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驍沉默片刻,問:“那你蓋章了嗎?”
蕭林理直氣壯極了:“蓋了啊。”
換作是旁人,聽了這番對話,恐怕隻會笑出聲。
騰驍根本笑不出來。
他大致明白了蕭林的意圖。
最初,太卜司審查包裹時,發現了孽物殘肢。
旁人興許隻會派出下屬詢問。
但是蕭林不一樣。
儘管他公務繁忙、太卜司成員人數眾多,他也會擠出時間關注下屬。
當然,就算是再如何關心下屬,蕭林也隻能問上幾句,轉頭繼續處理自己的事情。
以至於蕭林在與鏡流碰麵時,產生了一係列誤會。
騰驍認為,這很合理。
要不是那位身份特殊……他哪裡會關注下屬的感情生活啊?哪裡會留意太卜司的卜者啊?
蕭林是在保護那位。
卜者和太卜是不同的。
卜者若是被人威脅,隻需要來到營地上報雲騎高層、按律處置。
要麼罰俸、記過,雲騎高層輪流找這位雲騎談心談話。
要麼雲騎軍直接把人扭送十王司。
好巧不巧,鏡流就是雲騎高層。
這也是蕭林此次找上騰驍將軍的一小部分原因。
他發自內心地敬佩每一位雲騎。
沒有雲騎軍,哪裡有現在的生活呢?
雲騎完全有資格行使部分特權。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能夠肆意更改規則。
鏡流先是替羨魚請假。
自羨魚調到書庫後,蕭林很久沒有見到這位下屬了。
他隻當兩人解除誤會、建立了更為親密的關係。
在蕭林看來,鏡流此舉……有些不道德。
羨魚剛到法定婚齡啊!鏡流多少有點仗著閱曆、蒙騙小年輕的意思。
奈何他們兩情相悅,蕭林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鏡流替另一半請假……沒問題啊。
可在鏡流遞上結婚材料時,蕭林起了疑心。
沒等他蓋完章,對方又向蕭林調閱下屬的入職檔案。
蕭林怎麼可能答應?結果呢?丹鼎司司鼎又替鏡流說話,以其內部需要審查為由,索要檔案。
他懷疑,是鏡流強迫自己的下屬。
蕭林隻得在找騰驍將軍彙報時,提起此事。
仙舟人向來護短。
蕭林和騰驍都格外看重他們的下屬。
他認為,將軍未必會為了卜者,問責其鏡流。
要是讓羨魚按正常流程,報給雲騎軍……
這跟羨魚報警,鏡流玉兆響了又有什麼區彆?
天大的事兒,也隻能不了了之。
可要是換作太卜司太卜被威脅呢?
性質立馬就變了。
蕭林繼續道:
“將軍,我不過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卜者,怎麼能比得過上陣殺敵的雲騎呢?”
騰驍張了張嘴,艱難開口:
“蕭卿,你誤會了。”
“他們是天作之合啊。”
蕭林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平和:
“是啊,畢竟那位可是「帝弓司命」的令使。”
騰驍:“……”
“蕭卿,他們是兩情相悅啊!”
絕不是鏡流強迫那位啊!
蕭林一聽,心猛地一沉。
將軍反複強調,說他們是兩情相悅,那麼,他們就隻能是兩情相悅了。
蕭林隻得夾帶私貨,跟著附和:
“是啊,仙舟有句古話,女大三,抱金磚,那位是大了多少歲來著?”
“我下屬的年齡……估計都沒那位的零頭大吧,論身份、論地位,還是我的下屬高攀了呢。”
騰驍:“…………”
他忍不住想,鏡流的年齡,有那位的零頭大嗎?
應當是有的吧?
蕭林見好就收,轉而提起自己卜算出的結果。
昨日,鱗淵境鬨出的動靜太大了。
兩尊身形龐大的威靈朝著某個方向俯首。
仙舟人一直追尋著的、從未與凡人對話的那位神明,再次降臨羅浮。
按照慣例,本該由太卜司眾人進行卜算、推演,以此來決定羅浮接下來的航向,隨後再向整個寰宇公布這則消息。
公司無法得到星神的回應,反觀他們呢?他們的「帝弓司命」又一次來到羅浮!
奈何這一回牽扯到了那位。
那人不願暴露身份,騰驍隻好封鎖消息,就連蕭林這種級彆的仙舟高層,騰驍也隻對他們說了八個字——「帝弓司命」親臨羅浮。
蕭林隻得自行卜算,這一算,就算出了問題。
這也是他找上騰驍的主要原因。
騰驍手握玉兆,按照蕭林卜算出的方位,回想一陣後,輕聲問:
“那裡是鱗淵境,你是說……持明族?”
騰驍沒等對麵回話,接著說:
“你之前說……醫者不自醫。”
“不是持明族,是「飲月君」。”
“看來你不信他。”
蕭林沒有回答,隻問:
“將軍,你還記得上學宮之前的夢想嗎?”
“小時候,他們想要成為科學家,加入研究所,為仙舟效力,可是現在呢?”
人類會忘記自己的理想。
那麼,每次輪回都會被持明族視作獨立個體的持明族呢?
蕭林收斂心神:
“將軍,你本該死在戰場上。”
在旁人看來,這是詛咒。
騰驍倒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他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身為將軍,他有「帝弓司命」的賜福,有神君。
如果連他都無法擊敗敵人……
其他雲騎呢?
答案顯而易見。
騰驍問:“羅浮呢?”
他與眾人是否護住了民眾呢?
蕭林深深地歎了口氣:“會死很多人。”
騰驍默然片刻,又問:“是因為「飲月君」?”
蕭林頓了頓,回道:“是,也不是。”
兩人皆是沉默。
羅浮太卜的卦象,從未出過錯。
蕭林艱澀道:
“將軍,恕我才疏學淺,沒能算出此次——”
騰驍出言打斷他的話。
“蕭卿啊……”
騰驍輕笑一聲。
“比起什麼卦象,什麼掌紋……”
“我更相信自己的拳頭——”
他輕聲勸慰下屬。
“再說了,你不信我,總要信「帝弓司命」吧?”
騰驍壓低聲音:“蕭卿,不必憂心,昨日「帝弓司命」就在鱗淵境。”
聞言,蕭林心下鬆了口氣。
他又與將軍聊了幾句,臨近掛斷語音時,再次將矛頭對準丹鼎司。
“將軍,醫者不自醫啊。”
“您不能相信這種以權謀私的人啊!”
騰驍一手拿著玉兆,一手司鼎丹楓偽造的婚檢報告,說:
“……我知道了。”
隻可惜,他辜負了蕭卿的期望。
不光是騰驍自己,就連仙舟元帥,也是以權謀私的類型啊!
騰驍對著觀良和元帥,說出自己的方案後,再次給自己添茶。
華和觀良對視一眼,立刻達成了共識。
那人肯定願意和鏡流結婚。
結婚後,鏡流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個方案。
“給你半個係統時。”
騰驍忙不迭點頭:“是。”
他抿了口茶水,思量再三,將蕭林提到的方位和卜算出的結果和盤托出。
華思索一瞬,笑道:
“不必在意。”
“當然,該查的,還是要查。”
騰驍領命,快步離開兩人視野。
華抽出文件袋中的文件,眼睛一眨不眨地掃視著,將視線落在“所在單位領導意見”的位置上。
是空白的。
她捏了捏文件袋,不出所料,裡麵放著簽字筆。
不愧是騰驍。
不愧是她的下屬。
華挑挑揀揀,把剩下的材料遞給觀良。
觀良隨手一翻,看到了羨魚的簽名,瞬間分辨出了真偽。
合著那家夥沒被睡啊……
該說是意料之中?
他盯著表格上“結婚申請書”五個大字,不由地露出笑容。
那位被好運眷顧的、幾次都沒能被自己殺死的天才,肯定猜不出真相吧?
觀良掏出玉兆,狀似隨意、實則十分謹慎地、隻拍下了一半的表格,發給讚達爾。
另一邊,讚達爾收到消息後,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
他盯著鏡流的名字,久久無言。
不是。
我讓你睡,你還真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