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然沒有。”
羅蘭把剛才趁機倒光的茶杯往前推了一推。
這舉動讓梅森·萊爾有些為難:如果他要給這金眼先生添一杯,他之後就得少喝一杯。可這男人看起來夠體麵,又有槍,用詞像他見過的那些‘紳士’…
羅蘭不清楚自己一個動作就讓對麵的男人陷入困境,自顧自說起來:“歡迎您來倫敦,先生。您能在倫敦落腳,就說明,我的妹妹能常看見泥球馬戲團的表演了,是不是?”
萊爾見他沒執著於茶水,有些高興:“當然!當然!您若喜歡這些小怪物,我可樂意讓他們給您表演——或許單獨表演都行!”
他搓搓手,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大生意:“我們能雇一輛加長的大棚馬車,套著厚衣服,到您府上…”
羅蘭把話題拉了回來。
他實在不想和這個花孔雀打交道了。
“所以,我的朋友,哈莉妲,她在哪兒。”
梅森·萊爾苦著臉:“我也不知道,先生。您瞧,隻一個晚上,那孩子就丟了。她哭哭啼啼跑來我帳篷,說得顛三倒四,我又要怎麼辦呢?”
他講。
“我委人在周圍的樹林裡找了一個下午。您不知道,那孩子不會哭…”
哈莉妲的弟弟先‘失蹤’。
接著,才是哈莉妲。
姐弟倆的失蹤相隔了數日。
羅蘭有個猜測。
之前費南德斯說過的。
那個竊走了南區一對夫妻八個月嬰兒,還掘了幾塊墓的人。
他或許就是罪魁禍首。
而哈莉妲?
弟弟丟了,馬戲團主人又不願意花功夫,姐姐自然會親自去找。
那麼…
哈莉妲現在在哪?
往好處想,她可能在倫敦城的某個角落凍得瑟瑟發抖。
往壞處想…
就像她之前為了給弟弟找醫生,赤腳一路從近郊穿過大半個城市,到另一端的車站與自己相遇一樣。
羅蘭沒在這隻孔雀麵前表現出過多的情緒,點點頭,起身告辭。
“我會派人找她,先生。”臨走前,羅蘭忽然問:“您好像沒有報警。”
“不能報警!”梅森·萊爾驚道:“您若報了警,那群人來了,又要從我身上扒一層皮!行行好!先生!我保證,我保證會派安托去城裡轉轉…”
男人眼珠咕嚕兩圈:“要麼就委給您吧?您一瞧就是大人物,和那可愛的姑娘有著不凡的友誼,對不對?我出錢!兩個先令,怎麼樣?到時,我一定好好感謝您!”
金煙霧的一口雪茄都不止兩個先令了。
羅蘭懶得理會這吝嗇鬼,草草道了彆,離開帳篷。
…………
……
羅蘭離開後,梅森·萊爾也草草換了衣服,鬼鬼祟祟地拉上帳篷,到車夫聚集處叫了輛馬車。
他在西區有個小房子,緊臨與東區交界的十字街——可以說西區,也可以說東區。
說東區的原因是,那實際上的地塊是隸屬於東區的。若找警察,也是被當成東區對待。包括各種雜稅,他人口中用來描述的具體位置,以及,
說是西區的原因就沒有這麼多了。
一個。
那裡在三十年前‘算’西區,隻是後來政策改易,被劃為了東區——但住在那兒的人依然認為自己的房子,以及自己,都屬於西區。
就因為這政策‘不痛不癢’,以至於可以讓某些囊中羞澀但格外需要地段來粉飾自己那坑坑窪窪的尊嚴以及空空如也的口袋的群體鑽了空子。
比如梅森·萊爾。
是的。
他因為‘某種原因’,即將收入一大筆錢,或一個神奇的自己。所以。
他有打算在倫敦城定居,結束馬戲團主人顛沛流離的生活——至於馬戲團?
他找到了一個新的生意做。
“「怪物秀」,這名字怎麼樣?”
英俊的男人褪去襯衫,斜倚在光禿禿的床幫上。他懷裡的女人像他倚床幫一樣倚著他。
一頭不算純正的褐紅長發,原木色的眼。
梅是一戶人家的女仆。
現在是一戶人家的女仆,兼梅森·萊爾的情人。
泥球馬戲團主人的身份再不濟,也絕不可能娶一位卑賤的女仆——所有人都知道,女仆和家庭教師沒有比夜裡出沒的婦女乾淨多少。
和懷裡的女人一樣,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隻是‘有染’。
“…怪物秀?”梅念了一聲,抽出一支細長的卷煙咬著,任由男人劃燃火柴,像逗弄寵物狗一樣引誘她伸長自己的脖子,然後,再快要燒到手指前點燃煙腳。
女仆躺在她懷裡吞雲吐霧,兩顆兔子一樣的門牙把煙嘴踩來踩去。
梅森·萊爾就喜歡她這幅模樣,當初也是因此迷戀上這姑娘的。
當然。
後來聽說她服侍的是一位不算太老、手握大筆金鎊的寡婦後,‘迷戀’就變成了‘誌在必得’。
“你又要我幫你‘傳遞’消息,梅森。”女仆嗬出口熱煙,在男人懷裡撒著小脾氣:“女士對你很感興趣,可我不能總在她麵前提起你,這太奇怪了。”
“是的是的,當然不能。我總得替你考慮,梅。”萊爾摟著她,用食指撥她的耳垂,弄的女仆咯咯亂顫:“由你思量。一切都你來決定,行嗎?”
他溫柔地用下巴蹭她的額頭,吻她帶略帶汗與春情的頭發:“到時,我就成了伯恩斯家的男主人。想想,仔細想一想,梅,我的摯愛。到時候,你會過上什麼生活?”
女仆反手摟住他的脖子:“會比現在還‘棒’嗎?”
梅森·萊爾低笑:“以前他們都用我的來撞鐘。”
這下流話徹底給懷裡的女人逗笑了。她伸長了手,彈掉煙灰,用臉頰蹭著自己的愛人:“…我等你太久了。你為什麼不早些來?我應該讓車夫繞一圈,買些土豆和魚醬的…”
梅森·萊爾有些驚訝:“你雇了馬車?”
女仆自知失言,默默翻了個身,把煙扔在茶水杯裡。
轉回來,抱住了他。
“行了,那沒有幾個錢。”
“那可不少錢了,梅。”萊爾有些不滿:“你瞧,你有一雙大腳,扁平足,擅長走路。我們不必洗澡,所以,為什麼不走路呢?我們的時間又不緊迫,你隻要走過來,沿路的土豆和魚醬就都能買了…”
“沒準還能看看倫敦城的風景。”
“思考些平時沒思考過的事…”
“節儉。梅,你得學會節儉,這是人類最好的品德。”
叫梅的女仆顯然不是第一次聽他長篇大論。
之所以能忍受,除了那心中留戀於他那張臉的愛意,部分也因為這男人的確有點魅力——她是說,有機會俘獲伯恩斯女士的魅力。
倘若真能成功,不說她的周薪(以這男人的性格自己也不會漲什麼周薪),起碼地位不同了——她給女士做了一段時間女仆,自然清楚地位不同後,能用新身份榨出多少油水來。
“那麼你呢,梅森,我的可心人兒。”她半調侃地捧起男人的臉,問道:“你也乘馬車來的,不是嗎?”
“我怎麼能一樣,我是有大事做的…”男人隨著被子下的來訪,眼神逐漸曖昧起來:“瞧,大事來了…”
他正準備翻身,下麵的女人卻忽然想到了什麼,手臂一推。
“小羊腸有新的…梅森…”
“浪費,親愛的,太浪費。用剛才的,還滑一些…你看,如果一盒是七個便士…我們就省下了…我算算…”
女仆翻了個白眼,開了門,不再言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