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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驍考慮到元帥公務繁忙,猜測對方不記得匠人的名字,立刻補充道:
“您說的是應星吧?此人是新任百冶,是個短生種。”
華點了點頭,繼續問:“他在何處?”
騰驍見狀,連忙道:“我立刻把他找來——”
說罷,騰驍便要去找應星。
華搖頭歎道:
“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隻是要讓他修複一件舊物。”
騰驍一聽,心下了然。
看來元帥不是為了公事,而是私事。
自家元帥向來低調,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隻要不是公事,她就會和其他仙舟人一樣,按部就班、照著正常流程走。
照著元帥的地位,彆說什麼來前線找人修複舊物,隻要對方肯發話……
哪怕是再難修複的物件兒,也自有人上趕著修!
騰驍越想越覺得困惑。
姑且不說朱明仙舟那些鼎鼎有名的匠人,隻說元帥身邊的人……
其中一人,據說先前是朱明的將軍,如今成了巡海遊俠。
這些人都是長生種,有著豐富的經驗,哪一個不比剛成為百冶的應星好?何必非要找應星呢?
騰驍向來藏不住自己的心思,華隻需一眼,就能從臉上看出端倪。
華用餘光掃了一眼,笑意漸退。
是啊,無論是朱明的匠人,還是如今成為了巡海遊俠的前任朱明將軍禪真,都鍛造過數不清的神兵利器。
對他們而言,修複什麼物件,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唯獨有一樣,他們修不了。
那是前任元帥留下的、沾滿了血的斷劍。
星神在那人逝去後,將此物帶給了華。
與其說是斷劍,倒不如說是支離破碎的、劍刃的殘片。
隻需要找人修複這柄劍,就能從殘留的血跡中推敲、拚湊出與那人有關的線索。
為什麼對方會死去呢?死前是否經曆過痛苦呢?
華隻知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至於第二個……
答案很簡單,就在此物中。
當時的華隻看了一眼,就將這些殘片收了起來。
曾經,將華帶大的朱明將軍禪真,問她:
“元帥大人……就沒有留下什麼嗎?”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華搖了搖頭,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她收到的那柄斷劍。
除了她,再無一人見過、更無一人知曉此物的存在。
因為,這對追隨前任元帥的人們來說,太過殘酷了。
時至今日,華終於能找人拚湊、修複被她放置了幾百年的舊物。
至於合適的人選……唯有羅浮工造司的應星。
此人不是仙舟人,是短生種,沒有權限調閱唯有仙舟高層才能翻看的、前任元帥卷宗。
應星對那人的種種事跡一無所知。
除此之外,此人還以短生種之身,擊敗不少有著幾百年工作經驗的仙舟人,在百冶大煉上取得優勝,摘得“百冶”這一頭銜。
此人自然有資格修複前任元帥的武器。
華收回思緒,將視線落在放置斷劍的木匣上。
一旁的騰驍在心中挑選能夠陪同元帥的人選。
元帥不想太過高調,肯定不能找知曉其身份的人陪同……
騰驍迅速排除掉見過元帥的人選。
要不,就讓景元陪著元帥去找應星?提前讓景元見一見未來上司?
可是景元和前任元帥關係很好……
騰驍先前聽聞,仙舟聯盟的這兩位元帥關係似乎並不好。
最初,騰驍信了。
畢竟曆史上,大部分的皇帝和太子水火不容,少有太子能夠順利登基。
兩任元帥行事風格完全不同,兩人不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不實傳聞嘛。
如果關係不好,元帥何必特意從虛陵跑到羅浮呢?
騰驍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詞——近鄉情怯。
元帥公務繁忙,等對方下次來到羅浮、去見前任元帥,恐怕得等到幾十年以後了。
不如就把景元找來,既能讓自家驍衛提前見到元帥,還能讓元帥問一問前任元帥的情況。
騰驍行動力十足,立馬掏出玉兆給景元發消息,他拍著胸脯向元帥表示已經找好了人。
兩人等了一會兒,華很快就見到了一個十分眼熟的少年人。
那人白發金瞳,相貌和華翻看過的檔案一模一樣。
華知道,對方名叫景元,是那人屈指可數的朋友,也是鏡流的徒弟。
早在得知自家監護人與鏡流的關係之前,華就翻看過景元的資料。
至於為什麼會查景元……這得追溯到很早之前。
因那人死亡而徹底瘋狂的下屬們,告訴華,那人被學宮同學霸淩。
當時的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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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華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誰霸淩誰?
以那人的性格,就算是失憶了,也絕不可能讓自己吃虧。
監護人不可能被其他人孤立,隻會一個人孤立所有人。
那群人義憤填膺,揚言必須要給這群小孩教訓,並表示要前往羅浮,陪伴著那人。
華十分熟練地安撫眾人:
“他不會在意,更不可能對仙舟人動手。”
隻一句話,眾人偃旗息鼓,沒有再提。
他們去不了羅浮,不想打擾那人平靜的生活。
調查不了前任元帥,總能調查身邊人吧?
於是,華看到了景元的檔案。
此刻,檔案上的少年人出現在華麵前。
華沒有多說什麼,她站起身,雙手抱著木匣,示意讓景元帶路。
與騰驍所想的不同,華並沒有找景元套話詢問羨魚的情況。
景元得了騰驍將軍的命令,知道要帶此人去找自己的友人應星。
他在第一時間給應星發消息告知此事。
見到華後,景元本想說些什麼,但見對方似乎沒有聊天的興致,隻好閉上嘴。
兩人一路無話。
景元將人帶到應星所在的營帳前,華主動向景元告彆。
華站在營帳前,目送景元離開後,踏入營帳,看向應星。
“一早便聽聞過百冶的名號,今日總算見到了。”
應星一心撲在鍛造上,麵對友人時懶得動腦子,好似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理工科直男。
但對著外人,應星情商自動上線。
收到景元的消息後,他琢磨了一下。
究竟是怎樣的人,能在人均忙成狗的前線上,找上應星這個百冶來修東西呢?
總之,地位肯定不低。
應星立刻返回營帳,生怕景元帶著人撲了個空。
在聽到華的誇讚後,應星照例客套幾句,接著進入正題,問道:“是要修什麼?”
華將抱著的木匣朝應星遞過去。
她輕聲道:“是一柄斷劍。”
應星接過木匣,打開一看,驚了一瞬。
這哪裡是斷劍啊?都碎成什麼樣了?
應星原本想說,沒必要修了,但看到殘片上的血跡後,頓時陷入了沉默。
華繼續道:“是家中長輩留下的,不知時至今日……還能修嗎?”
應星越聽越覺得木匣燙手,他感覺自己手裡的不是什麼斷劍,而是某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的遺物。
應星張了張嘴,猶豫片刻後道:“能修,隻是工期會很長。”
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後,乾脆利落地向應星索要收款賬戶,她一邊轉賬,一邊說道:“這一億,是定金。”
應星:“……”
他震驚又茫然。
震驚的是龐大的金額。
茫然的是,這人也好,羨魚也好,怎麼都喜歡先轉定金啊?定金都這麼多……尾款得是多少啊?!
華頓了頓,又給應星轉了一億:“我有個不情之請……”
應星捧木匣的手微微顫抖。
他瞬間回想起為了羨魚對告白禮物,通宵趕工的那段經曆。
什麼不情之請?你也要像羨魚一樣,砸錢讓他通宵趕工嗎?!
他為了那三根簪子累死累活,結果羨魚根本就沒用上!
應星當時氣個半死,好在他不是仙舟人,不然非得當場墮入魔陰身!
那一瞬間,羨魚不再是他的神仙甲方,而是麵目可憎的甲方!
好在過程雖然坎坷,但結果是好的,羨魚和鏡流在一起了。
因著羨魚這個前車之鑒,應星很是警惕,沒有被華給出的兩筆巨款衝昏頭腦,他慎之又慎,給甲方打預防針:
“這柄劍太過特殊,必須得慢慢修複。”
華一眼看穿了應星心中所想。
歸根結底,不過是出於她的私心。
既是私心,哪裡有讓身處戰場、為雲騎修理武器的後勤人員,占用寶貴時間,為她做事的道理呢?
華搖頭道:
“你誤會了,待你回了羅浮再修,不著急,慢慢來。”
應星:這後半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呢?
華掃了一眼沾滿血的殘刃,對一旁努力回想、翻找記憶的應星說:
“你隻需要拚好這柄劍。”
讓我看一眼,就夠了。
應星依言照做,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從木匣中拿出沾滿血跡的殘刃,一點點拚湊著。
匠人的工作,在外人眼中,顯得格外枯燥。
他們需要長時間敲打、鍛造一件武器。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要反複修改工圖直到滿意,到了鍛造武器的時候,他們又要重複相同的動作、捶打著各式各樣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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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鍛造新的武器,維修更簡單一些,省略了畫工圖的步驟。
整個過程枯燥無味,隻是應星的神仙甲方,看得很認真。
給應星打了兩億的甲方,哦不,是神仙甲方。
第二個神仙甲方,在整個過程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逐漸被應星拚湊而成的劍。
當應星拿著殘刃,填補上最後的空缺的時候,華深吸一口氣,收回盯著劍上血痕的視線。
那人在死前是否經曆過痛苦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知道了。
華問:“還有手套嗎?”
應星不明所以,翻出一雙新手套,遞了過去。
華戴上手套,垂下眼,拿起拚湊好的斷刃,一點一點地放回木匣中。
她在回收斷刃時,不免觸碰到早已乾涸的、暗紅色的血,連帶著手套上也沾染上了顏色。
華盯了一瞬手套上的暗色,閉了閉眼,摘下手套,冷聲道:
“手套燒掉,處理掉劍上的血跡,今日之事,隻有你我二人知曉。”
“修好後,去找騰驍,讓他將此物送到虛陵。”
華一邊說,一邊朝外走,在離開前,她回頭,補充道:
“加上方才的報酬,總共十億,待這柄劍送至虛陵,自會結清尾款。”
應星目瞪口呆。
他單知道神仙甲方不是一般人,但……語氣如此自然差遣起羅浮將軍……
沒等應星想出個所以然,就被對方開出的尾款震驚到了。
誇張點說,十億都夠買他幾條命了啊?
百冶心裡五味雜陳。
羨魚,你不再是我的神仙甲方了!
在你逼我趕工打簪子,結果還沒用上的那一刻,你就被我應星從神仙甲方的名單中剔除了!
以後,神仙甲方就是這個給出十億的虛陵人!
應星小心翼翼地把木匣放在自己的櫃子裡,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的營帳不安全。
他靈光一閃,想到了友人丹楓。
龍尊大人的營帳,可比他這個後勤人員的安全多了!
應星轉頭抱著木匣去找丹楓。
剛好飲月君正待在自己的營帳中,他沒有白跑一趟。
應星抱著木匣,對滿臉苦大仇深盯著營養液的丹楓說:“我放個東西啊——”
出於對友人的信任,丹楓看也沒看,一擺手,示意讓應星自己放。
應星進了裡屋,冥思苦想好一陣,總算為這個價值十億的木匣找了個安全的位置。
丹楓隨口問道:“怎麼想起往我這兒放東西了?”
應星回道:“我的營帳不安全。”
龍尊心說,不安全?哪裡不安全?你可是能鍛造出三千磅武器的百冶啊……明明是惡人更不安全吧?
丹楓沒有說出心中所想,向應星發出邀請:“剛好到了飯點,一起吃?”
應星瞅了眼丹楓桌上的營養液,點了點頭。
反正都是營養液,在哪兒喝不是喝?
一人一龍待在一起,不受控般再次聊起了八卦,他們為剛確定關係就上戰場的鏡流感到惋惜。
應星歎氣:“也不知何時能回羅浮啊……”
丹楓抿了口營養液:“此次有元帥親自坐鎮,外加上巡海遊俠相助,想必很快就能結束了。”
至於被眾多雲騎信任的元帥,正待在自己的營帳中,努力消化著方才得知的一係列信息。
她的思緒不可控地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曾經,她問策士長:“我需要做些什麼?”
策士長說:“他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但我給你的答案,和他的不一樣。”
“你不用做任何事,隻需要按照你自己的意願,繼續走下去。”
華深呼吸幾次,沒等她控製好情緒,玉兆響了。
她接起電話,語氣難免露出些許端倪。
“有事?”
電話那邊的羨魚沉默半晌。
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對方,隻得沒頭沒腦地問道:“阿哈還錢沒?”
華:“……”
心中生出的些許悲傷,在聽到羨魚的話後瞬間消散,轉而變為怒火。
知道的,你是在轉移注意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特意來氣她的。
華麵無表情道:
“沒有,祂拿著你的東西,在拍賣會上拍出了一百億巡鏑,哦,還有,是我們仙舟拍下的。”
羨魚:“……”
華繼續火上澆油:
“但是又被假麵愚者偷走了。”
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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