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朱常洛坐到自己的案桌後,提起筆就大開大合地畫。
“讓經廠專門雕個板,造印一批這樣的紙張,還可以更大一些。”
朱常洛邊畫邊吩咐。
“將來呈到我麵前的奏疏,除了重大急事,都先按這個要求謄抄好。把每日的奏疏編個號碼,連同這種紀要一起呈進來。紀要得看,奏疏裡,遣詞用典、言辭語氣也有可堪琢磨之處,編好號碼便於我再按需查閱。”
田義呆呆地看著他在上麵已經寫下的內容:撰寫日,送達日,呈奏人名,官職,籍貫,年齡……
後麵還有類彆、紀要、所涉人、所涉衙、所涉地等等等等。
“類彆這裡要捋一捋,定好幾種顏色,謄好之後圈出來。”朱常洛口中不停,“人事、財政、軍情、刑案、工程、儀禮、救災、漕運……”
筆走不停地在類彆下麵寫著例子:“渭川,你應該都看過,按這幾類找幾本出來,我先謄進來。”
田義一頭霧水地去書架那邊找了,回來時問道:“殿下,需要這樣紀要?”
“需要,這隻是第一步。”朱常洛點頭,“先謄寫進來,還要命人再多抄錄幾份,然後裁成細條,夾於奏疏中以備取用。”
“……啊?”
朱常洛一邊看著奏疏,一邊謄寫:“這樣,我想看某一類事、某一地事、某一人前後奏事,都能很快貼到一起。”
田義是真懵了,然後有點頭皮發麻。
“……殿下,若這樣紀要,文書房得多用一些人。”
“該撤的撤,該用的用。”朱常洛毫不猶豫,“文書房也有文書房的辦事方法。”
朱常洛沒辦法,現在沒有電子表格。
好在天子之尊,幫忙的人手從不缺。
太祖勤奮得瘋狂,但他畢竟跟朱常洛差著見識。
光忙得吐血有什麼用?很多事就是要講方法,提高效率。
朱常洛謄寫了一個例子,扭頭看著他們三個:“看明白了嗎?”
老年中年少年太監懵懵地一起點頭:這簡單,一看就會,就是麻煩。
朱常洛笑了起來:人工表格,啟動!
……
大明離開了一個懶到極點的皇帝之後,即將迎來一個極為勤政的新君。
這一點暫時隻有司禮監文書房感受到了。
但社畜一般的生活是他們的,殿下要輕鬆很多。
外臣不知道。
沈一貫如今十分期待,因為嗣君的舉動顯示,他將會是一個極符合文臣期待的仁君!
恭祭天地,既祈雨,也為皇帝祈福。
這是重視禮!
還有撤除礦監稅使弊政、罷大高玄殿和龍舟之役、重建皇極門。
這是響應群臣的期待!
想到自己任上鼎定國本、擁立新君、革除弊政帶來的巨大名望,沈一貫這段時間都十分激動。
什麼?趙誌皋?
那家夥繼續請辭。
乾清宮內眾人有目共睹,他嚎了一聲“陛下”之後就一直在哭。
仿佛那一聲號哭是回光返照,又抽離了他全部的生機,當場就再也說不出話,回去之後病更重了。
沈一貫現在心裡琢磨著一件事:新君登基後,肯定不可能讓自己獨掌內閣。
能不能在登基之前先讓“皇帝”恩準趙誌皋致仕了?
這樣的話,以首輔身份,到時候主動題請增補閣員,那就大有操作餘地了。
再有,馬上就是諸省鄉試,諸省主考的人選……
沈一貫主動向禮部尚書餘繼登走近。
吏部尚書按慣例是不入閣的,吏部尚書一般也不願入閣。
掌著人事升遷,入閣後反而權力大減。
但張居正讓內閣實權提升不少之後,誰又說得準呢?
禮部這段日子都很忙:流程不能少,先行冊立大典和冠禮定下太子名位,然後又要籌備內禪和登基典儀。
夾在其中的,還有太皇太後尊號,王恭妃進封,後麵為太上皇帝和皇太後追加尊號,還有大婚。
本來是太子三禮,但既然很快就要登基,當然就是皇帝大婚了。
日程已經要排到明年以後。
這還不止,還有播州大捷的獻俘大禮,馬上要進行的皇長子恭代祭祀。
“大宗伯,是不是先把冠禮辦了?不然殿下祭祀時,祭服怎麼辦?若隻穿吉服,恐怕不妥,也有失殿下威儀?”
沒行冠禮,就沒有自己的各種行頭。
祭祀的典儀,都有各種規定好的流程和衣著、祭詞。
嗣君祭祀天地社稷,為皇帝祈福,為旱情祈雨,他本人是主祭,又是在諸多外臣麵前的第一次大範圍亮相,禮部諸官豈能不用心?
當然,事無絕對。
嘉靖十八年世廟親自祭祀長陵穿了吉服行禮,當時無人指摘,以後也就有了這個先例。
但吉服沒有載入儀製,一般來說隻是經賞賜而得到的常服,常常於吉慶場合來穿。
按理來說,與祭祀不太搭。
皇帝也病重著呢,穿那麼吉慶合適嗎?
“先行冠禮嗎?”餘繼登想了想,“也好。如今詔旨已頒行天下,隻要以太子行冠禮的儀製來辦,先後倒不緊要。但諸禮準備,戶部那邊……”
問題轉到內閣那邊去協調,沈一貫當即拍板:挪!
當然是嗣君的顏麵更加重要!
幾個都見過那晚宮(中驚)變的重臣之間好說話,沈一貫親自到戶部尚書那邊協調。
告訴你們,諭旨剛到內閣:礦監稅使要撤了,大高玄殿和龍舟之役要停了,重建皇極門更意味著禦門聽政……
餘繼登和戶部尚書陳蕖都很期待:挪!
兵部也在忙。
播州之役已經進入敘功環節,田樂看著麵前的一個題本默不作聲。
那是李化龍送來的。
內容是彈劾劉綎行賄。
田樂已經看過李化龍自己寫的敘功疏,其中劉綎又是首功。
人勇是非多,這麼長時間以來彈劾劉綎的奏疏不少,但李化龍這本彈章,分量顯然不一樣。
他之前都是力保劉綎的。
“與諸奏本、題本一起送到通政使司吧。”
既然是題本,就是公開的。
李化龍先送到兵部,然後彙在兵部題本裡一起送到宮中去,用意也是很深的。
不知“皇帝”對此會有什麼看法。
田樂想看一看,改天換日之後對兵權會是怎樣的看法。
工部那邊,內閣剛把諭旨轉過來。
“大高玄殿和龍舟之役停了?助工銀轉為重修皇極殿?”
“讓賀盛瑞回來主持?”
工部尚書楊應魁聽著底下兩個郎官頓時坐不住,目光平靜:“這可是善政。科道言官、禮部、工部,都奏請了不少次。”
這兩個郎官頓時訕訕地閉了嘴。
是,現在大高玄殿和龍舟的工程與他們有關,而賀盛瑞……
但若是反對這個,恐怕會成為過街老鼠,被科道言官追著屁股攆。
他們隻能心神難定地接受這件事的變化。
楊應魁卻在工部官廳裡默默地思索著,嗣君想起來啟用賀盛瑞,這絕對是司禮監大璫們的提醒。
要不然,太後也好,嗣君也好,他們應該都不會專門記得這個人。
用賀盛瑞……頗值得琢磨。
京城另一處宅中,王德完的屁股上已經結痂了,現在稍稍能站起來。
“廣安公!廣安公!”謝廷讚激動不已地奔來,“好消息!六科都給事要聯名上奏,題請原被逮之臣、用遷謫之臣!這都是廣安公之言呐!殿下轉眼就是嗣君,廣安公不必著急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