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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常風參加完了大宴禮,跟官員勳貴們魚貫出得乾清宮,來到奉天門外。
他沒有騎馬回家。而是留下等劉笑嫣和糖糖。
常老侯爺走了過來:“賢孫。你今日為咱興安侯一門增光添彩了!”
“得了皇上禦賜的玉玦不說。還給懷恩公公牽馬執鞭......”
常風半嘲不諷的說:“彆。我連族譜都不配入,可不敢高攀興安侯一門。”
常老侯爺碰了一鼻子灰,隻得悻悻離去。
不多時,劉笑嫣和糖糖結束了坤寧宮的賜宴,走了出來。
糖糖擺動著兩條小腿兒,快步撲向常風。
常風把她抱了起來:“乖糖糖,這一年吃了懷恩公公不少好東西吧?沉了不少啊!”
糖糖說:“重了五斤呢!我長得不是肉,是個子!”
常風親了糖糖一口,轉頭問劉笑嫣:“你怎麼來的?”
劉笑嫣指了指一頂小轎:“坐轎來的。”
大明曾有著嚴格的乘轎製度。太祖爺規定,隻有三品以上官員才能乘坐轎子。
四品至六品官出行隻能騎馬。
至於七品至九品官,出行隻能騎驢,騎騾子。
未入流的小吏出行辦差,若不出城,對不住,隻能腿兒著去。
大明立國一百二十多年,規矩漸漸破了。先是不及三品的年老官員可以乘轎。後來演化到壯年的七品官也可以乘轎。
到現在,官員夫人出行也可以坐小轎。
常風道:“那你跟糖糖坐轎吧。我騎馬跟著。”
糖糖撒嬌:“我不,我要騎大馬。”
常風笑道:“好。那你跟我騎馬。”
糖糖搖搖小腦袋:“不。我要騎哥哥這頭大馬。”
常風無奈。隻得背起糖糖。劉笑嫣讓轎夫先回府。她牽著馬,陪著丈夫,小姑子往家裡走去。
深秋的月光,溫柔的灑在在一家人的身上。
常風抬頭看了看月亮。雖說沒接著什麼大差事,在新皇帝麵前露臉。
可如今自己在錦衣衛春風得意,上有弘治帝的青眼高看,下有內相做靠山。
夫人和妹妹還是後宮之主的座上賓。
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常風不是算命先生。他絕對算不到,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接下一個天大的差事。
那件差事沒脫離他的本行,還是抄家。
隻不過這次要抄的地方有一點點特殊。不是哪個官員的府邸,而是......皇宮。
回府後,糖糖吵吵著要跟新嫂子睡。
常風無奈,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劉笑嫣讓給了糖糖。自己去了偏臥困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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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他像往常一樣,來到了錦衣衛點卯。
新任北鎮撫使孫欒笑道:“弟兄們。咱們得讓常千戶請客。昨日他得了皇上的賞賜。”
徐胖子起哄:“請客哪夠啊!怎麼也得去趟怡紅樓,銀子他付!”
石文義笑道:“咱們常千戶是個耙耳朵。去怡紅樓,怕是要讓嫂子罰頂燭台,跪石板。”
值房內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指揮使朱驥突然走進了值房。
從古至今都有這樣一類領導。隻要他一進辦公室,整個辦公室的氣氛就會變得窒息、壓抑。
朱驥就屬於此類。
眾人連忙收斂笑容。
朱驥道:“北鎮撫使值房是機要重地。嬉皮笑臉成何體統?”
此次錦衣衛改朝換代。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全部換成了勳貴掛名,吃空餉不管事。
最有實權的,第一是指揮使,第二是北鎮撫使,第三是南鎮撫使。再往下就是八大千戶了。
朱驥吩咐:“其他人都退出去。常風留下。”
眾人默不作聲的退出。
朱驥問:“萬家三兄弟在府裡還算老實?”
常風答:“老實的很。就差洗乾淨脖子等著被砍腦袋了。”
朱驥吩咐:“嗯。你一回兒隨內官監的李廣公公,去趟萬府傳旨。”
常風問:“傳完旨直接將萬家三兄弟押回詔獄嘛?”
朱驥微微搖頭:“皇上要寬恕他們。旨意說隻將他們遣回原籍。”
常風有些氣憤:“什麼?那也太便宜他們了!”
朱驥怒道:“這是聖旨,輪不著你說三道四。”
常風拱手:“是。”
朱驥又道:“皇上還有句口諭。這句口諭是不能墨吃紙的,不在聖旨上。需要伱口傳。你近前來。”
常風上前,朱驥對他耳語幾句。
半個時辰後,萬府。
萬家這老三位,昨晚在老大的書房房梁上,懸了三根白綾。
三人為了逃避淩遲之痛,準備上吊自儘。
可他們沒有自儘的勇氣。眼巴巴的抬頭望著三根晃晃悠悠的白綾,過了一夜。
常風跟著李廣進了府傳旨。萬家三兄弟跪倒聽旨。
李廣尖聲尖氣的說:“有上諭。革去萬通、萬喜、萬達一切官職。著三日內遣回原籍。欽此。”
萬通聽到旨意,都快高興哭了。
遣回原籍?不是淩遲?
蒼天啊,大地啊!我們三個將死之人又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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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磕頭磕得“梆梆”響:“草民領旨謝恩!”
李廣懶得搭理他們三個。宣完旨就走了。
常風留了下來:“傳皇上口諭。萬通,你做錦衣衛指揮使時,曾有不少詔獄囚犯花錢買命,然否?”
萬通一愣。這時候已經沒必要否認了。他答:“回皇上的話。是。”
常風附到萬通耳邊:“口諭已傳完。響鼓不用重錘敲。萬通,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萬通連忙道:“明白明白。我們兄弟三人,二十三年前孑然一身入京。如今出京,亦要孑然一身。”
常風坐到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你是我的老上司。應該知道我是專辦什麼差事的。”
“我勸你,彆巴望著私留一部分金銀。你就算不交,我也有法子抄出來。”
萬通拱手:“不敢,不敢。我這就讓賬房寫財產清冊,讓下人們抬金銀。”
兩個時辰後,常風深切體會到了“蔚為壯觀”這四個字。
仆人們將一箱箱金銀財寶源源不斷的抬到了前院。
徐胖子翻著財產清冊,噴著吐沫高聲唱道:“金餅一箱,共計八百二十兩;二十兩銀錠十箱,共計一萬八千兩;五十兩銀元寶七箱,共計一萬五千兩;銅錢存票六箱,共計七萬五千貫;銀冬瓜六十個,共計一萬兩千兩.......”
“金器皿共計一百零三件;純銀器皿共計六百七十五件;東珠三十九顆;珍珠手串二十三串......”
“金佛十尊;上等虎皮、白狐皮、狼皮四百八十張;象牙飾物六十八件;上等宋硯一百二十塊;玉如意十三柄;金如意二十八柄......”
“珊瑚樹九株;大寶石八十三塊;中等寶石九十塊;次等寶石六十三塊......”
“古玩、字畫十五箱;首飾九百八十一件......”
“另有房契六十八張;地契總數九萬三千畝;占用戶部倉場存胡椒兩千石;糧十八萬石;蘇木四千斤.......”
常風手下的錄賬總旗忙不迭的打著算盤。兩刻功夫後,才算出了總數。
常風問:“萬家財產大約有多少?”
錄賬校尉道:“金銀器皿沒有稱重。隻能估算。”
“萬府淨金總數三千六百兩左右;現銀總數十三萬七千兩左右;銅錢存票七萬五千貫。”
“加上地契、胡椒、蘇木、存糧這些可以估算的。萬府財產折色,總在四十二萬兩左右。”
“古玩、字畫、首飾、玉器、寶石、珊瑚這些,無法估算價目。隻能另列清單。”
常風倒吸一口涼氣:“四十二萬兩?”
大明財稅乃是實物稅與貨幣收入並行。
實物稅收繳的大頭兒是米、麥、絲、絹、棉、草料、布、鹽、茶九種。
貨幣稅方麵,去年一年朝廷所有貨幣收入折色,有大約五十五萬兩白銀。
(不要噴五十五萬兩這個數字,這本書凡涉及成化、弘治年間朝財政數字、物價,皆有史書乾貨數字做依據)
萬家三兄弟權傾朝野二十三年,聚斂的錢財,竟然有朝廷一年貨幣收入的七成多?
常風在心中感歎:這真是萬家跌倒,弘治吃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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