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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521 密林中的銀色蝴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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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羅蘭和仙德爾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那蠢賊才挖出個不算深的土坑——它的確沒法到富人的墓園去。

且不談那裡的守墓人,就連上鎖的墓穴它都打不開。

‘我們跟上去。’

羅蘭矮著腰,和仙德爾不遠不近墜在它身後——那影子抱著一副新挖出來的嬰兒屍骸,跌跌撞撞地在迷霧裡晃了一路,穿過墓園,來到邊緣處的柵欄旁。

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被用鐵夾豁開的口子。

這是供盜墓賊出入的,也該是很早以前一夥人留下的痕跡。

被個蠢賊找著了。

羅蘭和仙德爾跟著它,從那破損的欄洞鑽出墓園,一路向郊外的密林去。

夜霧更濃。

潮濕的水汽同空氣裡的灰土黏在暴露的皮膚上,漸漸厚出一層黏膩。

死在冬季的歪斜枯枝仿佛影影綽綽的鬼影,除了灌木推搡褲腿的沙沙聲,深入的密林裡時不時響起三兩烏鴉的叫聲。

不會有人說這是地獄,但你要講這裡是通向地獄的陰路,恐怕許多人會同意——倫敦城郊外不少這樣的林子,但絕不會有強盜謀財害命後試圖藏在這裡。

他們也怕幽魂。

羅蘭在前麵彎著腰走,仙德爾在後麵跟著自己的男人。

一會看他的脖子,一會看他的屁股,他的小臂、手腕和乾淨細長的指頭。

還有那條灰緞束好的、禁欲感極強的垂至後背的黑發。

她就像一隻悄悄尾隨主人的惡貓,被那縷逗貓棒似的頭發引誘著,一路追它,非要追到徹底磨沒了腳掌。

仙德爾用食指按了按舌尖,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

她體內流淌的、填充靈魂的東西總讓她看許多人或事不順眼,總想把它們弄壞,弄的再也修不好,回不去——可倘若她愛上什麼,那血和魂魄同樣要來催促她,並且,更猛烈地催促。

它們希望她快一點像毀滅他人一樣,毀滅自己本身。

她說不清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樣,沒法像老師一樣教給學生,說用針更好,還是用木棍更瘋狂。

但她清楚知道。

這感覺是萬物之父給不了的。

她那善良的、奉獻了自己的媽媽給不了,她那癡傻的把頭埋入池塘學魚的父親給不了,她爺爺那個企圖偷她襯褲後來懺悔‘自殺’的聖童也給不了…

東區的小動物們也給不了。

這感覺…

仙德爾伸出手,抓了抓羅蘭的背影。

‘隻有你能給我。’

灰發少女行走在陰影中,追隨者眼裡有烈陽的男人。

忽然。

前方的腳步停下了。

羅蘭拉著仙德爾往樹後躲了躲。

搖晃的竊賊抱著屍骸,撥開一片片雜亂的灌木,鑽過幾顆倒塌的死木。

——前方是個隻剩了半邊的房子。

也許是某個獵戶搭的,作為臨時落腳點的簡易木房。房體全由木板和鐵銷拚接,羅蘭能想到它完好的模樣——這樣的房子是不可能用來居住的。

“獵戶的臨時落腳點。”

仙德爾得出了和羅蘭相同的結論。

“我盯著。”羅蘭緩緩拔出槍,“去找費南德斯,仙德爾。我會盯著它,直到你們趕過來…仙德爾?”

零星鴉鳴預示著午夜漫長的沉默。

也許幾個,十幾個呼吸。

羅蘭一臉漠然地回頭。

有人的牙齒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她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於黑暗中流出腐臭淚水的藍色眼睛,隻投來令風與鴉噤聲般的凝視。

死寂中,一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來。

捧住了男人的臉。

“我的厄運,我的災難,我的恥辱…”

她輕吻了下他。

“我的快樂。”

有那一麼一瞬間,仙德爾在羅蘭那雙永遠沸騰、熾熱的眼裡看見了一把凝固成尖錐的火。

這火能刺死她,或者她背後的草皮、枯樹、墓園,劈開半個倫敦,讓所有善或不善的陷入永無休止地哀嚎——就是這個…

親愛的。

就是這個。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你。

麵見主宰的女人於顫抖中顫抖,在夜露中夜露,花崗岩或通了電的金屬不能給她的快樂,有些人隻要一個眼神就能。

她甚至想到,將自己的屍骨煮得乾乾淨淨,砸斷,用手碾研磨成細細的,像鹽一樣潔白細軟的調料,撒進蘿絲或伊妮德不吃飯的嘴裡。

然後。

當羅蘭同她們一起呼喚恩者時,就能用最嫩的皮膚感受最真實的自己…

她會和他的白血一起沸騰,奔湧進那座劫難的開始,融化在一個野蠻的、無知的靈魂中。

她不會降生,會在這災厄的、柔軟的繈褓中一寸寸腐爛,發臭,聽著身體主人從埋怨到哀嚎,聽她懇求一萬個神靈拯救自己的血肉。

就像那親手精造了斷頭台的君主死前的高歌:

‘我的人民愛我。’

仙德爾靜靜望著羅蘭,在他懷裡,任由他用手指拭去自己唇上的鮮血。

‘你的仙德爾也愛你。’

她低聲禱告。

沒有萬物之父的信徒會在夜裡祈禱。但萬物之父知道,夜裡也有兩輪永燃的太陽嗎?

年輕的姑娘和男人擁抱著,靜靜在重新響起的鴉歌中擁抱著。

因為兩個瘋人的靈魂了解彼此,也觸碰過、向對方展示過自己腐爛的地方——對於這麼一對兒合拍而可怖的靈魂,他們的結局要麼毀滅自己,要麼毀滅彆人。

怪物是沒法安生過日子的。

“我該帶一根鞭子來,是不是。”

察覺到懷裡的姑娘終於穩定下來,不再顫抖,羅蘭才借著月光,抬起她的下巴。

那雙海藍色的眸中儘是饜足。

她吃飽了。

“你一直隨身攜帶。”仙德爾輕輕推開男人,碰了碰被自己咬破的嘴,輕笑:“可你實在吝嗇用它…羅蘭。”

她用手指按住羅蘭的槍口:“你不需要它,對嗎?不需要它,也不需要費南德斯·德溫森——有個聰明的情人好過一個蠢如豬的賊…你瞧,我一路都不問。”

“讓我陪著你吧。”

仙德爾撣了撣男人肩膀上的草屑,笑吟吟道:“我的羅蘭,我的教主。”

她說。

“你為什麼總想甩開我呢?難道我還比不上那個‘一無所有’的賊?”

羅蘭挑眉:“我可不許你這樣說幫我寫作業的好心人。”

仙德爾眼睛亮晶晶的:“太好了,所以太壞了,是嗎?”

她轉動眼球,精致的麵容仿如複生的人偶般令人心裡發寒:“你了解我,所以…你擔心我殺了她,是不是?”

仙德爾看向那座塌了大半的林中舊屋。

“我確實會。我本來準備在你走進去,在你叫出她名字時——砰!”她比了個槍的手勢,整個人像一隻剛學會飛的麻雀般,背著手,在羅蘭身邊學步,“你該有多痛苦?我又該多痛苦?”

“一發子彈。羅蘭,你難道不想體驗一次真正的、讓靈魂戰栗的——”

嘭。

她被扼住脖子,粗暴抵在了樹乾上。

金色的火焰在那雙逼近的眸子裡流動起來,愈發粘稠。

時間仿佛凝滯。

“我們清楚彼此都是什麼樣的人,仙德爾。我可以說,很少人比我更了解你,也很少人比你更了解我。”

少女被向上提。

向上,再向上。

她掙脫不了。

那是沐浴過兩次「審判之劍」的血肉,是流著古代異種之血的軀殼。

這些力量能讓身體的主人輕易擊穿牆壁,扯斷鋼鐵,當然也可以握碎她的脖子,讓手指捏爛皮膚、肌肉和血管,混著滑膩的血液取出她喉嚨中的軟骨。

輕而易舉。

“你可以殺任何人。你的父母,爺爺,我的叔叔,蘿絲。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試試對我們的女王下手。”

羅蘭靜靜凝視她漲紅的臉,那愈發燦爛的笑容,以及不受控製開始抖動的四肢。

“但是仙德爾。”

羅蘭緩緩靠近,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

“但是仙德爾,有翼者。”

羅蘭輕聲。

“我們講過,當你還是成員,就最好聽我的。”

“我是說…”

“最好。”

冰冷的呼吸嗬在少女的臉上,就像一股助燃的氣流,讓瘋狂沿著抖動在倫敦近郊這乾涸的密林裡恩賜了一場滂沱。

然後。

雙眸平靜的男人鬆開了手。

墜落的則踉蹌幾步,摔在草裡,捂著脖子,抬起頭。

露出幾乎要撕開兩端嘴角的笑容。

“你要一直這樣對我,我就一直聽你的…羅蘭。”

她激活了「秘」,於是,脖頸上的淤青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飛速消融。

“我的災難和快樂…”

少女嘟囔著,回味著,懇求著他一定,一定,一定要將這一麵留給自己。

哀求他永遠留給自己。

千萬彆丟了。

「這樣的怪癖可太恐怖了。」

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麼。

最恐怖的是…

羅蘭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最恐怖的是。

不止一個人愛上了它。

羅蘭默默抬起頭,移開視線,注視那由焰浪勾勒出的枯死殘疾的木房。

一隻銀色的蝴蝶穿林而過。

她為什麼來這兒?

你能告訴我嗎?

哈莉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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