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雖然是和周瑜一同被押到鄴城,但由於他們兩人的罪行和身份不同,所以被關押的地方也不同。
孫權和周瑜等人都被關押在天牢,而他則被關在普通牢獄,直到今天才剛剛受到天子的召見。
他不清楚周瑜有沒有得到赦免。
儘管清楚眼下問出這個問題並不合時宜,但事關摯友的安危,魯肅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
大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魯肅低著頭,感受到上方投下的目光所帶來的壓力,緊張得甚至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
劉協看了魯肅許久,最終說道:“鑒於他主動歸降,朕便赦免了他的死罪,準他日後戴罪立功,眼下還在牢獄。”
“陛下寬仁!”
魯肅如釋重負,再度叩首謝恩。
心中的擔憂終於散去了。
同時心中也對劉協充滿了敬佩。
果然他沒有看錯,這位天子的胸襟之寬廣遠非常人能比,乃是千古難得一見的聖明之君。
有這樣的天子漢室何愁不能複興?
深深行了一禮後,魯肅躬身退下。
劉協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微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
周瑜在朝堂上為魯肅脫罪。
魯肅冒險詢問他周瑜處境。
兩人都稱得上是真君子。
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如沮授、田豐、審配,儘管立場不同,但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堅持和氣節。
也正是因為有他們這樣的人存在,才讓這個時代顯得沒那麼無趣。
不過,亂世終究還是亂世。
這些英雄和故事不過是泥潭之中長出的蓮花,更多的百姓依然處於淤泥之中苦苦掙紮。
劉協眼神變得銳利且堅定,繼續埋首處理龍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奏折。
這波瀾壯闊的亂世。
當自他而終!
……
楊府。
雖然時候已經不早,但楊府內外依然燈火通明,府外停著許多華貴不凡的馬車。
今夜楊彪在府上舉辦宴席,向各大世家都發去了請帖,請他們前來赴宴。
而這麼做的目的也很簡單。
就是為了化解矛盾。
上次他們楊氏主動捐獻出通過開荒所得的大量土地,讓各大世家不得不一起捐獻,可謂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
雖說隻要能得到利益,管他得罪多少人,但表麵功夫還是得做一下的。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這場宴席。
由於楊氏的底蘊擺在那,再加上楊修如今直入中樞,風頭正勁,各大世家也都給了這個麵子前來赴宴。
“諸位今夜大駕光臨,真是令我楊府蓬蓽生輝,老夫在此感謝各位賞臉了。”
楊彪端著酒樽對席間眾人笑道。
語氣之中滿是熱情。
宴席之中,董忠、崔琰、伏完等人皆在場,隻不過他們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伏完最為直接,冷哼一聲道:“令郎如今得陛下寵信,楊氏未來必將一飛衝天,我等小門小戶怎敢不應邀而來?”
“畢竟要是得罪了楊氏,日後在朝廷裡怕是要難以立足了。”
這句話完全是在陰陽怪氣。
在場的眾人裡也隻有伏完敢這麼跟楊彪說話了,其他人都是舉杯觀望,一言不發。
“伏公這是哪裡的話。”
楊彪搖了搖頭,放下酒樽對眾人道:“我知道伏公還有諸位對我楊氏前段時日所為有怨言。”
“但諸位對我誤會太深了,我之所以會如此行事,其實也是為了諸位好。”
這句話頓時讓在座眾人心中不愉。
為了他們好?
這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
楊修和楊彪父子二人的一番操作,直接讓他們將吃到嘴裡的土地又吐了出去。
現在想起來心都痛得滴血!
董忠淡淡道:“楊公技高一籌,我等輸了也無話可說;但楊公得了好處卻又說為我們考慮,是否有些過了?”
輸就輸了,手段不如人而已。
但說這話就有些侮辱人了。
“唉……”
楊彪歎息一聲,然後認真說道:“我這話絕不是在嘲諷諸位,而是肺腑之言。”
“因為我原來的想法也和諸位一樣,想利用拓荒政策的漏洞儘量賺取土地。”
“但後來犬子的一番話卻讓我幡然醒悟了過來,並選擇將占據的所有土地都交出去。”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楊彪。
他們之前都以為獻出土地的辦法是楊彪這個老狐狸想出來的,結果居然是楊修想出來的?
隻見楊彪緩緩道:“德祖對我說,如今漢室尚未複興、天下尚未一統,忙著爭利隻會引來陛下的厭惡。”
“陛下天威如海,深不可測;被眼前之利蒙蔽,隻會讓家族損失長盛的機會。”
“甄氏為朝廷付出無數,從不計較得失;眼下雖然消耗巨大,但諸位應該可以預見,等到天下一統之後,甄氏會繁盛到什麼地步。”
“拓荒之策是陛下用來安撫百姓的良策,我等利用此策大量占據土地,陛下雖不能在法理上降罪,難道不會在心中記賬嗎?”
“等哪一天這筆帳積攢得滿了,那就到了算賬的時候了,但屆時悔之晚矣。”
“諸位以為否?”
楊彪這番話說完後,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一個個眼神閃爍,心中開始思索利弊。
見到眾人各自的表情,楊彪便知道自己剛剛的話起了作用,於是接著道:“所以我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楊氏,也是為了諸位考慮。”
“眼下交出七成土地,起碼還保留了三成,而且也讓陛下消了這口怨氣,乃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而且我在此規勸諸位一句,日後凡是遇到與國家、民生有關的事情,儘量不要讓吃相太難看了……”
楊彪伸手指了指上麵,意味深長地道:“陛下,可是在看著咱們。”
眾人心中一驚,背後流出冷汗。
其實楊彪所說的這些道理他們不是不懂,隻不過在龐大的利益麵前,他們都選擇了忽視。
大家都這麼做,你怕什麼?
可如今楊氏帶頭選擇收斂,他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令郎當真是眼光卓絕。”
董忠最先反應過來,神色複雜地開口道,同時端起桌上的酒樽看向楊彪,“楊公有此麒麟兒,楊氏何愁不興?”
“老夫在此先恭賀楊公了。”
說完,他將樽中酒水一飲而儘。
這一飲代表著放下恩怨。
有董忠帶頭,其他各大世家的客人們也都紛紛開口恭賀楊彪,飲儘樽中酒水。
隻剩下伏完一人還沒舉杯。
“伏公?”
楊彪將目光投向伏完
伏完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端起酒樽一口喝完,然後將酒樽重重放在桌案上。
他這份怨氣不是衝楊彪去的。
而是衝自家兒子去的。
“看看楊德祖,在看看我家那憨貨,怎麼差距就這麼大?真是氣煞我也!”
伏完心中惱火無比。
嫉妒讓他麵目全非。
眼見眾人全都願意放下這份恩怨,楊彪臉上終於露出笑容,舉樽道:“諸位寬宏大量,老夫不勝感激。”
“來來來,同飲同飲!”
“今晚定要儘興而歸!”
所有人紛紛舉樽響應,在打消了芥蒂之後,宴席間的氣氛明顯比之前要熱烈許多。
眾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崔琰借著酒意說道:“如今令郎深受陛下寵信,未來必將位列三公,楊氏興旺指日可待。”
“屆時楊公可不要忘了照拂我崔氏一二。”
麵對崔琰的恭維,楊彪雖然心中高興,但嘴上還是要謙虛的,說道:“犬子德才淺薄,隻是僥幸受陛下青眼。”
“倒是崔中郎將組建虎賁軍,為陛下立下過赫赫功勞,才能更是遠勝犬子,依老夫看崔氏才是真正將要興旺。”
兩人互相吹捧、互戴高帽。
麵子這東西都是互相給的。
但在此時,一旁的審榮忽然幽幽地說道:“不是我掃二位的興致,隻是論起興旺,恐怕還是要數甄氏和呂布。”
“他們在未來才是真正要飛黃騰達啊。”
審榮此言一出,席間頓時安靜了。
熱鬨的氣氛也隨之沉寂下來。
甄氏,呂布。
一個是天子的錢袋子,一個是天子手中的利刃,如今兩家皆有女兒在宮中,皇後必然會在兩人之中出現。
雖然眼下還有伏皇後在,但明眼人都清楚,伏皇後曾經被偽帝挾持,不管有沒有**過都不可能繼續當皇後。
而今還讓其待在皇後的位置上,一是因為皇家的顏麵,二是要避免甄、呂兩家爭奪後位的情況出現。
等到天下一統,皇後就將會在這兩家之中選出。
楊彪和崔琰也都沉默了。
無論當再大的官,最多隻能讓家族繁榮一代或者兩代,但家族中若是出了皇後、並且生下的子嗣當了皇帝,那整個家族至少能繁榮三代。
兩者之間的差距宛如雲泥!
伏完歎息道:“是啊,論起日後家族興旺,誰能和甄氏還有呂氏相比?”
沮宗聞言眼神一動,問道:“伏公何出此言呢?當今皇後可是伏公的女兒,而且伏公次女也在宮中為貴人。”
“伏氏可不必甄氏還有呂布差。”
伏完瞥了沮宗一眼,沒有說話。
他心裡有自知之明,且不說伏皇後被廢是必然結果,就連他後麵送入宮中的次女也不受天子寵幸。
可以說皇後之位和他們伏家無緣了。
一旁的董忠默默喝酒,心中很酸澀。
他董家本來也有子女在宮中為貴人,而且還十分受到天子寵愛,但如今不知身在何處。
雖說董承立下過從龍之功,但這份功勞最多也就讓他們董家興旺一代而已。
不出皇後、不誕龍子、終是虛妄。
“一個淪落到經商的家族、一個行伍出身的泥腿子,他們兩家憑什麼居於我們之上?”
有人憤憤不平地說了一句。
眾人看向四周,卻找不到是誰說出來的,不過這句話無疑戳中了他們內心深處的想法。
階級的鄙視鏈一直存在。
頂級門閥看不起地方豪族、地方豪族看不起沒落寒門、沒落寒門又看不起那些泥腿子和布衣。
呂布布衣出身,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甄氏雖然是地方豪族,但家族早已經沒落,並且開始從事經商這一清流士族最看不起的行業。
一想到皇後將在他們兩家當中出來,所有人心中就感覺一陣發堵。
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楊彪搖頭道:“這些不是我們該討論的事,而且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還是繼續喝酒吧。”
皇後之位是他們無法染指的,倒不是他們不想把子女送入宮中,而是一旦如此行事就等於明著去爭奪後位。
這樣必然會交惡甄氏和呂布。
要是搶到了還好,要是搶不到的話,日後肯定會遭到報複,誰都不想冒如此風險。
眾人心中歎息,沒有多言。
唯有崔琰把玩著手中的酒樽,冷不丁地道:“話說回來,陛下如今……似乎還無後吧?”
眾人心中俱是一震。
紛紛看向了崔琰。
而崔琰攤手笑道:“我隻是隨口一說而已,諸位不必放在心上,喝酒喝酒。”
眾人表麵上笑著附和,不過心中卻因為崔琰的這句話而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
在魯肅提出對兗州、豫州各大世家的處理辦法以及遷都之事後,劉協第二日便將諸葛亮、郭嘉等人都召入宮中,開了一個小會來討論。
“陛下,臣以為此策可行。”
諸葛亮聽完後沉思良久,方才給出了自己的評價:“遷都回雒陽有極大好處,更利於接下來討伐荊州。”
“隻要荊州一被奪取,無論是江東還是益州,都將儘在掌控之中。”
“而且雒陽遲早是要重建的,如今利用這個機會讓兗州、豫州的世家出資,也能省去極大的財力物力。”
劉協點頭,接著看向郭嘉、司馬懿、賈詡還有楊修,問道:“幾位愛卿覺得如何?”
“此策甚好。”
“可。”
“臣附議。”
“善。”
郭嘉四人全都讚同了這一想法。
他們都是聰明人,當然看得出遷都雒陽背後的巨大好處,自然會選擇支持。
但司馬懿又接著道:“陛下,遷都雒陽雖可行,但在此之前需要解決北方最後一大心腹之患。”
“臣以為當出兵北征烏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