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帕羅耶梅德是什麼巨熊或巨鷹家族後代創立的,隻要是銀行,就必定會有個人借貸業務。
這項業務通常麵對高淨值人群,換句話說:
土地貴族,或新錢——即新崛起的、擁有看得見、摸得著資產的富商們。
而艾薩克·布朗可不在其中。
他既沒有能夠抵押的大塊土地(除了一棟作為醫院的房產),也沒有產業或投資過哪個行業從而擁有股份——他隻是醫生,或許有名一些。
正如他所說:僅此而已。
帕羅耶梅德能給他房產估值到一千三百鎊就已經考慮到其‘名聲’的因素了。
否則,最多隻有一千到一千二百左右。
在帕羅耶梅德,他名聲值一百鎊,足夠驕傲了。
——其實艾薩克·布朗不缺錢。
一顆煎蛋配上抹了黃油的麵包才要三便士,去年一整年,他的收入至少在一千鎊以上。
如此焦急變賣、抵押房產,在沙龍上到處借錢,也隻為了一個目標:
隻要這次成功。
此世無憂了。
他計算過,抵押、變賣,再加上自己的存款,能湊出四千鎊;從那些紳士們兜裡借一些,再幾千鎊。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到自己最大的讚助人——克洛伊家借一些。
這些全部加在一起,就有數萬鎊了。
十五天。
翻一倍。
那麼。
自己隻消將這些錢放在那機構,默默等上幾個月…或者半年。
十幾萬鎊就乖乖躺在銀行賬戶裡了。
到時候,他會按百分之五利息歸還朋友的錢,再買一座真真正正的莊園,拿出一部分錢投資點穩定的生意,剩下的買土地,再租給那些要建工廠的商人…
艾薩克·布朗。
布朗這姓氏,將從他這一代崛起。
不再是理發師,而是真正的有錢人——或許還能買個爵位,娶個貴族出身的女人。
一切都不同了。
他一邊計算著如何支配未來的‘數十萬鎊’資產,一邊內心又如煎鍋裡的螃蟹般焦慮掙紮——若他錯過,很可能這輩子不會再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絕對,絕對,不能錯過。
“倘若我認識的一人還活著,說不準,她也如您一樣會參與這次投資,她眼光一向不錯。”
艾薩克好奇地問是誰。
羅蘭吐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切莉·克洛伊?”艾薩克·布朗心裡一沉,帶著探尋望向羅蘭:“…您是她的朋友嗎?”
“恰恰相反,我是明思·克洛伊先生的朋友。我這悲慘的蠢友,不知得罪了誰,竟在死後都不得安寧——我看,永寂之環的人也不夠稱職,配不上他們宣揚的…”
羅蘭還想說,艾薩克·布朗卻趕忙攔住了他。
“這可不能亂說了,柯林斯先生。”他苦笑道:“您身世非凡,我卻隻是個醫生而已…唉,您既然是明思·克洛伊先生的朋友,我就同您講實話好了——他妻子可並非您認為的聰明人。”
“她在那病房裡毫無淑女姿態,發狂,叫囂,說什麼有人會給她報仇——這太可笑了,她搔首弄姿時難道沒想過患病一天嗎?”
羅蘭皺眉向後躲了躲:“什麼病?傳染嗎?”
艾薩克搖頭:“一種瘋病,柯林斯先生,我建議您少聽為妙,這影響食欲。”
羅蘭若有所思,看艾薩克片刻,臉色稍有緩和。
他們聊了不算短的時間,這位醫生不免急迫起來——到底什麼規矩,能讓自己再多得一大筆錢?
“您不已經提到了嗎?”羅蘭說:“凡事都有例外,布朗先生。有時候,同樣的話,用不同方式說出來,會得到不同的結果。”羅蘭不必講太深,相信對方能聽懂。
他掃了眼艾薩克·布朗臉旁由火焰聚成的文字,檢查自己是否有錯漏。
「你這是逼他主動去死。」
這不都是你告訴我的信息。
現在裝什麼無辜。
「我以為你會直接刀了他。」
他還沒這個資格。
況且,我總要嘗試點新鮮東西。
羅蘭很想知道,一個人走投無路、陷入瘋狂時究竟還能乾出什麼事來。
艾薩克·布朗,他有這樣的天賦。
也注定是這樣的命運。
“我明白了,柯林斯先生。”
艾薩克·布朗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羅蘭在暗示什麼——他理解,這種話術是常年和金鎊或常年同一類人打交道,才能熟練掌握的‘技巧’。
坦白講,他並非沒想過,但這位先生的話,他解釋的‘規矩’,給了他一個向前的動力。
看來這些大人物都常這麼乾…
那麼,自己為什麼不行?
這可不違法。
更何況,他人在倫敦,妻子和孩子在倫敦,家庭能逃到哪裡去?
他還有診所,有員工,有徒弟。
還有近年來闖下的好名聲。
就算他用某些‘手段’從銀行得來一筆借款——難道他還能不還嗎?
他半年後,可就是擁有數十萬鎊財富的貴族了。
屆時,謊言被拆穿,他也能從容還款。
沒準,這些辦事員還得擺出笑臉,說自己做的一點都沒錯呢。
“今日能遇見您,是我的幸事,柯林斯先生。”
柯林斯,柯林斯。
艾薩克·布朗來倫敦的時間不長,沒聽說這姓氏。但他猜測,‘柯林斯’必然是代表著某個家族,或許名聲不顯,但絕對殷實權盛。
等他的財富到手,沒準可以多結交一番。
“並非幸事,布朗先生,我們相遇,是命運。”羅蘭笑著看他起身,於是,也同菲利普·錢德森一齊起身,和他握手道彆。
他急著離開會客室,回到診所準備‘造假’之事。
羅蘭和錢德森倒不著急離開了。
“很有意思的人,是不是。”菲利普·錢德森的語氣似乎有些微妙:“我今日正準備和您談談最近出現的‘信件生意’,沒成想,您竟比我還清楚…”
他那雙不比鎖孔大多少的窄眼裡閃著精明,這讓羅蘭想起了一個人。
蘭道夫·泰勒。
他們會是不錯的朋友。
或不錯的敵人。
“我偶爾聽說,寄了一百鎊去。”
羅蘭笑笑,晃著那精致描雲霧的東方青瓷杯,默默觀察著茶麵上泛起的波瀾:
“畢竟…”
“我們都清楚,錢德森先生。”
他說。
“我們都清楚,這是個騙局。”
一向以滑稽放浪麵對羅蘭的男爵閣下…緩緩失去了笑容。
菲利普·錢德森眸光微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