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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又要開始連夜查案了。
徐胖子問:“常爺,你說吧,怎麼查?”
常風道:“查案就像是解一團亂麻。首先要找出線頭。”
“胖子,你跟我一起辦事十幾年了。考考你,這樁案子的線頭是什麼?”
徐胖子仔細思索一番後說:“那個滿嘴謊話的大漢將軍一準是冒充的。此刻要麼被人滅了口,要麼遠走高飛了。”
“他不算線頭。”
“現在唯一可以順藤摸瓜的線頭,是那張偽造的調兵手令!”
常風豎起了大拇指:“世子爺高明!咱們可以從調兵手令入手查起。”
錢寧道:“那張調兵手令應該還在李廣手裡。咱們管他要,他是不會給的。”
常風道:“明日我會請旨,讓皇上命令李廣,將調兵手令這件關鍵物證移交給咱們。”
徐胖子問:“那咱們今晚就先歇了?”
常風擺擺手:“不。事情緊急。得連夜入手查。省得李廣殺人滅口。”
“調兵令雖不在咱們手中,咱們卻能確定一點。經馬文升馬老部堂勘驗,調兵令上的興王小印是真的。”
“咱們現在要查,興王身邊的哪些宮女宦官能夠接觸到小印。又是誰偷用了興王小印。”
“找到了偷用小印的人,便能順藤摸瓜。”
徐胖子有些頭大:“怎麼查啊?興王如今被軟禁在宮裡。咱們去找興王問詢?”
常風擺擺手:“興王不要輕易去見。否則居心叵測的人會說我跟興王串供。”
“彆忘了,興王妃是是咱們錦衣衛的人!走,去興王府!”
大明親王、郡王出京就藩前,在京中皆有王府。
就藩後,入京朝貢期間皆居住於舊王府。
常風召集起衛中最忠誠於他的百名土家漢子,跟徐胖子、錢寧、石文義浩浩蕩蕩來到了興王府。
興王白天出了事,蔣妃自然睡不著。
聽聞常風來了,蔣妃如同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來到客廳見常風等人。
蔣妃道:“常同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殿下早晨走時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說他兵變謀反?直接扣在宮裡不讓回王府了!”
常風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蔣妃聽後大怒:“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構陷皇上的親弟弟?!”
常風道:“王妃放心。臣一定查出幕後主使,讓他得到該有的懲罰。”
“現在事情的關鍵,是查出誰偷用了殿下的小印。”
“勞煩王妃把殿下前日回京後,能夠接觸到他隨身小印的侍女、宦官列個名單。”
“我們一一詢問。”
皇帝的玉璽不止一顆。譬如唐代玉璽有八顆,稱為八寶,北宋建國後有九寶,宋室南渡後有十一寶。
大明皇帝玉璽有十七寶。後世嘉靖帝增加為二十四寶。
親王的金印同樣不止一顆。共有九寶,用途各有不同。
其中一顆最小的隨身小印,類似於秦漢印,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隨身放在腰間的綬囊內。
蔣妃點點頭:“成!讓陸鬆也過來。跟我一起想。”
蔣妃和陸鬆不愧是根紅苗正的錦衣衛子女,心思縝密。
他們寫了一份名單。興王回京之後,能夠接觸到他隨身小印的一共有八人。
三個是早晨服侍興王更衣的小宦官,分彆名叫德安、德奎、德炳。
一個是興王的通房侍女,三十六歲,名叫翠娘。
一個是負責擦拭小印的王府掌印監丞,名叫馮勞。
一個是興王的貼身寵宦,黃有祿。
另外兩人,就是蔣妃和陸鬆了。
常風讓六人來到了王府大廳前。準備一一問話。同時讓蔣妃和陸鬆回避。
進來的第一個人,是通房侍女翠娘。
古時侍女地位低下,凡帶“通房”、“暖床”字眼的,都是主人發泄的工具。
三十六歲的翠娘便是。
興王有疾,不易鶴立。需婦人以絳唇輔之,方能成事。
蔣妃家教甚嚴,說白了就是保守。總覺那樣做太醃臢。
這個時候,就需要通房侍女的幫助。讓王妃和興王能夠順利成事,為小宗開枝散葉,生下嫡長。
這種隱事,記錄在錦衣衛的甲等秘檔之中。
徐胖子上次看到秘檔中的興王隱事,還跟常風打趣了一番。
翠娘來到了常風等人麵前。
常風心中暗道:好一個風韻熟娘啊!又溝溝又丟丟,美得冒泡。怪不得能擔任通房侍女的重責。
常風問翠娘:“你叫翠娘?”
翠娘聲音如棉似夾:“回大人。是。”
常風又問:“可曾婚配?”
翠娘苦笑一聲:“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婚配?”
翠娘的身份很是尷尬。說她是興王的女人吧,絕對算不上。隻是一個奴婢而已。
說她不是興王的女人吧。她的差事又是輔王鶴立。
常風問:“你前日夜裡,進過殿下和王妃的寢室?”
翠娘答:“是。殿下坐船長途跋涉。船上顛簸,殿下頭暈,一直單獨住在船艙中。一個半月沒用得上我。”
“上岸來了王府,殿下才能跟王妃同房。”
蔣妃召集六人時說過,讓他們對錦衣衛的常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翠娘比較實誠,連興王的隱事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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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多年辦案,審訊技巧已臻於化境。
他問翠娘:“你至今未婚配,恨不恨這鳥籠一番的王府?”
翠娘沒有說話。眼神中透出幽怨。
常風道:“我若是你,一定恨得咬牙切齒。”
翠娘歎了聲:“唉,恨又有何用?這都是命!”
常風吩咐土家百戶巴沙:“把那個叫西朗的校尉叫進來。就那個長得一表人才的那個。”
不多時,一個俊朗的土家男兒走了進來。這人名叫西朗,二十歲,是錦衣衛的百名土家族人中,公認的最高大英俊者。
可惜他不是漢人。不然大家閨秀來提親的會踏破門檻。
常風指了指西朗,問翠娘:“你覺得這後生長得如何?”
翠娘看了一眼西朗,眼裡仿佛能噴出火,完全是那種看一眼拔不動腿兒的狀態。
常風尷尬的咳嗽了聲:“說啊,你覺得他長得如何?”
翠娘答:“他長得任何女人見到他都會多看幾眼。”
常風道:“我跟王妃打聲招呼,放你出府。再給你做個媒,讓你嫁給他,如何?”
西朗一愣:“常爺.”
百戶巴沙嗬斥西朗:“少廢話!”
翠娘的臉上浮現兩朵紅暈:“全憑大人做主。”
常風又道:“我不僅給你保媒!再送北城獨門獨戶四合院一座。另外給你一千兩銀子,就當是嫁妝,如何?”
翠娘直接跪倒在地:“大人,您是我的大恩人呐!我給您供長生牌位,天天給您燒香!”
常風笑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翠娘姐姐,我幫了你,你也得幫幫我。”
翠娘心中疑惑:難道這位常大人也有鶴立不易之疾?
翠娘問:“大人讓我怎麼幫?”
常風答:“很簡單。我知道,有人指使你偷用興王殿下的隨身小印。”
“昨夜你幫殿下和王妃同房後,退出床笫,拉上簾子。偷偷在旁邊的衣帽架子上拿了小印”
“你隻需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便是!我隻需要一個名字!”
“你說出了這個名字,便能成為俊朗後生的妻子。在京城過上富裕的日子。”
常風這是典型的誘供、詐供相結合。
這是審訊技巧之一。審訊者會對受審者說:我知道你犯了罪,做了某某事。隻要你供出來,我給你多少多少好處。
其實,審訊者並不能確定受審者是否真的犯過罪。
翠娘聽了常風的話,目瞪口呆。
她目不轉睛的直視著常風:“大人,冤枉啊!我從未偷用過殿下的東西。哪裡有什麼名字告訴您!”
在翠娘說這話的時候,常風一直看著翠娘的眼睛,留意著她的肢體動作。
這亦是曆代錦衣衛積累下來的審訊技巧。一個人在說謊話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眨眼,轉動眼珠。
手上也會有多餘的動作遮掩。
翠娘的反應,是一個無罪之人被冤枉後的正常反應。
常風冷笑一聲:“那就沒辦法了!你不說實話。我隻能將你就地正法!”
“俊朗後生沒了!獨門獨院四合院沒了!連命都會沒!”
徐胖子跟常風搭夥辦案十幾年,配合默契。他立馬抽出了繡春刀,橫在了翠娘的脖子上。
徐胖子問:“常爺,這麼美的一張臉,抹了脖子濺上血未免可惜。”
翠娘渾身發抖。常風聞到了一股子腥臊之氣,她嚇得直接溺了。
翠娘痛哭流涕:“大人,您不要冤枉好人啊!我巴不得真乾過對不起殿下的事,招出來受您的賞,嫁給這俊後生呢。”
常風給徐胖子使了個眼色。
徐胖子收起了繡春刀。
常風道:“罷了。看來你真是冤枉的。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翠娘擦著眼淚:“大人明鏡高懸!那個那個”
常風問:“還有事嘛?”
翠娘道:“您說的還作數麼?我跟這位小哥的婚事?”
常風尷尬的一笑:“啊,這個事情啊,得從長計議。你先下去等信兒吧。”
翠娘立時換了一副麵孔,春風拂麵一般:“小女子全憑大人做主!若能嫁給這俊後生,一定.”
錢寧不耐煩的攆人:“常爺讓你先下去等信兒。你彆在這兒磨磨蹭蹭。”
翠娘連聲稱是,退了下去。
對於這樣一個絕望的婦人來說,大人物的一句話可能就是她未來的希望。
翠娘走後。徐胖子問:“這女人的嫌疑排除了?”
常風微微點頭:“不會是她。她苦命啊!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我遞給她一根竹竿,她會想儘一切辦法抓住。”
“美男計加上四合院、嫁妝利誘,再加上以刀鋒相逼。她的反應不像是在欺騙我。”
徐胖子感歎道:“可惜了這個妙人兒了。”
常風打趣:“怎麼,你看上了?我跟王妃說一聲?”
徐胖子連連擺手:“我哪敢啊。那可是伺候藩王的女人。”
常風又道:“讓王府掌印監丞馮勞進來。”
三十多歲的馮勞走了進來。
見到常風,馮勞倒頭就跪:“乾爺爺!”
常風驚訝:“馮公公,你彆亂認親啊。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乾爺爺?”
馮勞笑道:“我在宮中輩分低,懷恩老內相在時,我是他的耷拉孫。您是老內相的乾孫,我自然該稱您為乾爺爺。”
常風道:“要這麼說,咱們的關係很近。”
馮勞點頭:“何止是近啊!當初我隨殿下去安陸州就藩,還是劉瑾劉公公在皇後麵前舉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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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劉公公的恩人。劉公公又是我的恩人!”
常風正色道:“既是我的乾孫。我就有話直說了。你為何要偷用興王殿下的小印?”
馮勞目瞪口呆:“偷用殿下小印?那是殺頭之罪啊!我怎麼敢?”
常風板起麵孔:“彆以為我不知道!”
馮勞驚訝:“我用尿洗金印的事,乾爺爺您知道了?”
常風皺眉:“用尿洗金子?什麼跟什麼啊!”
馮勞如實招來。
他的官職是王府掌印監丞。興王的九顆金印,都是他負責清洗。
清洗金印,一般是用淘米水。
但鑄造興王金印時,弘治帝剛剛登基不久,大幅縮減工部造辦處的經費。
故興王九顆金印的成色不足,經常“包漿”。用後世科學解釋,含有雜質的黃金製品表麵容易出現氧化的狀況。
包漿光用淘米水,是洗不乾淨的。
馮勞從安陸州一個老金匠那裡得知,對付包漿,最好的法子就是在淘米水中加一泡尿。
於是馮勞照做。興王的金印,顆顆被他保養的金光燦燦。
但用尿清洗金印,傳出去是大逆不道。
馮勞還以為常風知曉了此事,才說“彆以為我不知道”呢。
聽完了馮勞的供述,常風哭笑不得。
常風道:“我對尿不尿的不感興趣!我隻知道,你偷用了殿下的隨身小印。”
“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看在老內相在天之靈的麵子上,我保你平安無事。”
馮勞的眉頭皺成了八字:“乾爺爺,您不能憑空汙人清白啊!”
“我在王府裡兢兢業業,頗得殿下賞識。殿下還說朝貢結束後就升我為王府的副管事牌子呢!”
“我就差倆月,就能躋身太監行列了!”
“我又沒被糊塗油脂蒙了心,為何要在升太監的關鍵時刻,做對不起殿下的事?”
每一個宦官,都有一個成為太監的夢想。
躋身“太監”之列,是宦官們的畢生追求。
馮勞在王府之中,一向恪儘職守。唯一做過的虧心事,就是拿尿兌淘米水清洗金印。
常風凝視著馮勞。在馮勞的眼睛裡,他沒有看到欺騙,隻有真誠。
常風道:“罷了。你先下去吧。”
馮勞麵露尷尬的神色:“那個.孫子拿尿洗金印的事?”
常風道:“我從未聽說過這件事。哦對了,城北有家赤誠金鋪。裡麵有兩位金匠是工部寶泉局出來的老人兒。”
“對付金印包漿,你可以請教請教他們。以後可彆再用那醃臢物了。”
馮勞拱手:“是!”
馮勞走後,徐胖子道:“我看你的乾孫子不像是撒謊。”
常風點點頭:“嗯。一個馬上要升太監的宦官,沒必要節外生枝,幫著外人栽贓興王。”
“把那三個負責給興王更衣的小宦官,一並叫進來吧。”
德安、德奎、德炳走了進來。這三個人都是十二三歲左右。
三人一進門,常風便對徐胖子說:“把他們三個拉下去,砍了吧!”
三人一聽這話,嚇得呆若木雞。片刻後開始痛哭流涕。
德安道:“大人,我不該偷看翠娘姐姐洗澡。讓她撞見之後,被她叫進房裡,給她扮了一宿小丈夫!”
“饒命啊大人!”
德奎道:“大人。我就偷過一回啊!我娘寫信說我爹病了,家裡急等用錢。我才偷了殿下一個雲錦荷包,稍出宮去換了三十兩銀子.”
“大人要殺我,我認了。千萬彆追究我爹娘!”
德炳道:“我不該往林側妃喝的茶裡拌鼻涕。我該死!林側妃是主子,我挨了她的耳光,是受賞!我不該報複!”
徐胖子聽完這三個家夥的哭訴,笑得不行:“看不出。你們三人個個做了虧心事!”
“扮小丈夫?你又沒那東西,怎麼扮啊?”
德安吐了下舌頭:“用這個扮。”
常風道:“我不關心你們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我問你們,是誰指使你們偷用殿下隨身小印的?”
三人連聲否認:“我們沒有啊大人!”
“我們要是乾了這事兒,天打五雷轟!”
常風道:“看來你們三個不打是不會說實話的!來啊,拿下,給我用刀鞘打他們的屁股!”
五大三粗的力士們一擁而上,按倒三個小宦官,拿起刀鞘就往他們屁股上打去。
他們本身就犯了事。常風屬於是替興王府執行府規了。
每人打了二十幾下,三人都已皮開肉綻,活活疼得暈了過去。
常風一揮手:“停刑,用涼水把他們潑醒!”
“咵,咵,咵”。三盆涼水當頭澆下。三人醒了過來。
常風道:“我該打你們每人一百刀鞘的。現在隻打了二十。剩下的八十打不打,要看你們說不說實話!”
“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們偷用殿下的隨身小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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