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量不對。”
“還有,她們或者他們的心臟、大腦都不見了…”
助手沒有掩鼻子,在這氣味已經不能用難聞形容的房間裡,他每一秒的平靜都展現出自己的專業性。
有些話,不必說,他的頭兒也看得出來。
譬如。
那僅剩的腸子,裡麵的糞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意味著,凶手並非泄憤似的砍下腸子、剜出心臟和大腦後逃之夭夭。
通過遺留在現場的腸段看來…
該是有個人,握著頭…
用儘全力嘬它。
嘬的乾乾淨淨。
然後才切下自己喜歡的部分。
這太讓人惡心了。
“實際上,那嚼起來,並不算臭。”老警察扯掉手套,手指劃過地板,凝固的血液中留下兩條長長的刮痕。“血液檢…你乾什麼?”
他扭了下頭,發現助手正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
“我開個玩笑,白癡。”
他咧咧嘴,按住膝蓋重新站了起來,把兩根手指在助手的外套上來回蹭了幾下。
“我沒招惹你。”助手渾身僵硬:“這花了我十三個先令…”
“正巧,我還沒用十三個先令擦過手。”老警察拍了拍助手的肩膀——彆看這小混蛋裝得像模像樣,實際上,他沒見過幾次死人:特彆是如此慘烈的現場。
這不是仇殺。
也並非某種類似的、儀式性質的凶殺案——他見過、也聽說過不少:比如喜歡收集活人舌頭,牙齒,甚至女人的手,男人的…那東西。檔案室裡有不少讓人惡心的案例。
但這回不一樣。
每一個案發現場都不同。
有的丟了臉蛋上的肉,有的丟了舌頭,丟了小腿。
有些則失去了一些特征。
不過。
他是巴奇。
雖然這些受害者的血肉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現場也各不相同,但頗有經驗的警長還是能從近日數個凶案中找到相似的地方:
這些人在死前,都‘乾過活’。
女人很明顯。
男人的話…通過檢查一些細微之處,周圍的環境和氣味,也能找到相應的證據。
他們都乾過活。
和誰?
誰擺弄完他們,又取走了他們的血肉、眼球、心臟和大腦——誰吮了腸子,誰切掉了他們腿上最嫩的地方…
他不想用‘嫩’來描述,可事實就是如此。
——當案件剛剛發生時,隻是死了幾個妓女。
這沒什麼大不了,或許是仇殺。
接著,死了幾個扛包的工人。
這沒什麼大不了,或許是幫派。
然後,開始死那些有正經工作,有伴侶和孩子的男女。
然後開始死年輕人。
甚至有人丟了嬰兒。
他算是蘇格蘭場經驗豐富的警察,可當看見這一樁樁血案,胃裡也會翻騰作嘔。
更遑論他的助手。
“這案子我們管不了。”
老警察把手裝回皮手套裡,撫上腰間的火器。在這兒也唯有這東西能給他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叔叔?”
“叫我警長,或者巴奇先生,擦不乾淨屎的小混蛋。”
“…我說了,那是有人推了我。”年輕的助手揉了揉眼角,從腋下抽出紙板,翻開念了起來:“根據調查,這女士是肥皂廠的員工,平日裡沒和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接觸。他丈夫是個鐵匠…”
老警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最後不耐煩地點上一支煙,旁若無人的吞雲吐霧起來。
但助手還是一字一句的念完了它。
自己叔叔什麼德行,他早就領教過。
“彆這麼看我,小混球。我破的案比你父親上過的女人都多。”
侄子有點惱火:“他對我的母親無比忠誠!”
“哦,那肯定。否則你認為憑他的腦子,能每一次把姑娘帶回你母親的臥室後,還能大搖大擺的把人送走——你母親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知道嗎?”話裡暗示了什麼不言而喻。
“巴奇!你這個老混蛋!”
“我能收留你就證明我是個合格的親戚。還有,你父親真該好好對待你的母親,就憑他那一支煙的水準,還能讓你母親死心塌地——她年輕的時候可人見人愛。”
“倘若不是她經常給我說好話,我早就半夜找上門,把你那疑似跳蚤的父親打出屎來了。”
他深嘬了一口煙,挑釁似的將滿嘴的煙霧和臭氣一股腦吹到自己侄子臉上。
“少學他那正義感,遠近聞名的傻瓜。”
“如果他早點學會低頭,就能保住自己的左腿。”
助手瞪大了眼睛:“因為他永遠不會!所以,才救了我的母親!”
煙霧繚繞。
“…是啊。所以我才沒把他打出屎來。”老警長咧了咧嘴,又連續吸了兩大口,隨手把煙屁股扔進屍體敞開的腹腔裡,重重拍了助手的肩膀:“你得活著,活著就有女人,有錢,有酒。”
“在我手下乾活,就得聽我的。”
年輕的助手和他曾經的父親一樣,有一顆鋤強扶弱的心臟。
但這種器官用不好,很容易停跳。
“這事兒我們管不了。”
他說。
“可已經死了十幾個人,我們就這樣看著?”助手反駁:“我們已經找到了關鍵的鑰匙——巴奇先生,這些案子均發生在東區和南區,這已經意味著一件事了。”
“況且,我們還可以找上那些在街上晃的…”
巴奇抬了抬手:“這事兒我們管不了,彆讓我再說第四遍。”
老警長深知一些隱秘。
有些事,不該他們插手。
正義也是有範圍的。
“通知審判庭的人。”他在門口破碎的睡裙上抹了幾下鞋底,“審判庭,知道嗎?審,判,庭,黑衣服的,那群笑一下都生怕自己炸了的怪物,通知他們。”
老警長擦乾淨鞋,瞥了眼默不作聲的助手。
“…不,我親自去吧。”
他想了想。
自己這正義感過頭的大孩子萬一聰明的不是地方,這事就更麻煩了。
那群吃人的怪物可不會因為衣服而放過誰。
那是群瘋子。
“從今天開始,每個早晨到我辦公室報道。我正好有許多檔案要整理。”
他邊說邊推門,卻發現有個姑娘正背靠著窗,手裡舉著麵鏡子照來照去。
多年來的經驗讓他擁有了類似犬類的敏銳嗅覺——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對那些與他們為敵的人的嗅覺。
這些人身上的氣味是不同的。
“小姐?”
老巴奇撫上槍柄,微微側身,臉上掛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天氣不錯,是不是。”
那姑娘留著一頭不倫不類的卷發,脖子上係著黑色的絲帶。
怎麼看都不是正經人。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對兒漂亮的綠眼睛。
“我在等人。”姑娘照了照自己的臉,啪地合上,瞥著緩慢逼近的老樹皮——同樣,她也有和他一樣的嗅覺。
“等誰?”
“等一個我不能告訴你,你也沒資格打聽的人,老東西。”蘿絲用靴跟砸了砸牆,“少沒事找事,我可是守法公民。守法,合法,能在任何我想呆的地方停留。”
巴奇發現,這姑娘好像還沒自己的屎球侄子大。
“把她轟走!”警長大吼了一聲,把周圍無所事事的警員召集回來——他們有的躲在角落裡抽煙,有的藏在隔壁沒人的屋子裡取暖,更有的壓根就不出現了…
或早早請了假,跑到賭場或什麼酒館裡消磨時間。
“有人提議取消蘇格蘭場,我看,這人真具慧眼。你們是不是嫌工資太多?”老巴奇罵罵咧咧,朝臊眉耷眼的年輕人們吐著氣味濃重的唾沫:“把她給我轟走,誰讓她靠近現場的?!”
他聲音在卷發姑娘耳邊驟然爆開,嚇了她一哆嗦。
手裡的鏡子落在地上,啪嚓碎成幾片。
“你他媽這個沒眼的,還沒有橡果大的老——”
聲音戛然而止。
少女咳了幾下,把那沒罵完、或者已經算罵完的話收了回去。
再抬頭。
文明又甜美,判若兩人。
“…嗨,羅蘭。”她眨了下左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