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把箱子抱了過來。
兩個人一頭霧水,貝翠絲倒是高興極了。
她熱愛硬幣,僅次於愛羅蘭。
順便,之後是特麗莎。
再後才是哥哥。
“你要一直抱著?”
“也許不用一直。”羅蘭拉開窗簾,關注隊伍集結的進度——那金色先生顯然很有領導能力,短短數分之內就將男女們集結起來,並得到了這支高貴隊伍的指揮權。
他笑容裡洋溢著熱情和使不完的活力,牙齒潔白,鼻梁挺拔。他像槍一樣站的筆直,手臂有力地在空中揮舞,指揮著眾人。
——若非要說少了什麼,隻能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甲胄和寶劍,扈從與白馬了。
“他應該發過誓要善待弱者,也不傷害婦人。”
蘭道夫幽默了一句。
他倒不是對這俊俏的太陽有什麼看法,隻是相較他,蘭道夫更信任羅蘭·柯林斯。
一位專業人士。
“顯然,他也是。”
羅蘭眯起眼:“我們的騎士先生顯然見識過幽魂,知曉怎樣尋找規則,如何打破困境…”
但正如不完全的真理。
不完全的知識會導致不可預料的災難。
叩叩。
騎士抵達了他的馬車。
“先生!”
他在外麵喊。
“請出來吧!”
“我已經破解了這謎題!噩夢裡的怪物難不倒我們——請出來吧!帶著您的家眷,我們就要離開這可怕的地方了!”
羅蘭朝蘭道夫做了個‘請’的手勢。
蘭道夫:……
擰開鎖。
“日安。”笑容燦爛的青年先和蘭道夫打了招呼,視線在馬車裡轉了一圈,朝貝翠絲和勃朗特微微欠身:“我已經找到這噩夢的出口——如若您有其他問題,恕我無法回答——那是與眾不同的人才能領教的。”
他信心滿滿,仿佛在這本就高一等的人群裡還要高一等。
他是個學徒。
接觸到「神秘」的學徒。
羅蘭默默抱著盒子,同貝翠絲一齊下車,視線掃過他身旁的兩個更高的男人:這兩位也一樣——身上雜亂的「秘」迎風招展,就像夜裡東區街頭巷尾的女士們手裡的帕子。
‘來,快看我。’
羅蘭側了側身,發現三個藏在人群裡的男士正靜靜盯著蘭道夫。
那是泰勒家的守護者。
三位儀式者默默朝羅蘭投過視線,又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沒等眾人多做交流,慌亂的碎語就被響亮的掌聲打斷了——那領頭的年輕先生拍了拍手,來到人群正中心:
“先生們!女士們!”
他高聲道。
因為前麵隻剩下一輛馬車——那車上沒人幸存,所以,現場的活人都在這兒了。
“聽我說,諸位!”
“我是伊文斯,德裡克·伊文斯!虔誠教徒,伊文斯家的金雀,有知者,得恩賜的持匙人!您和您的家人完全可以相信我,相信一位常與非凡事件打交道的,一個真正熟悉它們的人物!”
‘他名字好多。’貝翠絲扯了扯羅蘭的袖子,悄聲道:‘像馬戲團的那人。’
當然,貝翠絲認為的悄聲,和在場所有人士認為的‘悄聲’都不同:她的話幾乎讓所有人聽了個清楚。
——彆忘了,這些人可都剛看完馬戲。
誰還不清楚她指的哪一位呢?
梅森·萊爾。
廢話連篇的馬戲團主人。
“哦?看來這小姐有其他的看法?”伊文斯不改笑容,視線在人群讓開後,捉住藏了半個臉在羅蘭身後的貝翠絲。“您不必質疑我,我曾和古怪的打過許多次交道,也並非那騙人的巫婆神漢。”“請完全信任我吧,我也必不辜負您的信任。”
他笑容燦爛,用詞考究,體諒著女士膽怯的同時,又強調了自己經驗豐富、勇氣非凡,絕對能帶大家從這困境中安全離開——
直到有人小聲嘟囔。
‘泰勒家的傻瓜。’
這讓人群起了些騷亂。
有人低聲討論起泰勒,無形的話語此時卻好像能被肉眼看見,變成了手指,變成了居高臨下的指頭,由她的頭頂向下,一下又一下的按壓著她純正的金發和無知好奇的雙眼。
‘該離她遠些,您難道沒聽說她曾乾了什麼大事?’
‘那氣味…不,我恐怕不能當眾說這麼不體麵的話,侮辱一位小姐。我沒法滿足您的好奇心了。’
他們靈敏的能用鼻孔嗅出彼此嘴裡的暗示。
蘭道夫臉色愈發陰沉。
即便這些人兜裡沒有一個子兒。
即便這些人翻遍自己的襪子和趾縫,再算上他們父母、祖父母的鞋墊,撕下皮,撥開肉,用尖指甲一點點刮那不乾不淨的骨頭,再加上牙縫裡吃剩下的、昨天晚餐的牛肉…
儘管這些加起來,也沒有貝翠絲一天的零用錢多。
儘管如此。
他們仍能有道德、不失禮的,掩著嘴,側著毫無用處的腦袋,談論這倫敦城眾人皆知的‘傻瓜’和他熱愛家人的哥哥。
好像唯商人的呼吸有腐蝕性,相處久了免不了讓他們的道德受損——再加上一個‘可能會傳染’的傻瓜。
這會不會是泰勒家血脈裡傳下來的?
很難說。
“原來如此。”伊文斯明顯聽到了那陣陣低語,可臉上卻毫不顯露,隻往蘭道夫這邊多走了幾步,眼睛在勃朗特和蘭道夫身上停留片刻,接著,到了羅蘭——
“您是個盲人!”
他發現了。
驚呼一聲。
“諸位!我們中有雙眼不方便的先生!請讓他到中間,到我們能幫助到的地方來!”
他雙手壓了壓周圍沸騰的汙水:“我從不會歧視一位智慧不足的女士!也不相信那詛咒說法——倘若這先生被詛咒,難道,我們要將眼下所處的困境全歸罪於他嗎?”
“難道非要說,是他給我們帶來了災難嗎?”
眾人紛紛聲援,雖然他們可能不大清楚‘伊文斯’,甚至從沒聽過這姓氏中誰較為出名。但就眼下,對於這青年的說法,他們無不同意。
他們鼓起掌,荒誕的在這幽魂遍地的「場」裡鼓起掌來。
有人率先登上了高地,揮舞起旗幟。
同時,又找著了一個能夠讓士兵們同仇敵愾的標靶。
他完全領導了他們。
這愚蠢無聊的技巧並不罕見。
智慧不足。
歸罪與他。
蘭道夫咂了咂嘴,垂下的手握著槍,一下又一下地敲著褲腿。
他正要開口,身邊的勃朗特卻先無法忍受這蠢人的陰謀之語了。
教師小姐揚起頭,聲音清晰堅定,冷的聽起來直凍耳朵:
“恐怕您一點也不像表現的那樣高貴無私!德裡克·伊文斯先生!行行好,我們周圍都是怪物,您為何不省下肚子裡的詭計,將用來諷刺的能耐,放到您所說的‘帶領’上,讓我們真正脫困呢?”
“這不是上議院,您恐怕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血脈!伊文斯家的金雀,您那領結隻要三個先令,也許正巧對應您‘高貴’的稱呼,是不是?”
蘭道夫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還用胳膊肘杵了杵羅蘭。
“怎麼樣。”
羅蘭想了想:“比我差點兒。”
蘭道夫:……
誰問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