用來吸引追兵的。

“我剛才可是聽到那些賊兵說什麼了。真的薛太守已經到土門了。”

“是嗎?”

那年輕男子喃喃了一句,終於閉上眼暈了過去。

~~

“將軍,我們……”

“啖狗腸!”

田承嗣不等麾下部將一句話稟報出來,已經揮鞭重重抽在他臉上。

他方才得到消息,薛白已經與土門縣尉賈深抵達了土門關。

此事確鑿無疑,薛白已經憑常山太守的信符命令土門士卒據關而守,並保證河北兵馬很快會支援。

那是太行山井陘中的險要關隘,與一馬平川的真定城毫無可比性,便是田承嗣也不敢保證能在半個月內攻下土門關。如此,便相當於在身後留下一顆有可能擊他腹背的釘子。

“將軍,是否強攻土門關?”

田承嗣並不是死腦筋的人,一瞬間的怒氣過去之後,搖了搖頭,道:“先回營。”

他隨安祿山造反,為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證明自己的能力,攻洛陽才是重中之重,沒必要咬一根硬骨頭。

千騎很快襲卷而去,奔回了真定城外的大營。

“袁履謙還在營中嗎?!”

“回將軍,在。”

“帶來!”

田承嗣似有著無儘的精力,雖然整夜未睡,依舊精神奕奕,待袁履謙進了大帳,他便打量著他,目光似箭。

袁履謙腿上有傷,艱難地走上前,問道:“田將軍,不知發生了何事?”

“你與薛白共謀,害我大將、戲耍於我?”

“什麼?”一瞬間的錯愕之後,袁履謙道:“將軍何以這般認為?”

田承嗣不答,眼中殺意逐漸醞釀。

袁履謙感到不安,道:“下官若與薛白有這等交情,便不會拿下他交給將軍了。”

“我沒看到他!”

“府君奉旨平叛,將軍卻在此糾結於一個豎子,可是……下官有何處得罪了將軍?”

袁履謙放低姿態,心中已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眼下,他唯一的倚仗就是有他在,能保證常山郡的穩定、能供應大軍的後勤糧草。可若田承嗣不在乎這些了,是有可能一怒之下殺了他的。

田承嗣確實在考慮是否殺人。

他雖殺伐決斷,但一郡長史實在是很重要的官,這種時候一旦殺了,後續會有很大的亂攤子。

還未考慮好,已有信馬抵達,稟道:“高邈將軍到了。”

~~

田承嗣確實是在常山待得太久了,這讓後續抵達的高邈十分詫異,問了詳情之後,聽田承嗣說打算殺袁履謙,高邈連忙大搖其頭。

“田將軍為何如此?”

“我疑袁履謙與薛白串聯。”田承嗣篤定道:“你根本不是真心歸附府君。”

“如何說呢?”高邈道:“自府君起事已來,河北諸地望風而降,但豈是所有人都真心歸附?這次行軍之前,府君還特地說過,速取洛陽、長安方為重之中重,何必再意這些枝節。”

田承嗣道:“薛白先守太原,又赴常山,再據土門,威脅我大軍腹背之意圖明顯,此子是根刺,如鯁在喉。”

“薛白難對付,府君一向知曉,不會怪田將軍。可若不能速取洛陽,府君的態度可就不同了。”高邈道:“不論如何,袁履謙沒有提前放走薛白,人就是在盧子期手中丟的。”

田承嗣眼中微微顯出了慍色。

高邈隻好賠笑了兩聲,提醒道:“府君很快就要到了,袁履謙便交由府君處置,如何?”

“好吧。”

這次在常山,田承嗣終究是吃了虧的,折了兩員大將,卻連薛白的影子都沒看到,最後連殺袁履謙瀉憤都做不到。

但以大局為重,他隻能揮散這些瑣事。

次日,五更天,田承嗣終於要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他沉著臉,出了大帳,拔刀喝道:“傳令下去!立即拔營!”

“喏!”

很快,一個個將領們翻身上馬,大喊著激勵士氣。

“兄弟們,攻下東都,美酒美人任你們享受!”

軍中士氣大振。

……

高邈目送著先鋒大軍離去,回馬西望,視線儘頭,太行山巍巍而立。

“娘的,真是個廢物。”

他罵了一聲,決心在安祿山麵前告田承嗣一狀。

“田承嗣無能,讓薛白到了土門關。”

~~

數日之後,袁履謙躬著身子站在安祿山麵前,誠惶誠恐地稟道:“回府君話,下官以為,若非下官儘心儘力,薛白豈止是占據了土門關……他該是占據了常山郡才對。”

“哈哈哈。”安祿山捧腹坐在主位上,兩側文武雲集,大笑道:“袁卿認為自己有是功勞的?”

袁履謙聽著這稱呼,愣了一愣,低下頭,掩住眼中的異色,應道:“是。”

“好!好!”

不知是肥胖還是其它原因,安祿山看起來比田承嗣要好說話得多,臉上時常浮起憨氣的笑容。

他抬起肥胖的手,招過李豬兒,道:“本王要賞賜袁卿,把東西拿來。”

“喏。”

袁履謙等了一會兒,看著李豬兒的靴子到了麵前,他目光上移,隻見托盤裡擺著的是一疊衣物。

“袁太守,袁太守,接著吧。”

李豬兒連喚了兩聲,袁履謙才反應過來,接過托盤。

“謝府君。”

抬頭看去,隻見安祿山眼中帶著溫和的笑容,鼓勵道:“換上試試。”

“喏。”

那是一身嶄新的官服,但並非大唐的官袍。

說是奉旨討賊,但才起兵,偽朝的野心就已經毫不遮掩了。

袁履謙遲疑片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腰帶,褪下了大唐官袍,接受了這份恩賞。

安祿山再次嗬嗬笑起來,像是個財神爺。他不是田承嗣,非要試探出這些地方官員是不是真心,他隻要讓他們趟進臟水裡就夠了。

“袁卿回真定城吧,治理好常山。”

“喏。”袁履謙執禮告退。

安祿山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固了起來。

他不想再克製心中的暴躁,迫切地想要發泄。

“我的小舅舅,他還不死,他就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在太行山裡!你們全都是廢物!”

“府君息怒,末將馬上拿下土門關……”

~~

新任的常山太守袁履謙終於離開了叛軍營地。

他低頭一看,見到的是一身嶄新的偽朝官袍,心中登時泛起強烈的屈辱感。

往後便是平定了叛亂,他也是接受過偽朝官職的人了,非大功無以洗清。

好在,他是有機會立大功的。

袁履謙轉頭望向巍峨的太行山,告訴自己得忍辱負重,耐心等到消除屈辱的那一刻……

本章完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