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範文程,議政大臣,68歲;
寧完我,議政大臣,72歲;
洪承疇,退休無級彆,72歲。
三人都在燕京。
洪承疇是真的退休,沒有任何官職。
範文程和寧完我雖幾年前就不問朝政,但二人議政大臣身份保留,且一個是太子太保,一個是太子太傅。
也就是雖然都不問事,但範文程和寧完我的政治待遇是洪承疇這個退休老兒拍馬也及不上的。
範、寧二人也是順治在時特旨讓留京中安養晚年,以備有疑難時隨時召對。
洪承疇則是順治死後雖任大學士,卻感“孤獨”,不得不上書請辭。
結果立即被批準,沒有半點挽留。
範文程同寧完我在家養老這幾年,各自都沒閒著,以老顧問身份仍給清廷出謀劃策。
洪承疇則是直接無人問津,於家相當寂寞,門前冷落,罕有客訪。
不久前聽說穆裡瑪指揮的京營八旗在西山慘敗,損失近萬滿洲子弟後,在家養老的範文程頓時坐不住,連夜寫了折子呈給朝廷。
折子中提出八旗為大清根本,滿洲則為八旗根本,然二十年征戰下來,滿州丁口減少,故為防根本有失,當恩賞蒙漢八旗軍抬入滿州,再以可信精銳綠營抬入漢軍,以此來解決滿州乃至八旗丁口嚴重不足的問題。
這個辦法一旦執行,不僅能立即解決八旗丁口、戰鬥力下降的迫切問題,還能進一步凝聚漢軍、綠營人心士氣,不失是個治標又治本的好手段。
鼇拜對這個建議有些動心,但考慮此舉可能會動搖滿州根本,使滿州漢化,不利滿州殖民中國之策,故未予采納。
隻是準了範文程的另一個建議——恢複“連坐法”。
連坐法的核心內容便是允許部院三品以上大臣,不論滿蒙漢,各舉所知之人,若被舉之人任官後稱職,則獎勵保舉者;反之,若不稱職,則按罪之大小,進行論罪。
範文程認為“連坐法”一旦可以實行,那內外皆能得真才,天下無有不治者矣。
一心整頓吏治,想要重拳解決前明留下的“官弊”的鼇拜對“連坐法”很認可,特意下旨推行,收效還不錯。
宮裡來人時,範文程正和三子範承勳、長孫範時崇在花園閒聊。
這也是範文程退休以來的日常。
範承勳在欽天監任事,今日對父親和侄兒說起了昨天欽天監觀察到的一幕奇異天象。
“歲星、熒惑星、填星、太白星和辰星在東南方向同出,欽天監查了古籍,史記有記,謂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兵者利。五星皆從辰星而聚於一舍,其所舍之國可以法致天下。”
“如此說來,這星象是利在我大清了?”
範時崇打小就和三叔親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聽三叔說有這等奇異景象不由大是好奇。
“五星同出積於東方,肯定是利我中國了。”
範承勳說欽天監那邊正在寫折子,可能明天就要將此事上奏朝廷。
按過去做法,結合大清入關經二十年征戰終一統中國,此天象當屬“祥瑞”。
朝廷接此祥瑞奏報,肯定要大張旗鼓予以宣傳。
範文程沉思片刻,對兒子和孫子說道:“天地回轉,日月流逝,五星難以聚合。然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於東井,這在《天宮書》、《漢書》、《漢紀》均有記載。古人占卜,此星象是利在東方,而大清便是紫氣東來,又是開國一統,正應此天象。”
聽了父親“專業”解釋,範承勳不由點頭道:“欽天監的同僚們也是這麼說。”
卻遲疑了一下,似是想說什麼。
“在家裡麵,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範文程眉頭輕皺,兒子吞吞吐吐的樣子讓他有些不快。
範承勳忙道:“父親有所不知,昨夜星光燦爛,銀河分明,夜氣甚清,可紫微垣中帝星卻有些搖動。”
“帝星搖動?”
範文程聽後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他雖不信天人合一,上天感應之說,但對天象冥冥之中還是有畏懼的,因而聽兒子說帝星有所搖動,不能不為之緊張。
“帝星因何搖動?”
“欽天監觀測乃是帝星南邊出現了一顆大星,此星色赤而亮,閃閃搖動,距帝星近在咫尺,光芒也是很盛,有逼迫帝星之勢。”
聽叔叔這麼說,範時崇不由有些吃驚:“帝星南方赤色大星,這應的是哪邊?”
範承勳搖了搖頭,不敢亂說。
範文程沉默片刻,道:“自古天象便關國運,既有赤星逼近帝星,則世間當有所應合才是。為父須向朝廷上個折子,看何處有災,早些救濟,再令府州縣清獄,寬赦一些犯人才好。”
這也是曆代王朝對應天象采取的常規措施。
範承勳猶豫了下,卻道:“父親,孩兒對此事另有看法。”
範文程看了兒子一眼,挼須道:“說來聽聽。”
“孩兒以為這迫近帝星的流星可能應的是雲南的吳三桂!”
“吳三桂?!”
範時崇被三叔大膽的猜測給驚住,要說有殺星逼迫帝星,不應該是應鼇拜麼,怎麼應在吳三桂身上?
如今燕京上下哪個不知道鼇拜才是真正跋扈的大權臣。
自古權臣才是帝座最直接,也是最強力的威脅。
範文程亦是眉頭一緊,卻是沒有就此事與兒孫討論,反而沉聲道:“不得胡言妄語,你們在外須謹慎,不該說的話莫說,不該想的事也莫想”
正說著,門房來報說是宮中來人請老爺馬上進宮。
“召我進宮?”
範文程有些意外,自先帝駕崩後他已經三年多不曾進宮,更不曾上朝,怎的今日宮中突然傳召他入宮呢?
來不及細索,忙換了朝服命人備轎往宮中。
與此同時,離範府幾裡路的寧完我府上也來了宮裡人,同樣沒有任何遲疑,已經七十二歲的寧完我匆匆備轎向宮中趕去。
同範文程、寧完我禦賜大宅不同,洪承疇在燕京的宅子是他自個花錢買的。
且不在滿城,而是在外城。
“退休”的洪承疇這三年來可以說是閉不出戶,既不出去拜訪彆人,也沒人來拜訪他,好似他這位為大清平定關內的第一功臣人間消失般。
誰也記不得他,誰也不說他。
生活過的那叫一個平平淡淡。
以致於七十二歲的洪承疇看著跟八十多歲差不多,不但辮子花白,臉上也是長滿老人斑,歲月令得這位老經略老態龍鐘,平日在家中走幾步都要靠拐棍,否則,寸步難行。
宮中來人時,老經略正哆嗦著一手扶牆,一手扶鳥。
費了半天勁,才算尿完。
哆嗦了下後,才發現尿壺附近的地麵被打的濕了一片。
忍不住有些失神,癡癡的看著滿是尿漬的地麵發呆。
直到老仆輕輕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老爺,宮裡來人了,說是太皇太後請老爺馬上進宮。”
“什麼?”
老經略的耳朵不如從前好使,沒聽清老仆的聲音。
老仆忙將聲音提高重複了一遍。
“什麼?太皇太後請我進宮?”
目中滿是渾濁的老經略失手將拐棍掉落在地,難以置信的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老仆。
突然,那張滿是皺皮的老臉竟是煥發容光般變得無比潮紅,眼睛之中也似充滿希望般。
“她還記著我洪亨九,她還記著我洪亨九!”
喃喃聲中,老經略如年輕十多歲般竟是挺起那已經弓了三年的後背,徑直向屋外走去,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備轎,老夫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