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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司禮監秉筆李廣外宅。
李廣坐在外宅的高台上,欣賞著宅前的風景。
外宅前的桃花開的正豔。這片桃林本是一片百姓的茅草屋。
李廣看上了這片地,一個條子讓大興縣的知縣把茅草屋拆了個乾乾淨。
桃樹全都是十年齡的,是李廣高價買來,又雇了幾百人栽種在外宅前。
外宅周圍環繞著引玉泉山水形成的潺潺小溪。
李廣在一片風景中怡然自得。
他九年前的判斷是對的。隻要抱緊了皇後的大白腿,便能夠富貴榮華,為所欲為。
禦史參劾他的折子,這幾年堆成了山。但他伺候皇後伺候得好。弘治帝對參劾他的折子一律視而不見。
李廣如今除了儘心服侍張皇後,還一直在外臣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奈何他的權勢遠遠趕不上前朝的尚銘。隻能發展些六品、七品小官做自己的黨羽。
李廣最近打算在六部九卿中結交幾人。作為自己在外朝的代理人。
想睡覺,就有人送姑娘。
監丞穀大用來到了李廣身邊:“乾爹,工部尚書劉璋求見。這是他奉上的禮單。”
李廣眼前一亮:“劉璋?”
他看了一眼禮單,隻見禮單上寫著黃米二十石,白米五十石。
李廣府邸的規矩,禮單上寫黃米一石,即為黃金十兩。
白米一石,即為白銀百兩。
劉璋為了謀閣員的位置,可謂下了血本。出手就是二百兩黃金外加五千兩銀子。
這還隻是見麵禮而已。
李廣正色道:“你去告訴劉璋。要見我可以,先把禮單收回。”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是君子,我相信他也是君子!”
李廣嗜財如命。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為了結交一個部院大臣,讓劉璋成為他的至交,今後做他在外朝的代理人。他寧肯舍棄這筆大財。
穀大用道:“那兒子這就請他來高台見您。”
李廣先是微微點頭,隨後起身:“算了。我親自去迎接他!”
不多時,李廣將劉璋迎上了高台。
劉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李廣笑道:“劉部堂,我對你仰慕已久。今日你能來寒舍,真讓寒舍蓬蓽生輝!”
劉璋連忙道:“李公公這話,讓在下無地自容了。”
二人就坐。李廣讓人給劉璋上了茶。
李廣笑道:“這是杭州織造局的孩子們給我捎來的獅峰龍井。劉部堂嘗嘗。”
劉璋認認真真品了品,說:“香馥如蘭,滋味甘醇鮮爽。色綠、香鬱、味醇、形美。簡直就是極品中的極品!”
李廣道:“劉部堂真是行家。”
劉璋跟李廣寒暄了一會兒,這才切入正題:“皇上獨寵皇後,您又是皇後身邊的第一紅人。”
“我看他日蕭、錢二位公公告老。您定能執掌司禮監啊!”
李廣微微搖頭:“咳。蕭公公兼管禦馬監,手裡有兵權。黃公公監管東廠,手裡有廠衛。”
“我李廣算得了什麼?隻不過空有一個秉筆的名頭罷了!”
劉璋狡黠的一笑:“是啊,我也替李公公不平。以您的能力,分明可以掌控更大的權力。”
“您現在,缺一個援手。”
劉璋跟李廣可謂是一拍即合!
李廣問:“不知劉部堂可願做我的援手?”
劉璋一拱手:“為李公公效力,是在下的福分。可惜我在朝中人微言輕。”
“工部是六部中地位最低,權力最小的。官場有諺曰:兩京十六部,最賤是工部。”
“我空有部堂之名,卻無部堂之實啊!”
李廣聽出了劉璋的弦外之音:“劉部堂打算挪挪地方?”
劉璋壓低聲音:“內閣缺員,若在下能躋身內閣。今後為李公公效犬馬之勞自然更加方便。”
李廣陷入思索:真要是幫忙把劉璋推到閣員的位置上,他一定對我感恩戴德!
到那時,我內有皇後的寵信,外有閣老做援手,那還不得.起飛嘍啊!
我安插不了的官員,可以讓劉璋通過內閣幫我安插。
內監不好做的事,可以讓劉璋這個閣員去做!
妙哉!妙哉!
李廣正色道:“劉部堂是一代名臣。相比於王恕、馬文升不遑多讓。我願助您入閣!”
劉璋連忙道:“若李公公真能助我入閣,我定當奉上一份豐厚的報效。”
李廣麵露怒色,一拍桌子“啪!”
劉璋惶恐:“李公公,我說錯話了?”
李廣道:“伱豈止是說錯話了,簡直就是大錯特錯!”
“你我親如兄弟一般。我幫你不是圖你的財帛!”
“另外,為國舉賢乃是忠臣之本!你劉部堂就是當世大賢啊!”
劉璋能做到一部正堂,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對李廣的用意心領神會。
這既是利益交換,也是政治結盟。
劉璋道:“我早該結交李公公的。”
李廣笑道:“現在結交也不遲啊!今日風和日麗,春意盎然,是個好日子。”
“不如我們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
劉璋連忙道:“蒙李公公不棄,在下要高攀了!”
二人轉移陣地,來到了外宅前的桃花林中。
穀大用為二人準備了黃紙、肥雞、香燭等結拜的應用之物。
二人斬了雞頭,燒了黃紙。隨後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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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二弟!”
“啊哈哈!”
桃花正媚,草長鶯飛。
這一拜,春風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這一拜,鮑國安邦誌慷慨,建功立業展雄才。
這一拜,忠肝義膽,患難相隨誓不分開(抱歉,串台了)。
結拜過後,李廣跟劉璋結成了政治同盟。為劉璋謀一把內閣的椅子,成了李廣的當務之急。
一日之後,坤寧宮。
張皇後正在坤寧宮前廣庭,看常恬領著朱厚照、常破奴玩跳房子。
常恬朝著朱厚照喊:“殿下踩著線啦!”
朱厚照嬉笑道:“小皇姑胡說。才沒有呢!”
常恬一掐小腰:“讓皇後娘娘說,踩著沒。”
張皇後笑道:“照兒,的確踩著了。”
朱厚照小臉一繃:“哼!母後偏向小皇姑!大伴兒,你說孤踩著沒?”
劉瑾耍起了滑頭:“好像踩著了,又好像沒踩著。”
朱厚照朝常恬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小皇姑睜著眼說瞎話呐!”
太子彆管幾歲,都要慎禮。做鬼臉顯然違背禮製。
但張皇後從來不管這些細枝末節。朱厚照是她和弘治帝的獨子。兩口子把朱厚照寵溺上天了。
就在此時,李廣走到了張皇後麵前,跪倒行禮:“皇後娘娘!”
自從張皇後九年前入宮,就一直被李廣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剛當太子妃時,不懂宮中繁瑣的禮儀。是李廣耐心的一條條教她。
她不懂宮中掌故、複雜的後宮關係。是李廣一件一件指點她。
李廣之於她,亦奴亦師。
張皇後連忙道:“快起來,青石板上多涼啊。跟你說多少回了,你年紀大了。沒外人的時候可以免跪。”
李廣起身後,既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張皇後問:“有事?”
李廣壓低聲音:“有事。”
張皇後吩咐劉瑾:“你帶太子、宛平郡主他們去彆處玩耍。”
劉瑾領命。常恬背著朱厚照,牽著常破奴的小手走遠了。
李廣這才開口:“稟皇後娘娘。內閣丘閣老病故。如今內閣缺員,皇上正在甄選新任閣員。”
“有一人能力出眾,忠義雙全,實在是閣員的不二人選。”
“若皇後能夠效仿唐太宗時的長孫皇後,向皇上舉薦賢能,留之史書一定是一樁美談.”
李廣還沒說出劉璋的名字,張皇後已經麵色大變。
張皇後是一個很有分寸感的女人。
她或許護犢子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事事護著兩個弟弟。
但她恪守著一條底線,那就是:後宮不得乾政!
張皇後鳳顏大怒:“李廣,你糊塗!閣員是輔政重臣。閣員人選,關乎社稷根本。”
“你卻攛掇本宮介入新閣員的選拔?你是在害本宮!”
“難道你要讓本宮做萬貞兒嘛?”
李廣從未沒見過張皇後發這麼大的火!
他連忙跪倒磕頭:“老奴糊塗。老奴該死。”
張皇後道:“你是糊塗!本宮知道你貪財。拿些底下人的孝敬,本宮並不反對。無根之人,總要攢些銀子防老。”
“可今日,你竟攛掇本宮乾政!本宮若成了第二個萬貞兒,你就成了第二個尚銘!”
“尚銘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比本宮清楚!”
李廣萬萬沒想到,他觸碰到了張皇後的底線、逆鱗。
他還是不夠了解張皇後。張皇後這人,屬於典型的輕小節而有大義。
李廣“梆梆梆”磕頭。張皇後見他一頭白發,有些可憐他:“罷了。你剛才的那些話,本宮就當沒聽過。”
“以後彆再犯這等糊塗!”
張皇後離開了前廣庭。
李廣心道:完了,看來皇後這條路走不通。那隻能另覓他途,把劉璋捧上閣員寶座。
翌日,錦衣衛。
錢寧找到了常風:“常爺,咱們的耳目打探到,昨日有人去了李廣公公的外宅.”
常風皺眉:“按照規矩,錦衣衛不得監視宮內少監以上。你怎麼敢往李廣公公的外宅附近放耳目?”
錢寧解釋:“屬下怎麼敢監視李廣公公。”
“是工部尚書劉璋那邊的耳目,發現劉璋換了便服,坐著一頂小轎出府。身後的仆人還抬著幾個大箱子。”
“耳目覺得蹊蹺,就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李公公外宅。“
“耳目還看到,李公公跟劉璋進了宅子東麵的桃花林。一些小宦官,往桃花林裡抬了一張祭桌,還有黃紙、肥雞、香燭之類。”
“耳目判斷,李公公應該是跟劉璋結拜了。”
錦衣衛的耳目果然神通廣大,而且心思縝密。竟判斷出了李、劉二人結拜之事。
常風沒有說話,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劉笑嫣跟他說,劉璋最近變賣夫人首飾,似乎是在湊銀子謀閣員缺兒。
今日錢寧又說,劉璋跟李廣結拜。
兩件事串聯起來,常風得出了一個結論:劉璋勾結內監圖謀升遷。且二人很可能結成了同盟。
然而,此事沒有證據。錦衣衛不像禦史,可以風聞言事。
向皇上稟報百官不法情事,一定要有證據。
常風打定主意,先靜觀其變就是。
禦史常風吩咐錢寧:“盯牢了劉璋。在新閣員人選昭告天下之前,劉璋每日吃過那些飯食,睡過哪個小妾,我都要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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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寧問:“那李公公那邊要不要”
常風搖頭:“錦衣衛無權監視少監以上宮人,這是規矩。規矩不能破。”
“李公公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第一紅人。咱們輕易動不得。除非.他乾下了大逆不道之事。”
錢寧拱手:“成。我義父也是這個意思。”
就在此時,石文義氣鼓鼓的走了進來:“常爺,出事了!”
常風問:“哦?什麼事?”
石文義將一封公文呈上。
原來是李東陽、劉大夏、謝遷三人聯名上折,建議弘治帝下旨,由戶部牽頭查錦衣衛的私庫。弘治帝恩準,派三人明日前來查賬。
查賬的理由很充分:錦衣衛亦屬武官衙門。曆年賬目不清,自該有個交待。
常風哭笑不得:“入閣的關鍵時刻,李東陽弄這幺蛾子作什麼。這三位跟我關係都不錯,都是能臣,就是太愛較真了!”
無論古今中外的情報機構,賬目不清都是通病。
辦秘密差事,豈能沒有秘密資金。資金流向不足為外人道也。
石文義怒道:“這三人吃飽了撐的,竟要來查咱們錦衣衛的賬。”
常風如今是錦衣衛的大掌櫃。這事他自然要管。
他起身:“走,去一趟私庫。”
錦衣衛的私庫,就設在北鎮撫司檔房邊上。明晃晃的,絲毫不避諱。
誰能想到有人會查錦衣衛的賬?
常風來到了私庫。
管庫的司賬百戶綽號大算盤。人如其名,是個算盤精。
常風問大算盤:“私庫存銀多少?”
大算盤答:“共計白銀五萬兩,另有三百兩黃金。”
錦衣衛這些年抄家,都是二十取一收入私庫,不是個小數目。
雖供養耳目、收買敵國人員開支龐大,但依舊存銀不少。
常風又問:“賬目呢?有多少箱?”
大算盤答:“近十年的收支賬目共有十三箱,六百五十冊。”
常風道:“賬目倒是好說。放進密檔房,貼上密檔的標簽就成。李東陽他們這些外臣沒有旨意,是不能查看密檔的。”
“至於銀子.”
錢寧笑道:“常爺,咱們查了這麼多年‘八藏’,這回要藏銀子躲避文官查驗了。”
常風啞然失笑:“嗬,是啊。咱們找銀子是好手,藏銀子亦是好手。”
“銀子彆往衙門外搬了。對麵就是六部,這麼多銀子動靜太大,還不露了底?”
“兩萬兩沉入衛內的十幾個恭房糞坑。兩萬兩在校場挖坑埋了。另外一萬兩沉入幾口水井裡。”
石文義拱手:“得令,我這就讓查檢千戶所的袍澤辦這件事。”
常風又吩咐錢寧:“讓弟兄們把嘴閉嚴了。就說除了月俸,衛裡不發任何額外的補貼銀子。”
錢寧點頭:“常爺放心。我這就去交待弟兄們。”
常風用了一天時間,做完了隱藏私庫的事。靜待李東陽等人上門。
入夜,常風回了府。
恰好老泰山劉秉義來了。
吃晚飯時,常風將查賬的事說給了劉秉義聽。
劉秉義道:“李東陽這人可真是的。入閣的關鍵時候節外生枝。”
“幸虧賢婿你寬容大度,不會跟他計較。”
“若換了心胸狹隘之人管錦衣衛,一雙小鞋丟給李東陽,他的閣員位子也就泡湯了。”
常風卻漸漸咂摸出了味道:“文官視錦衣衛為仇敵。”
“老泰山,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李東陽是故意找錦衣衛的茬兒,借以得到文官們的認可和支持?”
“他又曉得我的為人。不怕我會報複他。”
劉秉義一拍腦瓜:“話不說不明。好一個李東陽啊!怪不得都說他善謀。”
與此同時,李廣外宅。
李廣跟劉璋一臉苦相對坐著。
李廣歎了聲:“唉。真沒想到,皇後對舉薦人入閣的事這麼反感!坤寧宮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劉璋沒了主意:“這可如何是好?”
李廣一番深思熟慮,隨後麵露凶光。
他抿了口酒,惡狠狠的說:“還有一條路!乾掉最有希望入閣的李東陽、謝遷。我再讓跟我交好的幾個禦史、給事中上折子保舉你!”
乾掉競爭對手,是升遷的不二法門。
既然枕頭風的路走不通,那就隻能走這條路。
劉璋驚訝:“二弟,你說乾掉?你該不會要殺了他們吧?”
李廣苦笑一聲:“大哥,這兩人一個是禮部右堂,一個是詹事府詹事。都是朝廷三品大員,又極為受寵,怎能輕易殺他們?”
“我的意思是栽贓!”
劉璋問:“這二人平日裡行事謹慎,恐怕沒那麼容易栽贓。”
李廣道:“事在人為。如今隻有這一個法子,才能把大哥你送入內閣。”
“此事需從長計議。”
李廣跟義兄劉璋、心腹穀大用密謀了一晚,終於擬定好了計策。
準備去錦衣衛查賬的李東陽、謝遷怎能想到,一個陰謀正圍繞著他們二人徐徐展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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