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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華父子離開了常府。
劉瑾怒道:“你看到了,是王華不給我麵子。那就休怪我不給他麵子了!”
常風連忙道:“在皇上大婚、親政的事情上,王華是出過力的!是有功之臣!”
劉瑾陰笑道:“對啊,有功就要賞。我要升他的官兒!”
常風疑惑的看著劉瑾,心中暗道:劉瑾的心胸什麼時候如此寬廣了?不說整王華,反而要升他的官?
劉瑾喝了口酒:“我要升王華當吏部尚書!”
常風一愣:“你不是讓焦芳做吏部尚書嘛?”
劉瑾抖了包袱:“是啊。大明又不是隻有一位吏部尚書。南京那邊還有一位呢!”
大明有兩位吏部尚書。一個是京城中的正牌吏部尚書,一個是南京吏部尚書。
南京吏部尚書沒有半分實權。說白了就是個養老官兒。隻有得罪了皇帝的部院大臣,才會被調去南京六部養老。
常風有些發急:“你要將王華調往南京?”
劉瑾笑道:“沒錯。南京是個好地方啊,虎踞龍蟠,山清水秀。王華到那邊去既能升一級,又能縱情於山水。豈不美哉?”
常風皺眉:“伱這是明升暗貶。”
劉瑾毫不否認:“王華在讀書人中的威望太高,在朝中的賢名太甚。我不能像整死戴銑一樣整死他。”
“那好啊,我讓他去南京養老,總沒人挑得出毛病了吧?”
劉瑾雖是太監。但其權謀手段絲毫不亞於文官老油子。
常風正色道:“劉公公劉瑾!你自己都說了,王華是個賢臣。你這是在迫害賢臣!”
劉瑾針鋒相對:“賢臣?願替我效力,便是願為皇上效力!不願為皇上效力的,再賢也不能用。”
常風怒道:“你這是在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劉瑾高聲道:“是又如何?”
常風赫然發現,自己從成化末年起,一手扶持起了一個巨宦、權宦、奸宦!
常風大喊:“真被戴銑說對了,你要做張讓、趙忠!你對得起死去的老內相嘛?你就不怕千秋功罪,史筆如椽?!”
劉瑾拍了桌子:“常風!你彆忘了,我這個張讓、趙忠,是你一手提攜起來的!若論千秋功罪,我有罪便是你有罪!”
常風動了真怒。但他又辯不過劉瑾。劉瑾說的是事實。
悲憤之下,常風將酒盅狠狠摔在了地上“誇嚓!”
劉瑾不遑多讓。你摔酒盅,我摔碗!
劉瑾拿起手邊的碗,擲摔於地“誇嚓!”
常風火了。摔碗算什麼本事!老子摔碟子!
常風直接將裝著糟熊掌的盤子雙手端了起來,“誇嚓”摔在地上。
劉瑾不甘示弱。摔盤子算個屁!老子摔湯盆!
劉瑾雙手端起盛著南洋極品血燕的湯盆,“誇嚓”摔在了地上。
常風暴怒!
摔湯盆?去你娘的!老子把桌子掀了!
楠木八仙桌是一體的,很是沉重不太好掀。
常風乾脆抓起了蘇錦桌圍布,用力一扯。
“嘩啦啦!誇嚓!誇嚓!”一堆裝著珍饈美味的碟子、碗筷、酒具,全部摔在地上。碟、碗摔得粉粉碎。
劉瑾怒目圓瞪!好啊常風,你以為你把一桌子碟碗都摔了,我就沒什麼好摔的了?
劉瑾直接舉起了剛才屁股底下坐著的楠木椅子,使出了吃對食奶的氣力,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力道之大,直接將楠木椅子摔散了架。
常風火冒三丈。摔椅子就算本事了?
他一腳踹在了八仙桌上,企圖將八仙桌踹翻。
然而楠木八仙桌讓他的腳底板生疼。八仙桌卻巋然不動。
常風咬牙切齒,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嘶!”
劉瑾終於開口:“踹啊!接著踹啊!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踹翻這張八仙桌!”
常風大喊:“來人啊,給我拿把斧子來!揣不翻它我還劈不碎它嘛?”
就在此時,劉笑嫣走了進來。
她看到了滿地狼藉,下意識的大罵:“常風,劉瑾,你們兩個王八蛋!你們有氣,彆糟踐我花大價錢買的景德鎮好瓷器!”
“家裡庫房有一堆我買的好刀劍,還有六石的硬弓。你們要是互相看著不順眼,彆在這兒又摔又砸的。到我庫房拿刀去,抽刀互砍,砍死為止就是了!”
“大丈夫動刀不動手!”
不知為何,劉瑾突然發笑。微笑變成了大笑,大笑變成了狂笑。
常風亦狂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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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笑嫣在一旁罵道:“你們兩個王八蛋腦子有病吧?”
劉瑾朝著劉笑嫣一拱手:“小嬸子恕罪。我剛才一時衝動。誰讓你們當家的拱我的火?”
“明日我派人來給你送幾套新的碗碟,全都是官窯貢物中的極品。”
劉笑嫣怒道:“你們何不一把火把這常府燒了?賠我一座新府邸!”
劉瑾滿臉堆笑:“小嬸子彆動怒。”
常風朝著劉笑嫣吼道:“男人之間的事女人彆插嘴!”
還彆說,常風這聲吼,吼得劉瑾渾身暖洋洋。至少.常風在這一刻沒拿他當不男不女的中人,把他當成了男人。
不過劉瑾依舊嘴上不饒人:“常風你朝小嬸嬸吼什麼?彆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當年你在錦衣衛就是個跳糞坑的小蝦米。人家小嬸嬸是布政使家的千金。對你不離不棄。為了嫁你愣生生熬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
“啊,你現在得勢了,都督了,就跟我小嬸嬸吆五喝六!你這叫忘恩負義!”
常風罵道:“老子是跳糞坑的小蝦米出身,你又是什麼東西?給小太子擦屁股的出身!現在你得勢了,掌印了,就打死這個,貶謫那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皇帝呢!”
“老子早知道你這樣,當初李廣要用鞭子活活抽死你的時候就不該救你!”
劉瑾罵道:“不好意思,當年領著張皇後去坤寧宮柴房救我的是糖糖,不是你!對老子有救命之恩的是糖糖,不是你!”
二人開始了激情互噴。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大罵。
劉笑嫣不再言語,默默轉頭離開。
不及盞茶功夫,她又回來了,手裡拿著兩柄倭刀。
劉笑嫣道:“這是皇上開春時賜給我的倭刀,號稱什麼三胴刀。所謂‘三胴刀’,就是三具屍體摞在一起,一刀下去能夠斬斷!”
說完劉笑嫣將兩柄倭刀分彆抽出。遞給了劉瑾一把,又遞給了常風一把。
劉笑嫣道:“來啊!大丈夫動刀不動手!我看你們倆今日火氣很大。互相砍幾刀去去火,如何?”
二人自然不能真去互砍。
常風將倭刀扔在地上:“他懂個屁的刀法,手無縛雞之力。我跟他互砍不成了欺負人了?”
隨後常風坐到了椅子上。
劉瑾也搬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坐定。
劉笑嫣道:“不敢抽刀互砍,那就彆像京城胡同裡的長舌婦一樣罵大街!你們丟的起這個人,我丟不起這個人!”
“有什麼話,當麵鑼對麵鼓,心平氣和說清楚!”
說完劉笑嫣收了兩柄倭刀,離開了飯廳。
經劉笑嫣這麼一鬨,二人的火氣已經消了大半。
常風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彆整王華,行不行?”
劉瑾微微搖頭:“不行。”
常風又道:“彆再殺人了,行不行?”
劉瑾還是搖頭:“不行。”
常風道:“那自今日起,咱們就不是一條船上的朝堂盟友!”
劉瑾道:“文人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與謀。”
“我劉瑾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常家的恩,我記一輩子!”
“糖糖的丈夫,你的兒子、義子,我會繼續重用。”
“但你.錦衣衛本來就該指揮使掌總。錢寧卻一直是你的跟班。該改改了!”
常風平靜的說:“你可以試試錢寧會不會聽你的。錢寧不是張采!”
劉瑾啞然失笑:“錢寧?弘治十七年就已經暗中投靠我了!他和張采都是我的人!”
常風色變:“什麼?你竟一直在挖我的牆角?挖得還是我最心腹的人?”
劉瑾道:“隻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到啊。為了權力,有的人可以弑父,弑兄。何況你跟錢寧沒有血緣?”
常風歎了聲:“看來,今後你我會從朋友變成敵人。”
劉瑾道:“我說了,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即便成為我的敵人。我依舊視糖糖、小嬸子、九嬸娘、破奴他們為家人。”
“咱們之間,隻決勝負,不決生死。”
“即便你敗給了我,我也隻會奪你的權,而不傷你肉身分毫。”
常風道:“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劉瑾沒有接話,直接起身離去。走到門口時,他轉頭說:“明日我會讓魏彬送上好瓷器來,賠給常家。”
劉瑾回了宮,來到西苑豹房。正德帝正在跟江彬等人玩投壺之戲。
不同於尋常的投壺。所謂的壺,是豹房美女的嘴。
投的也不是箭,而是彆被省略號誤導,投的是金瓜子。
誰投中了哪個美女,晚間正德帝就將美女賞給誰。美女得了金瓜子,投中之人得了美女。
見劉瑾進來了,正德帝笑道:“你的兄長劉老先生上了年紀,睡得早。朕讓三個美女陪他去睡了。”
劉瑾連忙拱手:“多謝皇上賜家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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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帝笑道:“他說自己行。要是馬上風可不怨朕。”
劉瑾連忙道:“不會不會。”
“哦,對了皇上。您說讓老奴負責獎賞從龍親政的有功之臣。”
“老奴以為,禮部左侍郎王華一手操持了您的大婚。乃是有功之臣。”
“老奴聽說,南京吏部尚書高奉元已年逾八旬,年老昏聵。他在南京吏部大堂議事,說著說著話就能睡著了。”
“老奴建議,賜高奉元致仕。升王華為南京吏部尚書。”
正德帝轉頭望向劉瑾。
正德帝是貪玩,不是傻!人家聰明著呢。他能不明白這是明升暗貶?
正德帝心忖:一定是劉瑾沒籠絡住王華。王華不肯為劉瑾所用。劉瑾這才耍明升暗貶這一套。
正德帝堅信一條至理: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為第一要務。以不要臉為第二要務。以大肚量為第三要務。
在正德帝的設想中,劉瑾將是日後他在朝堂上的替身。
什麼殺人、整人、斂財的臟事兒,一律推給劉瑾去做。皇帝的手上不能沾屎。
等到劉瑾作到頭兒,正德帝再出手,除奸宦、正朝綱,青史留名!
說白了就是壞事劉瑾替正德帝辦,好人正德帝來當。
十六歲的少年,小算盤打得簡直劈裡啪啦響。
既然要扶持劉瑾當替身,就要幫著他立威。幫他鏟除異己就是幫他立威的最好方式。
正德帝笑道:“王華的確有功。這樣吧。我投一次壺,若是中了,就升王華當南京吏部尚書。”
“若是不中,依舊讓他留在京城任職。”
說完正德帝將手指向了一個又溝溝又丟丟的美女。
美女跪地,仰頭,長大了嘴。
正德帝拿起手中的金瓜字,扔向了美女。
很不巧,金瓜子砸在了美女的鼻子上,並未落入嘴中。
豹房內燈火通明,眾人看得清清楚楚,正德帝投壺失敗。
正德帝卻問那美女:“朕中了嘛?”
眾人麵麵相覷。
美女也大惑不解,心中暗道:皇上您眼又不瞎。中沒中您自己看不見嘛?
轉念一想:哎呀,我明白了。皇上可能是看上我了,想讓我今夜侍寢,這才故意這麼問。皇上如今沒有子嗣,今夜我若能誘皇上多來幾次,懷上龍種.我雖當不了皇後,封個妃卻是板上釘釘。
想到此,美女答:“回皇上,中了。”
正德帝笑道:“噫!好!朕中了!朕覺得這幾日投壺技藝大有長進!”
一眾人紛紛附和:“對對,皇上簡直就是百發百中!”
“皇上投壺好有一比,那便是李廣射虎,百步穿楊!”
正德帝轉頭望向劉瑾:“就按照你的意思。明日早朝宣旨,升王華為南京吏部尚書。對了,順便再下一道旨,封你長兄劉老先生為中軍都督同知!”
可憐的賢臣王華,自此仕途戛然而止。
常府那邊。
常風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劉笑嫣問:“橫豎睡不著,不如來一盤?”
常風故意裝糊塗:“來一盤什麼?象棋還是黑白子?”
劉笑嫣掐了常風一下:“明知故問。”
常風連連討饒:“算了吧。我早就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二十歲的活龍變成了四十二歲的蚯蚓。求夫人賞今日免戰。”
劉笑嫣隻得作罷,她問:“你今日跟劉瑾算撕破臉皮了?”
常風微微頷首:“嗯,撕破臉皮了。不過我與劉瑾之爭,不同於跟劉、謝之爭。劉、謝處心積慮要讓我死。”
“劉瑾則不然,既不會傷我性命,也不會害我家人。”
劉笑嫣一聲歎息:“唉,人生無常啊!從前的乾親至好、朝堂盟友。如今竟成了敵人。”
常風半坐起來,凝視著劉笑嫣風韻猶存的臉蛋,認真的說:“不是我想與他為敵。是他想與天下人為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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