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臭婊子!”
雅姆·瓊斯捏著長長的毛衣針,神色凶惡地瞪著房間裡的另一個女人。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把人頂在牆上,大針頭對準了脖頸,眼看就要刺下去。
“我會殺了你!”
被威脅的女人有著一頭更順滑服帖的棕發,此時正笑得譏諷。
她梗著脖子,硬是反朝針頭頂了頂。
嚇得雅姆·瓊斯立刻縮了手臂。
“…你知道我看見什麼了,瓊斯。你的小玩意兒是個瘋子,知道嗎?”她萬分得意,好似終於發現了什麼驚人的秘密——當然,這也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秘密。
這句話過後,她感到那根頂在自己脖子上的針頭鬆了。
於是,她更加得意。
“看看,看看你一直乾了什麼——你照顧了一個小瘋子,他會不會夜裡用刀割開你的喉嚨,然後抱著你的腦袋過夜?”
她不等雅姆的罵聲,又迅速搖頭改口:
“我看夜裡是不可能的,你們倆夜裡有得‘忙’了,是不是?”
惡毒的言語不僅侮辱了雅姆·瓊斯,那張滿是毒液的嘴巴也傷害了她一直照顧的孩子。
雅姆·瓊斯微微側臉,看著瑟縮在牆角,抱膝不語的男孩。
轉過臉,怒視女人。
“閉上你的臭嘴!瑪塔!彆讓我聽見什麼流言!”
“否則,等我丈夫回來,我就讓她把你的頭皮扯下來!”
雅姆·瓊斯的威脅毫無用處。
無論針頭…
還是丈夫。
誰都知道她丈夫早就死了。
“他永遠回不來了,瓊斯。”
女人推了她一把,用手撥開縫衣針,撣了撣自己的衣裳,“這周給我一半,否則,我就給你們好好宣傳宣傳…怎麼樣?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一個半瘋的男孩…”
“對了,你知道教會和那些醫生是怎麼處理半瘋的人嗎?”
雅姆低吼:“閉上你的——”
女人惡意滿滿地咧開嘴,看了眼牆角的男孩,對著雅姆·瓊斯做了個口型:
‘他令你舒服嗎?’
然後,施施然離開。
這間擠了十幾人的小屋子裡,很長一段時間都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沉默著,讓自己儘量遠離事端——特彆是一個瘋孩子。
教會怎麼還不來人把他領走?
雅姆·瓊斯死死盯著女人離去的方向,劇烈喘息了幾次,強迫自己平複。
然後,擠出笑臉,轉身。
嗓音溫柔。
“小羅蘭。”
她也來到牆角坐下,把男孩攬進懷裡,讓他腦袋枕著自己:“她是個壞東西,想要搶我們的床,我把她趕跑了。”
女人聲音裡透出一副英雄姿態,仿佛剛剛的爭執自己大獲全勝一般。
然而,並未得到回應。
“…是我不該給你講那些故事,羅蘭。”
“你做噩夢了,對不對?”
“每個孩子都會這樣。”
“我小時候也常做夢,還夢見王子從我房間窗子爬進來呢…我房間在三樓,哈…”
雅姆·瓊斯自言自語。
屋裡隻有數十道起伏的呼吸。
“銀甲騎士的故事就到此為止,好嗎?”
雅姆·瓊斯儘量把聲音變輕,以防周圍這些傳播流言的蒼蠅們再聽見。
“就到此為止,我也不會給你再講了,免得嚇著你,好嗎?”
“就當是個噩夢。”
羅蘭微微抬起頭。
視線一片虛無。
但他總感覺,或許,正有一雙沾著血漬的尖頭金屬戰靴從他麵前走過。
他聞見了血腥味,聽到了金屬摩擦的鏘鳴。
“…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雅姆,是我的錯。”小羅蘭囁喏。
如果不是自己失言,一切不會變成這樣。
他…
再也不會跟任何人說了。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雅姆·瓊斯把人摟得更緊,帶著他,幅度不大的左右搖晃起來:“…那是每個孩子都曾有過的,不是你的問題。”
鏘鳴聲停止了。
戰靴停在他麵前。單膝跪地。
‘為您前驅。’騎士說。
嗓音渾厚的騎士將寶劍刺入泥濘的土地裡,羅蘭聽到了刀鋒穿過蚯蚓,聽到肉汁的破碎聲;他聽見堅硬的金屬刺破石頭,聽到石塊的分裂聲。
‘為您前驅。’
騎士說。
那是多麼美妙的世界。
誰會認為這是詛咒呢?
可是…
“羅蘭?”
雅姆·瓊斯發現懷裡的孩子又在發愣,不由輕輕將下巴放了上去。“不要多想,你隻是萬物之父特彆的作品,少見的稀罕物…你很聰明,所以,故事才對你格外真實。”
格外真實…
‘為您前驅。’
騎士說。
羅蘭晃晃頭,想把腦袋裡的聲音搖走。
他忐忑地問:“雅姆,我會被…砸死?還是淹死?”
“什麼?不!當然不!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害了你!”
雅姆·瓊斯環顧周圍默不作聲的人,聽著她們的呼吸,清楚這些黑暗中的耳朵並沒有沉睡。
或許,不需她傳播,這些人就會將羅蘭的‘異常’告之所有人…
她不能允許羅蘭被認定為瘋人。
他會被帶去那些肮臟或殘忍的地方…
一輩子都完了。
“我會想個辦法的。”雅姆·瓊斯說:“但千萬不要再對任何人說那些話了,好嗎?”
“那些聽見的,聞見的,都不是真實的,都是幻覺,是你的幻想。”
“羅蘭,你要記住:因為你格外聰明,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那不是真的,很快就消失了。”
羅蘭靜靜靠在女人的懷裡。
‘為您前驅。’
騎士說。
‘彆再來了。’羅蘭想。他希望這東西能聽見自己的話:‘離我遠點。’
鐵甲沉默。
‘不要再來,求你。’
他軟弱。
‘不要再來。’
沉悶的呼吸聲消失了。
“我會想個辦法,讓這流言傳播不起來,誰也彆想用肮臟手段謀害我的男孩!”
雅姆·瓊斯突然提高音量,對整間屋子說道:
“我很快就會去找理事。”
“到時候就真相大白了。”
“要是誰私下還敢編壞事,你們就等著吧!等著又累又臟的活和鞭子!我倒要看看誰敢!”
她把羅蘭抱起來,放在冷硬的木板上,又從旁邊女人的懷裡拽出一張破布單。
“拿過來!這是我給羅蘭的!”
女人悻悻:“他是個男人,還怕冷嗎…”
“你不想我趁你睡著的時候,用針頭把你的嘴縫起來對吧?既然你們想說羅蘭是瘋子,不如就讓我先給你演示一番,真正的瘋子是什麼模樣?”
雅姆·瓊斯尖銳的聲音嚇得她不再言語,扭腰背對了她。
‘兩個瘋子…’她小聲說。
雅姆·瓊斯哼了一聲,把布單蓋在羅蘭身上。
“好好睡,小羅蘭。”
“我去找理事,他有能力停止這些不實的惡語。”
羅蘭攥著她的手。
“雅姆,和我呆在一起…”
在羅蘭看不見的地方,中年女人有些悲傷。她眼眶裡積了淚水,但話語依然溫和:“…我很快就回來。”
“理事不會答應你的。”男孩小聲提醒。
“他會的。”
雅姆·瓊斯用手掌捋平他柔軟的發絲。
“羅蘭。”
“我會保護好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