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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團圓飯,常風去了劉笑嫣的臥房。
夫妻一年未見,宛如陌生人相媾。那真是房頂上種麥子——刺激(脊)!
事罷,常風滿麵春風,哼著小曲兒,誌得意滿的提上了褲子。
劉笑嫣道:“你離京這一年,壽寧侯府裡那倆活閻王更加無法無天了。”
常風歎了聲:“那倆小王八蛋也就皇上能管得了。但皇上舍不得管。遲早闖出大禍。”
劉笑嫣道:“張皇後哪兒都好。譬如在後宮提倡節儉,善待宮人之類。唯一的缺點就是護犢子。”
“她拿那兩個弟弟,簡直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加上.”
常風問:“加上什麼?”
劉笑嫣道:“加上張皇後的寵宦李廣一個勁的挑唆兩位國舅橫行不法。”
常風道:“李廣那廝還趕不上尚銘呢。尚銘當權時,聚斂錢財的一半兒都拿來了扶老濟貧,興建義學。”
“李廣僅僅是為了肥私。唉。千百年後,若史書上對大明弘治大皇帝有微詞,一定是‘專寵中宮’四個字。”
“凡跟中宮有關係的人。無論是否犯罪,弘治大皇帝一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凡中宮外戚,弘治大皇帝必極儘恩榮,加恩到了聳人聽聞的地步。”
“張家兩兄弟才十九歲啊。一個封侯,實授都督。一個封伯,實授都督同知。”
“多少百戰沙場的老將,為朝廷奮戰一生。即便歸天之時,都很難得到追授都督的虛銜。更彆說實銜了!”
翌日清晨。
常風穿過金水橋,來到奉天門前,列隊入武官班,準備參加早朝。
他驚訝的發現,張延齡、張鶴齡竟然站到了武官班首!
百官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要知道,太祖爺規定禦門早朝時,武官班首站五軍都督中資曆最深者。
以張延齡的資曆,應該站在第五位。更彆提老二張鶴齡根本不是都督,隻是都督同知了。
早朝開始。
馬文升先稟報了明年京察的準備狀況。
以前老馬當兵部尚書,使命是折騰武將。
如今當了吏部尚書,使命是折騰文官。
弘治帝滿意的說:“一切皆按老先生所奏。”
弘治帝很給馬文升麵子。口稱其為“老先生”。
隨後,弘治帝道:“朕已命牟斌為錦衣衛指揮使,常風為左同知。”
“常風,右同知、左右僉事的人選你考慮好了嘛?”
眾臣心中愕然:皇上把挑選錦衣衛三個要職的權力交給了常風?常風不愧皇上身邊的第一寵臣啊!
常風答:“稟皇上。孫龜壽入衛六十六年。乃七朝老臣。臣以為,應由他擔任右同知。與臣共輔牟指揮使。”
“錢寧精明強乾,應由他擔任左僉事。”
“王妙心年輕有為,心思縝密,精通南司事務。應由他擔任右僉事,兼任南鎮撫使。”
“石文義忠誠可嘉。應由他接任北鎮撫使。”
常風這是在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給以上四人送人情。
至於徐胖子,常風知道他有公爵爵位要承襲,不在意在衛內的升遷。故沒有舉薦。
侍立在弘治帝身邊的錢能,心中連連感歎:不愧是老內相的乾孫啊!常風這人真是仗義!
武官班中的左軍都督石文忠亦是對常風十分感激:我那弟弟我曉得,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全靠常風提攜才有今日。
弘治帝道:“照準!諸位愛卿可知,常風真乃大公無私,淡泊名利之人!”
“朕昨日命他為指揮使。他堅辭不受,向朕推薦了牟斌!”
“牟斌,今後你要在錦衣衛中好好配合常風。”
弘治帝的最後一句話,直接確立了常風在錦衣衛中的至高地位。
牟斌是上司,應該是常風“輔佐”牟斌。
在弘治帝嘴裡卻成了牟斌“配合”常風。
皇帝、重臣說話,從來不會隨便說說,一定內涵深意。
滿朝官場老油子立馬聞出了味兒:看來今後錦衣衛還是常風說了算。
散朝之後,常風回到了錦衣衛,在校場點齊數千袍澤。
校場上擺著幾把椅子。其中兩把並列在中央。其餘椅子則是雁彆翅排開。
那兩把椅子,自然屬於牟斌和常風。
孫龜壽、錢寧、王妙心、石文義、徐胖子等人分列兩側。
常風高聲道:“諸位袍澤聽了。自即日起,牟指揮使掌錦衣衛。伱們要對牟指揮使言聽計從!”
“錦衣衛要效忠皇上,做一柄懲奸除惡的匕首。為弘治盛世保駕護航!”
一眾袍澤齊聲高喊:“牢記常爺教誨!”
錢寧帶頭高喊一聲:“我這個左僉事有言在先。今後衛中若有誰敢不聽常爺的命令,我錢寧第一個不饒!”
石文義也不甘示弱的表忠心:“北鎮撫司內誰敢對常爺陽奉陰違。我給他上竹刑節節高!”
錢寧高喊:“常爺就是錦衣衛的天!常爺的話就是錦衣衛的規矩!”
錦衣衛的新格局正式確立。常風登上了仕途的巔峰。從小小總旗到錦衣衛實際上的大掌櫃,他用了不到十年光陰。
與此同時,坤寧宮廣庭。
十五歲的常恬,正領著四歲的太子朱厚照,八歲的侄子常破奴放風箏。
太祖爺曾定下過規矩,宮中不得放風箏。防止皇子們好高騖遠。
然而,如今的宮中卻無人敢阻攔宛平郡主乾任何有悖規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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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郡主是誰?那是皇上的義妹。皇後、兩位國舅對她寵愛有加。連太子殿下都是她的小跟屁蟲!
冬日暖陽,風不算大。但足矣將風箏送到高高的天空中。
順風飛翔的風箏,像極了常風的十年大運: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朱厚照和常破奴跟著常恬瘋跑著,笑著,鬨著。
劉瑾遠遠的站在旁邊。等待送上暖手的小爐。
劉瑾心中暗笑:坤寧宮裡如今也就數得著李廣和我了。
李廣真是蠢,一門心思巴結張皇後和兩位國舅。他沒想明白啊,伺候好太子才是未來權傾朝野的法門!
常恬和朱厚照、常破奴跑累了。
她坐到了廣庭的大理石台階上。朱厚照和常破奴一左一右,歪著小腦袋倚在常恬的身上,望著天空中的風箏出神。
朱厚照奶聲奶氣的問:“小皇姑,雲彩後麵有什麼啊!”
常恬隨口敷衍:“有大嗦了蜜。”
常破奴舔了舔嘴唇:“殿下,聽我姑姑胡說呐!雲彩後麵分明有驢打滾。”
劉瑾伺候這小三位份外儘心。
他隱約聽到這話,如風馳電掣一般跑向坤寧宮的果子房。
進了果子房,他氣喘籲籲的問宮婢:“有嗦了蜜和驢打滾嘛?快放食盒裡!其餘各色點心也擺幾盤。裝進食盒。”
宮婢答:“有的。劉公公稍等。”
劉瑾拿了食盒,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了朱厚照等人麵前。
他打開食盒,笑道:“殿下,郡主,常小公子。老奴把雲彩後麵的東西給你們摘下來了!”
說完他打開食盒,拿出大嗦了蜜遞給朱厚照。
朱厚照接過大嗦了蜜很高興:“啊哈!大伴兒真有本事!”
哄孩子,有時候是回報最大的政治投資。前有王振,今有劉瑾,後有馮保。
常破奴吧唧吧唧吃著驢打滾:“謝劉公公。”
常恬卻對食盒中琳琅滿目的各色點心無動於衷。
劉瑾問:“郡主沒胃口?”
常恬道:“都快饞出哈喇子來了。不敢吃,怕胖。有些人再不要我了。”
劉瑾笑道:“郡主這是哪裡話。黃秀才對您情深意切。就算您胖得跟徐世子似得,他也會對您死心塌地。”
就在此時,李廣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
李廣大怒道:“劉瑾,你是怎麼伺候殿下的?大冬天的讓殿下在前廣庭吃嗦了蜜?萬一灌了風害了病那還了得?”
劉瑾一路被提拔,靠得是常家。
李廣對劉瑾一貫很看不上:一個給太子擦屁股出身的人,也配當內官監監丞、坤寧宮副管事?
再加上,李廣這人愛記仇。去年常風去山東治水,上來就殺了他的乾孫子黃仲仁。這讓李廣記恨上了常風。
恨屋及屋,他對於依附常家發跡的劉瑾,自然視若仇敵。
平日裡,李廣動不動就以上司的身份刁難劉瑾。
劉瑾連忙道:“屬下該死!”
劉瑾是一個很能隱忍的人。
李廣大罵道:“皇後把照顧太子的重任交給了你。你卻玩忽職守!真是”
常恬替劉瑾說話:“李公公,你難道把太子當成弱不經風,嬌滴滴的小姑娘了?”
“吃個嗦了蜜而已。怎麼就會害病?還有啊!你在太子麵前能不能彆這麼大嗓門!”
“劉瑾是太子的人。要教訓也得太子、皇後教訓。輪不著你!”
常恬簡直是枚小辣椒。懟得李廣啞口無言。
李廣對常家憤恨更深,心裡暗罵:常恬,皇上賞你個郡主頭銜,你還真拿自己當金枝玉葉了?彆忘了你姓常不姓朱!
入夜,常府。
錢能、錢寧父子來了府上感謝常風。
錢能笑道:“我這兒子能有今日,全靠著你一路提拔。今日你竟舉薦他當了錦衣左僉。我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常風笑道:“錢公公,咱們是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錢寧跟我如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般。”
“這些年他替我辦了那麼多事,殺了那麼多人,挨了那麼多罵,我舉薦他是應當應分的!”
錢寧是常風的替身,雙方心照不宣。
常風為表示跟錢家父子的親近,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錢能笑道:“話雖如此。我還是得好好謝你。我知道你這人不貪財,我也不能汙了你的清名。”
“我跟寧兒苦思冥想,才想出了一份合適的謝禮。”
常風問:“哦?什麼謝禮?”
錢能從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個信封。隻見信封抬頭大書“大明國子監監憑”。
監憑是國子監的入學通知書。與畢業證書“監照”對應。
錢寧道:“我聽說你的準妹夫黃元正在鴻德書院備考明年的北直隸鄉試。”
“鴻德書院在京城名氣一般。哪裡比得上國子監?”
“管著鄉試出題的那幫老學究,時常去國子監講學。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常風驚訝:“去年皇上停了納粟入監。監憑變得十分難弄,您是如何弄到的?”
錢能笑道:“我自有法子。放心,未來的郡主儀賓進國子監讀書,合情合理。即便那些聒噪的清流言官也挑不出毛病來。”
錢能誠意滿滿,常風不能駁了他的麵子。
常風笑道:“那我就代黃元,謝過錢公公美意了!”
錢寧給常風倒上了一杯茶:“常爺,我看牟指揮使沒有跟你爭權之心。”
“衛裡弟兄自今日起,都私下稱呼您為‘大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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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喝了口茶:“牟斌是個忠厚人。你如今實權在握,今後卻不得輕慢他。”
錢寧點頭:“常爺讓我尊著誰,我就尊著誰。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錢能插話:“寧兒,這就對了!人啊,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你的根在常同知這兒呢!”
“他日你若敢另投高枝,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錢寧頻頻點頭:“義父教訓的是。”
錢能又問常風:“郡主和黃元何時完婚呐?我到時候備一份厚禮。”
常風答:“定在兩年後的夏天。明年是北直隸鄉試,後年是會試。”
“我尋思,若黃元能夠桂榜提名,杏榜連登,直入金榜。以進士之身娶糖糖。常家有麵子,黃元自己也有麵子。”
“若他學運不佳,沒能入金榜。也讓他們完婚。”
錢能笑道:“好得很。你親自挑的妹夫,一準錯不了!”
常風跟錢能父子聊了好一會兒。錢能父子徹底把常風當成了自己人。
二人剛走,石文忠、石文義兄弟又來了。
常風連忙給石文忠拱手:“石都督!”
石文忠笑道:“常爺,如今你權勢熏天,該我給你行禮才是。”
常風連忙道:“石都督這話可折殺我了。跟您這樣功勳卓著的老將相比,我隻算個不成器的後輩。”
“要按太祖爺所定兵製,我這個指揮同知還是您的屬下呢!”
石文忠笑道:“那是哪年月的規矩了。”
三人坐定。
石文忠道:“我的弟弟我了解。就憑他那點本事,當個千戶都不一定能當好。他能高升北鎮撫使,全靠你在皇上麵前舉薦。”
“我是個丘八,直腸子。一句話,今後常家的事,就是我石家的事。”
石文義道:“今後您就當我是您的一條狗!隨便使喚!”
常風連忙道:“都是兄弟,不要這樣說。我當總旗時,你就是我手下的校尉。”
提及往事,石文義感動得都快流出眼淚來了:“成化二十二年秋天,若不是您替我開脫,我恐怕早就被革職查辦了。”
石文忠從袖中拿出了一張銀票,麵額不大,五百兩而已。
石文忠道:“這五百兩銀子是我給你的謝禮。彆嫌少。是乾淨銀子。我當初在大同砍韃靼人腦袋攢下來的。”
“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這個臭丘八!”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常風無奈,隻得收了銀票:“那我就謝過石都督了!”
翌日,常風來到了錦衣衛。
錦衣衛大門口的拴馬石上拴著一匹馬。看馬鞍是邊軍形製。
常風有些奇怪,問守門百戶:“衛裡來了邊軍?”
百戶答:“回常爺,來了一個山西邊軍的指揮僉事。好像是山西起了邊釁。他來跟南鎮撫司交換情報。”
十五天前,小王子所部的一小股騎兵入寇大同。總兵劉寧迎敵,斬四十人,擒五十人。
劉總兵怕韃靼人還有更大規模的進攻,專門派了一個叫江彬的小將,前來跟南鎮撫司交換情報。
邊事無小事。
常風在值房接見了那個叫江彬的小將。錢寧、王妙心等人亦在值房之中。
江彬大步走進了值房。
常風見到他驚訝萬分: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光看長相不像是邊軍小將,倒像是北城龍陽館裡的麵首。
江彬給常風行了禮。
常風問:“軍情都交接清楚了嘛?”
江彬答:“交接清楚了。南司這邊沒有韃靼即將大規模入寇的動向情報。想來入寇大同的那小股騎兵隻是誤打誤撞。”
常風點點頭:“那就好。對了,你是什麼出身?”
常風看江彬的俊俏模樣,實在不像是個邊軍軍戶出身。
江彬答:“屬下是世襲蔚州衛指揮僉事。實授大同衛指揮僉事。”
常風驚訝:“實授襲級?看你年紀不大花了不少銀子吧?”
江彬一聽這話炸了毛!他拱手正色道:“久聞常爺精明強乾,深得皇上新任。沒想到您也以貌取人!”
錢寧大怒:“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嘛?敢跟常爺這麼說話!”
常風卻擺擺手打斷了錢寧:“讓人家把話說話。”
江彬拱手:“屬下五年前初到大同時,隻實授了副千戶。是憑著戰功、虜首數升到指揮僉事。”
常風讚歎:“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是我唐突了。我不該以貌取人。”
江彬這人,該硬時硬,該軟時軟,很會說話。他拍上了常風的馬屁:“我聽說常爺二十歲時,便參加了保儲。立下從龍大功。”
“您才是真正的英雄出少年!”
錢寧對江彬印象不怎麼好:“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跟常爺相比?”
這是江彬與錢寧的第一次相見。初見的壞印象,讓他們在十多年後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敵。
常風問江彬:“你還沒用早飯吧?”
江彬苦笑一聲:“軍情緊急。趕了一夜的路。沒來得及吃早飯。”
常風吩咐石文義:“你領著江僉事先去用早飯。”
石文義善於伺候人,應酬交際。如今錦衣衛的袍澤稱常風“大掌櫃”,錢寧“二掌櫃”。稱石文義為“大夥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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