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35 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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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偉大的、百年不遇的絕世雕塑天才:維克托·薩拉於前日死於家中。’

‘他的一生是苦難的,也是虔誠的。他並不孤獨,因為他有自己的作品,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使命。’

‘在此之前,我不得不向諸位介紹一位合格的好友,重視友誼高過金錢的商人:蘭道夫·泰勒!’

報紙上極儘溢美之詞,仿佛順風振翅已經變成了一種持筆者的本能:

這讓人不由想到那些夜間工作者(偶爾也有白天加班的),當她們將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拽入房中,在那紅透了的臉和汗腺發達滿是腐臭氣味的腋下歌唱前,當她們被問到:

您為何這樣。

她們必然像那報紙上的撰寫者一樣發出一種輕蔑而無辜的笑聲。

‘否則,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羅蘭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國家的每個人或許都是乾那活的。

由低至高,服務不同的對象而已。

荒誕的是,一些人總將塔尖作為目標,以為那才是畢生所求的伊甸。

那隻是另一個輪回的開始。

羅蘭張開雙臂,合眼迎接席卷而來的風浪。

空氣混濁,寒風凜冽。

這個世界在他耳邊咆哮,愛能讓人愛寧。

“我由衷厭惡這些人的話語和眼神。如果我有能耐,會將每一個喉嚨割斷,挖出他們的眼睛。”

低聲的呢喃藏在水中蔓藻般搖曳的黑發中。

“羅蘭。”

“貝蒂?”

“你在和誰說話。”

“我的朋友們,我的愛人。”

泰勒家的陽台。

貝翠絲穿著睡裙,披了條厚厚的小羊毛鬥篷,將落地窗拉開一條細細的縫,從那縫子裡用湛藍的眼睛看他。

陌生的羅蘭,陌生的…風?

“愛人?”

陌生的詞。

“是啊貝蒂,我的愛人。”

“在哪?”

“就在這兒,在我身邊,我的記憶裡。”

貝翠絲看那眸中盛著融化了太陽的青年,看他虛抱著空無一物,在陽台上翩翩起舞。

她並不感到害怕。

她有些好奇,自己為什麼看不到羅蘭所看到的東西——她擔心,甚至清晰察覺到,他親近的,似乎正漸漸遠離。

豐腴的金發姑娘眨眨眼,開動自己日漸清醒的頭腦。

想了個好辦法。

一個能永遠和羅蘭跳舞,不會再也捉不住他的辦法。

“我也是。”

“什麼?”

“我也是。”貝翠絲拉開窗,陡然倒灌的寒風讓她哆嗦了幾下,攏了攏鬥篷,咬著唇咚咚咚跑了上去。

在那空無一物的地方憤怒揮舞手臂。

“我是!你離開!”

“你在跟誰說話,貝蒂。”

姑娘鼻翼嗡動,像羅蘭描述的巨龍一樣,表達自己的憤怒:“在和羅蘭的愛人!”

她伸出手,不像求擁抱,倒是和之前那段舞蹈類似。

“我跳!”

她嚷嚷。

而房間內的家庭教師則悄然退至陰影,提起裙擺,貓一樣踩住腳掌下的聲音。

勃朗特轉過幾折樓梯,到了某層儘頭的房間。

輕輕扣了下門。

幾個呼吸後,得了準許。

屋內,蘭道夫·泰勒凝眉沉思,盯著一些紙質文件。

桌上的氣燈溫和明亮。

咖啡旁是一疊瀕臨倒塌的新鮮葡萄塔。

“泰勒先生。”

“我說了,叫我蘭道夫。”來人款款,裙風吹散了書桌前先生心頭的烏雲。“蘭道夫,或者蘭道夫先生,不要泰勒,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斂了斂長裙,屈膝行禮:“我是泰勒小姐的家庭教師。”

蘭道夫捏了捏鼻梁,放下筆,邀請她坐到書桌另一頭,自己的麵前。

然後非要親自給她倒一杯水或咖啡或…

“咖啡就行,泰勒先生。”

“那麼,有什麼事?”勃朗特很少單獨來找他,特彆是到書房找。“還是羅蘭找我?”

“不。”勃朗特捋了下頭發,兩片唇有點發緊。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一個朋友麵前詆毀他另一個、或許是世上僅剩的朋友…

但她喜歡貝翠絲·泰勒小姐,也對蘭道夫·泰勒…

特麗莎對她不錯。

她不能就這樣看著。

“柯林斯先生有些…”

勃朗特欲言又止,“有些…”

蘭道夫雙手交叉,好笑地看著麵前猶豫不決的小姐:“他有點‘不一般’,是不是?”

勃朗特微微點頭:“在我離開前,柯林斯先生正和一個‘我看不見的人’,在陽台上跳舞。”

她認為,還是照實說為好。

就說自己看見的。

“一個‘我看不見的人’,泰勒先生。之後,小姐也加入了。”

受過的教育不允許她使用‘怪物’、‘瘋子’、‘被詛咒者’這樣的詞彙形容泰勒的朋友——但說實話,這真有點嚇著她了。

他在和誰跳舞?

為什麼?

他腦袋有問題嗎?

他是不是瘋子?

會不會把小姐也…變成…

瘋人?

“哦,我的貝蒂學過舞蹈。如果她記性好,就該知道自己會跳。”

蘭道夫聳聳肩,好像比起自己妹妹接觸瘋子,現在他更在意能不能得到勃朗特的準許,美美抽上一根漂洋過海的雪茄。

勃朗特不由瞪大了眼:“…先生?”

喀嚓。

茄帽剪掉。

火焰烘烤。

三根手指擠成鳥嘴,銜住油脂細膩的茄衣,在被調暗的光線裡晃了晃。

煙蛇繞了幾圈。

“我最近考慮,要不要再填一種新型號…勃朗特?”

勃朗特定定看著他:“先生,那是個…不正常的。雖然這說起來實在太侮辱人,可我親眼所見。我親眼。”

“哦,我知道。”

“您——您知道?”

蘭道夫一臉‘為什麼大驚小怪’的模樣:“當然。你以為,我會把泰勒家的珍寶,隨便交到一個我並不了解、並不認可的人身邊?”

“可是您既然清楚,為什麼還——”

蘭道夫眼神平靜極了。

“…因為這世界上瘋子太多了,勃朗特小姐。”

勃朗特從他臉上看出了哀傷和冷漠。

這矛盾交織著,很快被主人藏進了更深的陰影裡。

“我的貝蒂…除了我,誰會真的在意呢?”

他說。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

他說。

“瘋子?”

“說實話,他是瀆神者我都不在乎,勃朗特小姐。”蘭道夫淡淡注視著出生又飛快死去的煙霧,注視著它們由火焰孵化後迅速被無形的氣息吞薄,轉淡而衰老,無形無色的死去。

“你看,就像我最好的朋友,用他最後的生命風光了泰勒,給了我如決堤一樣的金鎊浪潮。”

“我乾了什麼呢?”

蘭道夫說。

“我用他的死,賺更多的錢。”

「善良的泰勒」——這名聲無疑會將「金煙霧」與「不老泉」在短期內高高托起至那眾人需要仰視的道德峰頂。

這就意味著金鎊了。

“您並非這樣想。”勃朗特出言安慰。

“想什麼不重要,小姐。商人隻重視‘現實’——做了什麼才重要。”

兩個人漸漸陷入沉默中。

勃朗特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是煙霧過濃,也許是她太希望有什麼東西能像壁爐中野心勃勃的火焰一樣溫暖這寒冷男人的心。

“…小姐想要和您出去轉轉。”

她頭一次違反了規矩,撒了謊。

“什麼?”

“她說要出去轉轉,和您。”勃朗特不自然地捋起頭發,又故作整理起完全不需要整理的領口和肩紗:“…您要去嗎?”

“你去嗎?”蘭道夫反問。

“如果…如果小姐需要人陪伴…”

蘭道夫終於露出笑容:“當然,她需要極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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