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經過不難推測。
當蘭道夫抵達店鋪後,老海因斯與那些員工的說辭有趣極了。
首先。
海因斯表示,自己確實有一定的責任:他沒能於檢查五次的前提下,在包裹送至報社前,在馬車上檢查第六次——他顯然暗示蘭道夫,自己已經儘職儘責。
而員工們則說,他們並沒發現誰進入了海因斯先生的辦公室:除了當天副店長與海因斯小姐來過。
這時候,老海因斯就跳出來保證,自己的女兒,以及那位副店長,絕對不可能進入他的辦公室——那扇門有鎖,並且,他每一次離開,都會上鎖(實際沒有)。
那麼,一個問題。
誰有店鋪、辦公室的鑰匙?
老海因斯。
以及。
作為副店長的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
蘭道夫的確給過她,但估計這位丟三落四小姐早不知扔到哪去了——他和羅蘭一樣,也不相信蘿絲會乾這樣的事。
這讓他很難準確形容的姑娘倘若要偷點什麼,把誰的襪子塞進誰的茶杯裡,蘭道夫姑且還能相信。
私自修改名稱?
蘭道夫認為她做不出來。
不是他了解蘿絲,而是他能看出蘿絲與羅蘭之間的關係——這姑娘愛著他的朋友。
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希望他一切都好。
蘭道夫最近時常品到這種甜苦交加的滋味,每一次勃朗特為他填茶或煮咖啡,他都能從不同味道的飲品中嘗出淡淡的酸澀。
所以,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不會這麼乾。
除非他動手段,把羅蘭踢出不老泉。
(但蘭道夫猜,那時的她就會捏著刀片於某個午夜出現在自己的床頭了——也許還在不老泉被審判庭查封前。)
總之,蘭道夫篤定不是蘿絲乾的。
那麼…
還能有誰呢?
精明的商人疏漏了莎莉·海因斯,也不相信,真有蠢到這種地步的人。
他更多認為,是老海因斯,是這個男人搞的鬼。
太著急了,先生。
“也許我並沒有父親的天賦,能讓每個人發揮自己最擅長的一麵——海因斯先生,”他當眾安撫了海因斯,以及鋪子裡忐忑的員工們:“請彆擔心,這隻是成功道路上的小坎坷,我們很快就能解決。”
“可小少爺,我們——”
小少爺?
蘭道夫蹙了下眉,旋即笑得更加燦爛:“不不,先生,這由我來想辦法。但您要答應我,不能再出任何問題了,行嗎?”
他敲了敲手杖,環視一眾員工。
“我會取消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副店長的職位,並在你們中選出一個比她更合格的——我希望能看到你們的表現,‘紳士’們。泰勒家的規矩,我想你們一清二楚。”
“許多店長都是從你們中選出來的,不是嗎?”
蘭道夫說完,又看向難忍喜意的海因斯,溫聲道:“我期待下一次能與您宅邸會麵,先生。我會令仆人準備一席豐盛的,用完後,再和您談談我父親…”
老海因斯抽出胸口的手巾,拭了拭眼角,向他欠身。
這麻煩就在三兩句中結束。
輕飄飄的。
泰勒乘車返回老宅,正巧遇上了羅蘭。
於是。
他便邀請羅蘭到會客室吸上支雪茄,品嘗特麗莎新買來的咖啡。
不消半個小時。
特麗莎敲響了門。
“先生。”女仆長在門外低語:“有一位自稱您員工的人正在門口。”
…………
……
羅蘭不需要插手。
隻在特麗莎的服侍下切開雪茄,點燃,邊享受著其中酸李子與堅果的香氣,佐一杯過的威士忌,靜靜聽著他們談。
“謝謝,特麗莎。”
羅蘭坐在客廳的另一側,緊挨著壁爐。
特麗莎就站在一旁,遠離蘭道夫和他的員工——或許我疏漏了泰勒家客廳的麵積,但現在說也不遲。
那可以站下一家子大象…以及它們的親戚?
“不客氣,柯林斯先生。”
“你之前還叫我羅蘭的。”羅蘭雖然假意不滿,可那張格外年輕英俊的臉卻很難讓老女仆感到表情主人真的在生氣——反而像孩子需要長輩關注時的撒嬌。
特麗莎微微側了下身,避開蘭道夫與員工,聲音藏在沸水的嘯叫裡:“…現在有其他人,先生。”
是回答,但更像無奈安撫。
她注視著竊笑的羅蘭,很快,被感染的也跟著笑出了皺紋。
蘭道夫·泰勒是老主人的孩子,是她的主人。
不是孩子。
但羅蘭·柯林斯不一樣。他總有種‘妖怪’般的親切——原諒特麗莎無知,她不明白這種天然的‘法術’究竟要如何來形容:
他好像天生就能讓人喜歡他,並且,對他敞開心扉。
這先生…
這孩子與生俱來的能耐。
特麗莎和其他人一樣受了影響,她不例外。
譬如她厭惡那位哈莉妲,無比厭惡蘿絲,比無比厭惡還要無比的厭惡勃朗特——但她極少表現,也絕不會替自己的主人做任何決定。
她也曾疑惑過,羅蘭·柯林斯並不比以上三位的出身更好、學識更高。作為‘臭名昭著’的執行官,他本更該引起自己的警惕,小心謹慎地應對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可羅蘭隻用了兩三次拜訪,就征服了她。
也許是因為貝蒂對他特彆。
也許,隻是他本人特彆。
特麗莎想。
如果她有孩子,恐怕也這樣大了。
但一定沒有羅蘭英俊,沒有他這樣獨特的氣質,受人歡迎的天分。
“先生可嚇壞了。”
特麗莎違背了規則,小聲同羅蘭聊起來。
(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乾了。)
“嚇壞了?”羅蘭掐著雪茄,詫異:“我可不會吃了他。”
“對於泰勒來說,傷害友誼比變成食物要可怖的多。”特麗莎咳嗽一聲,微微挺直,雙手貼著小腹,嘴巴卻朝著羅蘭:“…先生擔心你發怒。”
也許還擔心羅蘭對他所做的生出些不好的想法。
“我?我當然沒有。”
羅蘭笑得像一彎暖月:“如果他騙了我,我就去騙貝翠絲——哎呀,我差點忘了龍…”
老女仆的表情已經接近‘笑’,卻又依靠自己訓練有素的麵部肌肉繃了回去。
她越看那做怪樣的金眼孩子就越忍不住,隻好移開眼,默默對萬物之父祈禱起來——這是個好辦法,無論你多麼快樂,隻要開始祈禱,就必定會想起自己犯過的錯。
那可是上佳的快樂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