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撿’粉塵的過程比梅森·萊爾想想的要簡單無痛。
並且十分快。
幾個眨眼的時間,瓶子裡的妖精就吃飽了——它那肚子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而梅森·萊爾本人也感覺良好。
他覺得。
這世界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他了。
往常的問題,過去的痛苦完全因為一個愚人的軟弱而襲。現在,他可不怕!
他棒極了。
‘我終於做了件正確的事。’他喃喃。
然而瓶子裡的妖精笑得愈發瘋狂。那如沙啞老嫗般的嗓音聽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可梅森·萊爾現在不猶豫,也不害怕了。因為他知道它要什麼——
一點粉末。
它不會吃了自己,或引誘自己拔出瓶塞,釋放什麼吞噬靈魂的邪祟。
這是一筆合理的交易。
付出一點點靈魂的粉末,換取地位、權勢、金錢和女人,換取一生的平坦與幸運。
多麼優秀的交易。
怪物可沒有人聰明。如果人類就不會做這樣的交易。
‘那麼,我要怎麼延續我的生意,延續我本該輝煌的未來。’他問那吃飽喝足的妖精。
但妖精卻不言語,黑洞洞的眼睛相隔瓶身,直勾勾望著外麵的凡人。
‘啊,我明白,你還要一點粉末,是嗎?我看你好像吃飽了。’梅森·萊爾揚起下巴。現在,他的每個舉動都是那樣的自如且充滿自信——他再也不會因為一些人的眼神而自卑,因為他們的低語而難過。
他生來就是驕傲且必會成功的天才。
他英俊,優雅,身體強壯。
他談吐不凡,能夠吸引每一位女士及他們的丈夫或情婦。
他可以,隻要他願意這麼乾。
‘先得到,後付出。’
妖精吧唧幾下嘴,笑得更加開心。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告訴我接下來去哪,能延續我的成功。’梅森·萊爾問。
於是。
妖精給他指了一條路。
那是個港口都市。
每日大批貨物吞吐不停的港口,遠洋的航船來往如蟻窩中的工蟻一樣讓人沒法數個清——梅森·萊爾聽循它的建議,啟程趕往了港口。
於是。
他理所當然,再次獲得了成功。
他更自信,也更認為自己優秀了。
‘下一個,快,快告訴我,下一個成功在哪!’
也越來越急切。
妖精興奮得發瘋。
‘去倫敦。’它說,‘該去倫敦了,梅森·萊爾。’
倫敦城不同於任何一座城市。
那裡到處流淌著金燦燦的蜜糖和香甜的牛奶。
那裡的男人要更優雅,更富有,更博學,那裡的女人更加漂亮,柔軟,氣味也更濃鬱。
梅森·萊爾嚇了一跳。
‘那可是倫敦!’
妖精不以為然:‘那隻是倫敦。’
梅森·萊爾知道,自己無論猶豫多久,最後也是要聽從妖精的建議。
他思慮半個晚上,在擺弄女人的頸環和軟肉的半個夜裡考慮未來,然後,摟著她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領著自己的‘孩子們’,啟程趕往了倫敦。
於是。
他再次獲得了成功。
但倫敦有一點不好。
它太大,太繁華。
也太容易讓一顆日益膨脹的心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梅森·萊爾有些困擾。
‘我還不夠有錢。’
他說。
‘給我找個賺錢的機會。’現在,他不必對瓶子裡的怪物說‘請給我——’而是直接命令,‘給我什麼’,或‘快點給我什麼’。
反正他付出代價。
又為何還要像以前唯唯諾諾的自己,對一個怪物行什麼禮呢。
‘給我找個賺錢的機會,賺大錢的。’
他命令道。妖精摸了摸肚子。每一次開飯,它都格外興奮。
‘當然,梅森·萊爾。’它緩緩靠近水晶瓶,讓自己那張扭曲尖銳的臉,貼上瓶身,‘我當然會給你這樣的機會——半個月內的機會,一個掙大錢的機會。’
它告訴梅森·萊爾,最近正有一項投資興起。
他或許沒有注意到的好投資。
‘你不能投入超過一千鎊。’
妖精說。
‘更必須在半個月內停止這項投資。收回全部本金。’
它說。
‘去吧!去賺大錢吧!’
果不其然。
很快他就從結識的朋友口中,聽到了這項投資。並且在幾天內,這投資於圈子內流傳甚廣。
遠洋貿易。
神秘的組織。
一夥不為賺錢,隻為‘研究’的‘學生’。
‘我賺了五十三鎊!’
投資得到回報的馬戲團團長舉著信封,在帳篷裡手舞足蹈。
妖精興致缺缺。
‘我告訴過你。一千鎊以內,半個月以內。’
梅森·萊爾眼睛越來越亮。
很快。
一封封來信堆滿了他的信箱。
五十三鎊,一百二十七鎊,兩百鎊,三百鎊。
他投的越多,回報的就越多。
那妖精的笑聲也愈發詭異。
他自信地認為,這生意也許是個‘例外’——他可以多乾一段時間,他計算過的。
倘若持續一個月,他就可以徹底解散馬戲團,不和這些畸形的怪物整天生活在一塊。
他能買一棟大房子,甚至湊湊數,勉強換個大莊園:女仆,車夫,聽差。
他向往那樣的生活。
也自信憑自己的能耐就能辦到。
‘我要再投半個月。’他說,‘也許你太謹慎了。’
妖精看著他半晌,怪腔怪調:‘啊,也許。’
半個月。
生意急轉直下。
那夥人…
消失了。
無影無蹤。
就像白血在生命的粉房,門向上擺了半夜,被吸收的無影無蹤。而醒來流了滿手的,也僅剩一股令人作嘔的分泌。
梅森·萊爾向銀行貸了款。
以馬戲團作抵押。
現在,他輸了。
‘伱沒有告訴我不行!恩者在上!我竟然被一個瓶子裡的怪物欺騙了——不,不是你欺騙的我,你也沒能耐騙一個真正聰明的、有高尚靈魂的人類!’
他在帳篷裡踱步,每一腳都踏著自己的辱罵。
‘我隻是沒有留意,沒留意你這樣下流、無恥的小怪物的謊言!我信任你,我無比信任你,以為你是真情實意的幫助我!可你,可你!’
他轉過身,叉著腰。
‘可你乾了什麼!’
妖精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他,對辱罵回以尖銳地歡笑。
它像梅森·萊爾一樣在瓶子裡手舞足蹈,那生著尖刺的手掌拍著,遍布絨毛的腳掌踏著,一張臉如渦心般時刻旋轉蠕動!
‘梅森·萊爾犯了錯!梅森·萊爾犯了錯!’
它唱道。
‘他失去了自己的事業,馬戲團的破爛被銀行收拾!’
‘他失去了自己的地位,成了所有人嘴裡的談資!’
‘他一無所有!流落街頭!走肉行屍!’
梅森·萊爾氣得要砸了它。
可在此之前,他得麵對前來拜訪的收債人。
一個‘奪取’了他馬戲團的女人。
年輕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