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道夫·泰勒離開後,馬沃羅的臉色徹底陰下來了。
去找伊妮德·茱提亞談?
談個屁。
他憑什麼跟那個瘋女人談?
泰勒家的小狐狸…
看來和他父親一樣,沒有融入高貴者的想法。
老人眸光森冷,仔仔細細盯著跪在他麵前的高大女人。
“現在,可以說說了,安妮。”
他嗓音又稠又沉,聽起來格外壓抑。
“我讓你同茉莉合作,接觸另一個世界——這已經是足夠多的恩賜了。一個下流無恥的畸形怪人,竟敢搞砸我的大事,讓我的孩子受傷…”
他話音越來越慢,最後,幾乎每個字都變成了巴掌,一下下扇著安妮的臉:
“你,怎,麼…敢?”
磚麵又硬又冷。
安妮將酒杯輕輕放在一旁的桌上。
以頭觸地。
“海曼先生,我絕不清楚那群黑烏鴉是怎樣找到宴會的…”
海曼扯了扯臉,皮向上提,內裡的肉量卻不足。這讓他看起來並非真正在笑,反而有種人皮麵具的猙獰感。
“審判庭…”
海曼輕晃酒杯,對準麵前跪伏的:這六英尺多的的巨人便蒙上了層血色。
“安德魯怎麼樣了。”
他問的是身旁的路易斯·海曼。
“儀式被打斷後,黑烏鴉將他們帶往教會治療。父親,我恐怕他們會借這件事…”
老海曼擺擺手,不以為然:“我會找時間見一見赫弗大人…這群‘正義使者’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若不是我們和教會同樣仁慈,不願見到戰爭。”
紅發男人頓了頓,躬身悄聲:“…哥哥最近和私人聯盟關係密切。”
“商人?”老海曼臉色微動,旋即搖頭:“不可能,那群商人輕易不願得罪我們。”
路易斯遲疑:“會不會是…”
“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馬沃羅·海曼搖搖頭,溫和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你格外像我,像我年輕時的模樣。路易斯,雖然克洛伊大人有恩於伱,但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血管中流淌著海曼家族的血,你要對得起你的姓氏。”
“你這麼聰明,肯定明白我在說什麼,對不對?”
路易斯默然不語,低頭轉身,提過一個早早置於角落的鐵皮箱。
“這是此月的份額。”
鏽鐵箱裡用黑天鵝絨做襯,碼放著十五枚晶瑩剔透的淺紅色菱形晶體。
老海曼捏出其中五枚,又合上箱子,讓路易斯收好。
接著,拋給跪在麵前的女人一枚。
指甲蓋大小的晶體,其中隱有赤紅流淌。
“你的身體如何,我親愛的安妮。”
老海曼邊說邊將那枚晶體放到玻璃杯口。
鬆手。
它便無聲落入酒液之中。
霞珠般的凝聚物立刻沸騰了冰涼的酒液,仿佛一口不斷上湧的血泉,噴薄而出的卻並非液體,而是猩紅色的血霧。
馬沃羅·海曼表情虔誠地雙手捧杯,眯著眼,深深吮吸起逐漸繚繞的霧氣。
那是一顆顆肉眼不可見的腥甜露珠,結自凡人的血肉之中,流淌在活著的高等生靈的皮肉之下。它們被儀式者用特殊的妙法汲取後凝固,每一枚都珍貴無比。
“…我這一生見過最神奇,也最有用的,就是這東西了。”
他吸了半晌,直至那赤紅色的霧氣漸漸消散。
老海曼緩緩抬眼。
混濁的瞳孔裡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他從一個昏昏欲睡的老人,變得像青年一樣精神十足,充滿活力。
“我們擁有相同的命運,可命運並非一成不變。總有莫測的偉力能修改這早已注定的結果…安妮,我給了你逃避死亡的力量。”
他見跪在麵前的女人小心翼翼撿起那枚晶體,捧在手裡,於是,臉上浮現滿意之色。
“我們的大腦長出不該長的,也就意味著我們的智慧遠超凡人——不需要那些理發師用鋸子鋸開顱骨,如牲畜般被他們擺弄。隻要你向我靠攏,永遠跪在海曼家麵前…”
老海曼目光灼灼:“那麼,你就一直能活。”
安妮垂首:“願憑您差遣。”
“你和血肉搖籃的人打過交道,應該清楚,他們絕不會和你平等交流。所以安妮,乾好我交給你的活…”
他笑了一下,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我們彼此都明白,這腦袋裡的東西,疼起來可會讓人發瘋。”
安妮將頭垂的更低。
“我的小玩具多大了?”
“四百人。”
“不夠。”
安妮聲音很輕:“先生,象幫如果再無休止的擴張,我就沒法控製了。隨著幫派裡的人員愈發雜亂,我們快成了那些黑皮的眼中釘…”
老海曼慢吞吞說道:“你啊,你可不必在意黑皮,安妮,你不清楚我有多大的權勢嗎?繼續擴張,在我沒說停下來之前——這座城裡,低等人不有的是?”
安妮點頭:“我明白了。”
“屆時,我的人會幫你一起引爆這顆炸彈…我的巨人,我猜你該不會在意這小玩具吧?比起你自己的性命來說…象幫重要嗎?”
女人神色冷漠:“我不需要象幫,而是象幫需要我,海曼先生。如果這些低等人能為您的偉業起到微末的作用,就是他們的榮幸了…我會一直跪在您麵前,直到您不需要我。”
“我不會不需要你,安妮。”海曼柔聲道:“等這事結束,我會為你準備一個全新的身份。”
下方的女人再次匍匐,直到得了許可,悄無聲息地起身退出房間。
當她離開後,就剩父子二人了。
“人們都稱她‘鑽石安妮’。”老海曼自言自語:“這些鑽石能剮下多少血肉呢…盯著她,路易斯。”
路易斯凝眸:“我不認為她會乾蠢事,父親。她感受過來自肉體的痛苦,也渴望著我們的衣服和更高的座位——這下流畸形的怪物知道如何選擇。”
一邊是自己的性命,光輝燦爛的未來,受人尊敬的身份,紅酒香檳,宴會和仆人。
而另一邊,是她那不入流的小幫派,一個由罪犯組成的‘家庭’。
聰明人,就知道該如何選擇。
老海曼似乎對自己兒子的話並不讚同。他盯著那沸騰過後,早已泛黑的酒液,緩緩搖頭,喃喃:“這些底層人是權力的支撐和保障,同時,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盯著她,路易斯。”
一旁的兒子靜靜聽完,點了下頭:“我明白了,父親。”說完,又頓了頓:“哥哥和姐姐…”
馬沃羅·海曼側著臉,陷入沉思。
昏暗光中,他那褶皺的皮層下,血肉正緩緩蠕動。
“紳士不該試圖和一隻瘋狗講道理。”
“要和它的主人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