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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羨魚像往常一樣,趁著華上學,加班加點處理文件。
忙完工作,觀良來到他身邊。
下屬最近一直在四處搜尋緩解壓力、控製情緒的方式,動不動就會送他些什麼物件。
例如昨天的古琴,再例如之前的筆墨紙硯……
這一次,也不例外。
羨魚看著擺在麵前的那盒香煙,不由地歎了口氣。
“你真是……病急亂投醫。”
觀良也跟著歎氣。
他能怎麼辦?
當然是什麼方法都試試啊!
有抽煙習慣的人,普遍認為煙草能夠緩解壓力、讓大腦保持清醒。
醫生卻持相反態度,表示抽煙百害而無一利,不僅不能解壓,反而會讓人的狀態變得更糟糕。
不過,這些副作用和人命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不管怎麼說,總比上司給他一刀、再死掉好得多吧?
觀良兩害相權取其輕,給上司準備了煙草。
他拿起煙盒、拆開包裝,拿出一根煙,向元帥遞了過去。
“彆管好的壞的,先試過一遍再說,就當是死馬當活馬醫吧。”
羨魚沒接。
觀良見狀,把煙放回原處,問:
“那……去做運動?慢跑,高爾夫,羽毛球?還是說,養一隻寵物?剛好,你沒休過年假,去度假星球放鬆一下?”
羨魚頓了頓,他語調輕快地說:
“算了,都彆試了,就這樣吧。”
觀良沉默良久,最終下定決心,對著上司,直白地說出心中所想。
“說實話,你現在這個狀態……我不覺得你能撐到那個時候。”
換作是其他上司,聽到下屬直截了當地說自己活不了多久,想必早已暴跳如雷。
元帥聽了,沒什麼太大反應,隻是抬起手,示意讓觀良遞煙。
羨魚沒把話說死,隻說:“我儘量。”
他手指夾著一支尚未點燃的香煙,陷入了沉思。
在飯局上,讚達爾主動給出了情報。
讚達爾確實是他的老師,對方也隻收了他一個學生。
忽略對方夾帶私貨的謾罵,最吸引他注意的,還是讚達爾講述的那則寓言。
小動物們曆儘艱辛,終於成功拯救了它們的家園。
這暗指他們終會成功。
之後,羨魚說寓言和現實不同,讚達爾否認了這個說法,並借著實驗反駁他,表示隻要有足夠的數據和時間,就一定能成功。
讚達爾反複強調時間,是想讓他繼續等待?
不管能不能成功,反正羨魚是不想等了。
就像是一款抽卡遊戲,最初,你會為了心儀的角色和武器,不肯錯過任何一個寶箱。
你跑遍地圖、把探索度刷滿,隻為了能攢一抽、再攢一抽。
你挖空心思,甚至會為遊戲充錢,隻為了能一點點地增加出金概率。
現如今,你既不缺角色,也不缺武器,換作是其他遊戲,想必早已通關重開了。
畢竟,遊戲總有玩膩的一天。
哪怕是你曾為它熬夜通宵、充值再多錢,也沒辦法再玩下去了。
這讓羨魚想起金融領域的名詞,沉沒成本。
這是指以往投入的、但與當前決策並無關係的費用。
羨魚在仙舟和升維上投入了很多的時間、金錢和精力,如果他不夠理性,極有可能會被沉沒成本,影響自己原定的決策。
好在,他從來不計較得失,不會在意已經付出的東西。
遊戲說卸載就卸載。
羨魚不管之前充了多少錢,不管遊戲官方發了多少糾纏,他都不會讓自己硬著頭皮繼續玩。
他的想法不會輕易動搖。
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其他人了。
就算是哪個下屬一時興起,想要擔任元帥之位,也都無所謂。
大不了讓他們自己交涉唄。
仙舟聯盟的威懾力已經刷滿了,家底已經攢夠了,完全經得住折騰。
至於原定的繼承人,華。
如果沒有接替他的位置,那應該算是被廢掉的太女?換作是古代,肯定會被其他人針對。
羨魚卻一點都不擔心。
華是他收養的,下屬不會對華動手。
再說了,華現在才多大啊?現在都能一拳把石凳錘成灰,這要是再長幾歲……說不準還能徒手接導彈呢。
羨魚正想著,手上的煙不知何時被觀良點著了,如今已經燃了半截。
他抬手吸了一口。
羨魚低頭,一邊盯著那明明滅滅的紅色光點,一邊仔細感知自己的情緒。
說什麼抽煙能解壓,完全沒用啊。
羨魚正想把這個結論轉告給觀良,就見華走了進來。
他原本想要把煙滅了,省得小孩聞到二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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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華速度極快,眨眼間就走到了羨魚麵前,接著麵無表情地開始誇人。
羨魚:“……”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拿起原本想要熄滅的煙,深深吸了一口。
一旁的觀良,手中的文件掉了一地。
他不可置信,先是看看華。
小孩麵無表情地誇上司。
那語調,跟在菜市場殺了幾百年魚的殺魚販的心一樣冷。
他再轉頭,看看上司。
上司被狠狠震撼到了,全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能機械式地抽煙。
好在對方憑借擔任幾千年掌權者的基本素養,仍保持著鎮定的表情,沒有在華麵前露出任何破綻。
觀良身形僵硬地蹲下身,撿起散落在地的文件。
華吐字清晰,語調平平地重複著自己從保鏢那裡聽來的誇讚。
誇監護人是不可能誇的,隻能照搬其他人的話。
她隔著白色的煙霧,說了半天,監護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言不發地抽煙。
華見狀,又特意從自己胡編亂造的父親節作文中,搬出幾句話。
“您為我遮蔽風雨,您為我排除萬難,我隻想說,我會一直愛你的——”
羨魚:“…………”
他麵不改色地按滅煙頭,安靜聽著。
華說完了自己作文上的內容,仍不甘示弱。
她索性照搬起同桌的作文。
華一邊回想,一邊捧讀道:
“就算是隔著時間、隔著生死,就算是天人永隔,我——”
華表情驟變,她猛地頓住,不再說話了。
兩個大人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家夥,這為了寫出滿分作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還直接把父親寫死了。
觀良一邊笑,一邊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案上。
羨魚朝華招了招手,示意讓小孩過來。
華兩步變三步,速度極慢地走了過來。
羨魚攤開手心,說:
“一樣一樣來吧,來,作文給我。”
華抿了抿唇。
那句“天人永隔”是同桌寫的,對方不擅長作文,可又不能舍棄作文的分數。
同桌為了湊字數絞儘腦汁,寫著寫著就把還活著的親爹寫沒了。
老師不了解真相,看到這篇作文,又心酸又感動,當即給出滿分,並找上了同桌的母親噓寒問暖,結果剛好碰上同桌的父親。
三人一聊,又氣又好笑,滿分作文分數驟降。
而華的作文,就在書包裡。
雖然她沒把監護人寫死……但為了湊字數、得更高的分數,她寫了很多肉麻的話啊!這怎麼好意思給彆人看啊!
她該怎麼說?撒謊嗎?說自己把作文放在教室抽屜裡了?
不行,萬一這人真派人去拿怎麼辦?
華的臉色變來變去。
羨魚等了一會兒,欣賞著華尷尬、為難的表情。
他難得沒搞人心態。
華這性子,要是惱羞成怒……恐怕又要搞破壞了。
羨魚書房裡的擺件,隨便拿一個都是天價,這要是弄壞了,又得扣零花錢了。
他歎了口氣,主動作出退讓。
“算了,過來,摸摸額頭。”
華下意識上前一步。
羨魚抬手,用手背碰了碰小孩額頭,試了試溫度。
他故作不解地看向觀良:
“怪了,這也沒發燒啊,怎麼還開始說胡話了?”
觀良憋著笑,回道:“要不我把司鼎喊來?”
華忍了又忍。
讚達爾說的方法,根本沒用啊!
可是她都說了這麼多好話了……
華權衡一番,硬著頭皮扯謊:“我沒有發燒,剛才的那番話,不是胡話,是真心話。”
羨魚閉了閉眼,心裡很快有了主意。
他眼神溫柔,與華對視,再開口,是從未有過的、柔和至極的語調。
羨魚照搬華之前說過的話,替換掉了不合適的詞彙。
聽他的語氣,不像是在誇人,更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童。
華和觀良神色各異,他們隻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眼前這人,長著一張毫無攻擊性、讓人感到無比親近的臉,再加上那雙柔和的、好似能包容一切的眼睛,哪怕對方說出再離譜的話,也能讓人信服。
如果他們不知道這人的本性,恐怕還真信了!
未免太肉麻了吧!
你為了反擊,未免也太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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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竭力克製著撫摸胳膊的衝動,硬著頭皮聽羨魚說話。
說著說著,羨魚的神情變得越發溫柔。
他抬手輕輕揉了揉華的發頂,語氣篤定道:
“我會為你遮蔽風雨,我會為你排除萬難——”
羨魚說完這句話,突然笑了一聲,接著繼續道:
“這兩點,就算是隔著時間、隔著生死,就算是天人永隔,我也會做到——”
華攥緊書包肩帶,轉身落荒而逃,隻來得及拋下一句話。
“我去寫作業了。”
她隻跑了一半,就聽見羨魚不緊不慢地又補了一句話。
“華,我說的,是真心話哦。”
華的腳步猛地頓住,她背對著羨魚,沉默半晌後,乾巴巴地“哦”了一聲,接著再度抬腿朝外跑去。
羨魚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桌案上的文件和雜物。
他勾起笑容,語調輕快:“一比零,完勝。”
觀良:“……”
他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上司的性格,肯定不好意思說什麼肉麻的話!
果不其然,上司就是為了報複!
華,你好慘啊!
羨魚頗有興致地說:
“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觀良,要和我打賭嗎?”
觀良問:“賭什麼?”
羨魚已經猜出了始作俑者。
除了讚達爾,還能有誰呢?
改天有空了,就去誇誇讚達爾吧。
羨魚笑笑,說:“就賭她什麼時候放棄吧。”
觀良想了想,說:“我賭一周左右,賭注呢?”
羨魚暫時沒有頭緒。
“我賭半個月,至於賭注……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觀良掃了眼桌案旁的垃圾桶,看到那隻剩半截的煙,問:
“煙草沒有用嗎?”
羨魚點了點頭。
觀良說:“我要是贏了,不管是運動、睡覺還是旅遊,你隨便挑一個。”
羨魚半開玩笑道:“我要是去旅遊,你會報銷嗎?”
觀良一時無語,沒好氣道:“報銷,行了吧?”
羨魚沒打算占下屬便宜,很快作出了決定。
“你要是贏了,我就每天睡覺,你要是輸了,那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觀良嘴角抽搐。
“你覺得這公平嗎?”
要是上司想讓他死怎麼辦?
羨魚連忙安撫下屬:
“我隻是一時想不出來,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吃虧的。”
觀良翻了個白眼:“……你最好是。”
另一邊,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見到了讚達爾。
她放下書包,在讚達爾的陪同下,寫完了作業。
華合上課本,語氣生硬:“你說的那招,根本沒用。”
讚達爾挑了挑眉,問:“你是怎麼說得?”
華語調平平,向讚達爾重複自己先前說過的話。
讚達爾心下了然。
他了解自己的學生,對著親近之人,根本說不出這類話。
他的學生對華有感情,但不多。
讚達爾斟酌再三,試圖從腦海中找出更委婉的措辭,奈何始終沒有頭緒。
他低頭,點了幾下通訊設備,很快,人工智能用著遠比華有感情的語調,抑揚頓挫地拍馬屁。
讚達爾提議道:“要不,跟著人工智能學一下?”
華:“……哦。”
她掏出玉兆,對著人工智能學了好一陣兒,又專門上星網搜索、並背誦了十幾句肉麻的話。
明天,必須扳回一城!
第二天,華信心滿滿地去了,沒過一會兒,蔫頭耷腦地回來了。
她忍不住懷疑人生。
監護人是怎麼能說出那種話的啊?!未免太肉麻了吧?!
什麼叫他對仙舟的繼任者沒有任何要求啊?!
什麼叫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人的偏愛和保護啊?!
華想,仙舟聯盟真的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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