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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鎮撫司那邊,駱思恭把督商校尉選好了?”
“是。”
“一家一個,充作護衛,跟各家言明,此應有之舉。你讓駱思恭交待好他們,隻看隻聽,不乾預其行事。根在哪裡,要記清楚。”
“臣明白。”
“一宿未睡,昨日京城官紳士子行狀奏報,朕已經看過了。”朱常洛看了看他,“回去歇息吧,今日也大抵如此罷了。明日一眾文臣回去後,再累一陣。後天朝會,隻怕有得熱鬨。”
“臣不累。”
“退下吧,今日能歇息便好好歇息。”
“是,臣遵旨。”
錦衣衛將來可能轉型為對內以南鎮撫司為基礎監督龐大的昌明號、對外再以北鎮撫司為基礎形成一支特彆的能戰之兵。
橫在王之楨麵前的,是完全不可捉摸但又可能極為輝煌的未來。
為此,他的宗族、整個晉地的大商已被綁過來。
王之楨不敢懈怠,錦衣衛的整肅還未完成。他的名單已經快拿出來了,但下一步可能要奉旨得罪很多人。
而昨夜後半夜才整理好的京城朝野行狀奏報,也讓王之楨心驚不已。
宗藩勳戚和商人都好對付,明天和後天,對皇帝來說才是硬仗。
朱常洛也很清楚,他現在就看著申時行今天送入宮中的密揭。
為了明天,當然還要做些準備。
鄒義和劉若愚昨晚忙了一整晚,朱常洛從養心殿回來後,他們才睡醒。
“今天繼續,朕來說,你們寫。”
兩個年輕小太監在和慈慶宮書房規製差不多的東暖閣裡坐了下來,提起筆。
“首先是金花銀由來……”
……
北京城安定門內,不遠處便是成賢街北麵的國子監及其隔壁的孔廟。
坐北朝南,左廟右學,這是規矩。
北京國子監前後三進,以辟雍殿為核。
自集賢門可進入國子監前院,院東有個持敬門可進入孔廟前院。
現在,有不少監生從持敬門進入孔廟,也有許多來京城趕考的舉子是從孔廟最南麵的先師門進去的。
先師門和孔廟核心區南麵的大成門之間,這孔廟前院裡主要是進士題名碑。
如今,這裡已經有元代三座、明代六十一座進士題名碑。每一座題名碑上,都刻滿了該科進士的姓名、籍貫、名次。
還沒進大成門,這裡的士子們自然都帶著異樣的心情瞻仰著前輩們的光榮,憧憬著明年金榜題名後自己的名字也能被刻在這裡,與永遠不會被動搖地位的孔廟一起長存下去。
今天魏雲中、程啟南、孟希孔三人沒有來湊這個熱鬨,但徐光啟來了。
被同鄉拉來的。
“子先兄,左右不宵禁。諸省舉子齊聚至聖先師廟,以文會友切磋學問,此等盛事難得一遇。何況衍聖公在此,或能一見!你怎的如此恍惚?”
“君一,我倒想著清淨一下,學問上與你相去甚遠……”
“我看子先兄是去見那利瑪竇見多了。”比徐光啟年輕一些的張以誠連連搖頭,“莫讓那些雜學亂了心神。上一科不中,今科我們一同登榜才是正理!”
“以賢弟之才,自然聯捷無憂。”徐光啟笑了笑,“罷了,先不想那些,去尋那丁未科的題名碑看一看吧。”
“小弟降生那年的戊辰科也不遑多讓!”
兩人興致勃勃地去尋找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的進士題名碑。
那一年雖比不上宋代嘉佑二年的那一榜,但是金榜題名者,張居正、李春芳、楊繼盛、王世貞、汪道昆、殷正茂……雖然尚有人在世,但大多已不在。其一生功業、品行德才,是可堪後人評述了。
張以誠說的戊辰科是隆慶二年,這一科距離更近,所出高官也極多沈一貫、趙誌皋、張位、王家屏、陳於陛,已經有五人做過閣臣或正在內閣;朱賡、於慎行……如今已位列九卿或已是三四品者更多。
還沒資格把名字刻在這裡的舉子們議論紛紛,品評前輩和當世人物。
有人讚戊辰科更強,那是以官途功業論英雄;有人讚丁未科更好,因為不少人極有氣節。
前麵亂哄哄的景象之中,大成門有人出來了,莊肅地說“大成至聖先師廟前,何人喧嘩?若來敬拜,當守禮以祭!”
哪有這個時間來祭拜的?
這時其中有一人上前作揖“失禮了,學生蒙陰公鼐。今日諸省舉子偶然相約在此以文會友,正該敬拜大成至聖先師。隻是並非祭日,諸禮不備。不知衍聖公可否拔冗導引學生們入拜,略表崇仰向學之心,以勵後進?”
“蒙陰公家子侄?”那人看了看公鼐,“諸位舉子稍候,謹記再勿喧嘩。”
不少人臉上有了興奮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戲。
若能在會試之前由衍聖公親自安排,臨時拜一拜大成至聖先師,先不說靈不靈吧,說不定便有些善緣。
衍聖公何等人物?
若有大朝會,他可是站眾文臣之首的,內閣首輔也得居次。
好像是因為恩免宵禁、諸省舉子偶然齊聚孔廟進士題名碑,而後就變成了衍聖公孔尚賢親自出麵,帶著眾舉子們拜了拜夫子,而後也勉勵了他們一番好生備考,若能高中,要不忘聖賢教誨,修身齊家、治國安民。
孔尚賢既然露了麵,頓時就有人著意想向他請教學問。
“明日還要入宮陛見,不急於今日。犬子也到了進學之年,我此番入京朝賀後,便要留居京師閉門讀書、研思學問、以明明道。”
“那真是京師文教幸事!”公鼐連連稱讚,躬身恭敬地說,“衍聖公明日要入宮陛見,學生們就不打擾了。素聞公襲爵時曾有誓遠不負祖訓,上不負國恩,下不負所學。今日有緣一見,實乃學生們榮幸,必以公之誓為誓。”
“衍聖公!連年征戰,生民多艱。明日禦前,可否請得天恩普降,與民休息?”忽然有一個人又開了口。
“是啊,學生們見登極詔無一字言蠲免,今年剛有大旱……”
“援播加派……”
剛才在前院叫喧鬨,此刻在大成殿前一時又沸騰了起來。
大成至聖先師的塑像前,忽然有許多舉子憂國憂民。
人群之中的張以誠臉色微變,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肅靜!”孔尚賢終於輕輕說了一下,等麵前都安靜了下來,他才說道,“你們既明聖賢教誨,憂國憂民自是理所應當。陛下受命為嗣君後便善政不斷,何必心切?先師麵前,不必喧嘩了。會試將近,還是回去多精進學問吧。若能金榜題名,不負國恩、不負所學也不遲。”
陸續離開的人群中,聽著他們議論衍聖公都說了陛下必定再有善政降恩於天下,張以誠和徐光啟麵麵相覷。
他們並沒有議論什麼。
隻不過同樣出身鬆江府,成長於江南富庶之地的兩人也不是不知道一些真實情況。
一個虛歲三十三,一個虛歲三十九,閱曆也不算少。
今天的事有點奇怪。
從山東到京城來朝賀新皇登基的衍聖公其實不必露麵來見這些偶然相聚於孔廟的舉子。
若隻是以文會友、拜一拜夫子,也不該在莊肅的孔廟裡向沒有實際官職的衍聖公懇請什麼禦前乞恩。
“……今日不該來的。”張以誠看著已經散走的人群,“不是說拜了夫子後,便在這成賢街茶肆酒樓中以文會友切磋學問嗎?怎麼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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