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許攸那張笑臉，曹操隻覺得分外可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此時又忍不住再度升了起來。
“你這個叛徒！”
曹操一巴掌將許攸手中的酒壺打落在地，上前去揪著他的衣領，鐵青著臉色道：“我把你視為知己好友，可你卻做天子的內應，暗中出賣我！”
“伱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
許攸也不甘示弱，同樣瞪著曹操，大聲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阿瞞，你太單純了，鬥不過天子！”
曹操聞言，氣急而笑：“對，我就是太單純了，才會信了你的鬼話，才會對你推心置腹！”
兩個月前，他在和孫權達成聯盟後，便撤兵返回許縣，並且將此事告訴了許攸。
然而就在幾日後，他的人截獲了一封送往鄴城的密信，這封密信裡把他和孫權之間的聯盟、對於徐州的謀劃說得一清二楚。
而發出這密信的人，正是許攸！
直到那時候他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許攸一直都是天子的人，是天子派過來他麾下做內應的！
“我還是那句話，自古造反者，都沒有好下場。”
許攸推開曹操，根本不把他的憤怒放在心上，一副無賴至極的模樣，目光卻始終和曹操對視。
“你說我背叛你，但我從始至終都是陛下的內應，何來背叛你一說？況且我也沒做過對你不利的事。”
“你之前被楊彪等人所欺騙，擁立偽帝，沒有退路可言，是我過來讓你識破了偽帝的真麵目，並給你提供了一條退路。”
“而且我力勸你向天子投降也是在為你好，降了天子，總比最後以叛賊逆黨的身份被誅殺要好得多吧？”
“我若是真的想害你，那我為什麼要勸你投降？直接在你手底下安心做內應，等你被天子誅滅後我以功臣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豈不是更好？”
“說到底，我還是看在你我二人從小便是至交的情分上，才不願意看見你慘死。”
“我的苦心你怎麼就不懂呢？”
許攸一邊說一邊歎息，眼神中更是帶著深深的無奈和傷心之色。
“閉嘴！”
曹操聞言心頭的怒火更盛了，冷笑著說道：“你我都是一樣的人，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思！”
“說服我投降，這功勞可比做內應大得多！你不過是想貪圖這份功勞而已，還有臉說情分？！”
“你從始至終都是為了自己！”
曹操了解許攸，正如許攸了解他一樣，他知道許攸打的是什麼樣主意，所以他根本不會受到許攸的蠱惑。
在得知許攸的身份後，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許攸會一直勸他投降，本來他之前就有所懷疑了，隻是一直沒有往這方麵去想而已。
被曹操戳破了心裡的想法，許攸也絲毫不臉紅，笑著說道：“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的？不會吧。”
“看你心情似乎不太好，讓我猜一猜……是不是並州被陛下的軍隊攻破了，高乾兵敗？”
曹操的瞳孔頓時微微一縮。
許攸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表情變化，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怎麼知道的？！”
曹操的眼神更冷了幾分，這個消息剛剛傳回來，許攸被囚禁在這裡已有兩個月，怎麼可能會得知此事？
許攸說道：“你今天如此不高興，甚至專門跑過來找我撒氣，說明不高興的原因肯定和天子有關係。”
“而你心裡最大的顧慮就是朝廷的兵馬南下，但北方依然有袁紹的殘黨存在，牽製著天子的手腳。”
“所以我就隨便猜了一下。”
聽著許攸的侃侃而談，曹操心中越來越吃驚，同時殺意也越來越濃烈。
他討厭能看穿他心思的人。
許攸對曹操的殺機視而不見，反而說道：“有什麼問題不妨與我說說，我在這裡也是閒得無聊，倒是不介意給你出謀劃策。”
“反正這也是你此行過來的目的。”
“畢竟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跟荀彧、荀攸他們兩個人說，隻有我最了解你。”
許攸再次道出曹操內心裡的想法。
曹操就是這樣一個擰巴的人。
一方麵痛恨彆人看出他心中的心思，懷疑所有人；一方麵又希望有人能順著他的心意來出謀劃策。
曹操目光深邃，凝視了許攸半晌。
最終他鬆開手並冷著臉坐了下去。
“這才對嗎。”
許攸不禁笑了，扭頭就對院子外麵站著的許褚喊道：“許褚，重新溫一壺酒送來！”
說完他便在曹操的對麵坐下，夾了一筷子冷掉的肉送入嘴裡，邊吃邊問道：“說吧阿瞞，有什麼事想問我。”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曹操也不再端著了，淡淡說道：“我打算進行換家戰略，趁著開春後孫權出兵攻打徐州之際，聯合江東士族裡應外合、奪取江東。”
“此計可行否？”
和孫權的聯盟隻是他的表麵計劃，他根本沒有和孫權聯手抵擋天子鐵蹄的打算。
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奪取孫權的地盤，至於兗州、徐州，直接讓出去便是。
本來他打算徐徐圖之，不過在得知天子已經攻破並州後，他就沒有繼續拖下去的打算了。
“行是當然行的。”
許攸點了點頭，給曹操分析道：“你的想法沒錯，的確不能和天子正麵對抗，以你的實力根本沒有勝算。”
“隻有你占據揚州、豫州、荊州這三州之地，你才有跟天子分庭抗禮的實力。”
“當然，我知道你肯定有這樣的打算，所以現在暫且不提這些，單單論你奪取江東這件事。”
“我勸你不要這麼做。”
曹操皺緊眉頭，冷冷地道：“你又說此計可行，又勸我不要這麼做，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話簡直莫名奇妙，讓他搞不懂許攸到底要表達什麼，還是完全在胡言亂語。
“你看，又急。”
這時候許褚將酒送了過來，許攸給自己倒了一碗後，不急不緩地道：“阿瞞我就問你，你今天可以策反那些江東士族、讓他們投降於你，那麼明日他們會不會投降天子？”
“投你也是投，投天子也是投，反正又不影響他們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他們憑什麼要跟你當反賊、一條路走到黑？”
“所以我勸你啊還是早點投了天子吧，不要再做什麼無謂的抵抗了。”
許攸說著就要舉起碗喝酒。
但他碗還沒送到嘴邊，又被大怒的曹操給一巴掌拍掉，並且怒罵掉：“全都是廢話！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勸降我！”
敢情許攸拐了這麼大一圈彎子，最終的目的還是讓他投降，虧他還真信了這家夥願意給他出謀劃策！
“你說就說，老動手乾什麼？”
許攸看著灑了一地的酒水，忍不住急了，“你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就得了，那些江東士族本來就是牆頭草，我說錯了嗎？”
“還有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你真覺得他們對你忠心耿耿、跟你全是鐵板一塊？”
“你恐怕不知道吧，伏完曾經私底下去找過荀彧，這事荀彧跟你提過嗎？”
“我說了很多次，阿瞞你太單純了！”
“你這樣是會吃虧的！”
許攸唉聲歎氣道，不知道是在心疼曹操，還是在心疼被他打翻的那一碗酒水。
“你在胡說什麼！”
聽聞此言，曹操的臉上頓時浮現怒色，怒聲說道：“你到了這一地步還想著汙蔑文若？！”
他可不相信許攸這個叛徒的話。
“我汙蔑他？”
許攸冷笑道：“這是伏完親口對我所說！他以為荀彧也是忠於漢室的忠臣，於是帶著皇後的詔書想和他一起發動兵變，隻不過被荀彧所拒絕了而已。”
“而伏完正是擔心荀彧向你告發，所以才在第二日的朝堂上，當眾啐了你一臉，以全忠義之名。”
“但有意思的是，荀彧沒有告發伏完……阿瞞你說這是為什麼？”
曹操的表情忍不住變了變。
他對伏完那一日突然的行為其實也感到頗為不解，可如果真如許攸所說的這樣，伏完的行為就能夠解釋了。
雖然心裡已經信了三分，但曹操嘴上依然嘴硬道：“定是你血口噴人！休想離間我和文若之間的情誼！”
“狗屁情誼！”
許攸滿臉嘲弄之色，毫不留情地拆穿曹操，“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話！”
“你若是在乎情誼，當初就不會殺了呂伯奢一家，陳宮也就不會棄你而去！”
這句話可謂是直戳曹操心窩子。
殺呂伯奢一家，還有陳宮的離去，的確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是他不願重提的往事，但此時又被許攸血淋淋地揭開了。
“不要再東拉西扯了！”
曹操重重一拍桌子，怒視著許攸，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若是再繼續讓許攸說他的醜事，他感覺自己很快就又要泛起頭疼病。
見到曹操有些氣急敗壞了，許攸也便不再步步緊逼，轉而放緩語氣道：“阿瞞，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投天子呢？為什麼要一意孤行一條路走到黑呢？”
“難道你真的想成為皇帝嗎？我記得你一開始的理想是當大漢的將軍、是當匡扶漢室的大忠臣啊！”
“當初刺殺董卓的那個曹孟德哪兒去了？”
曹操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許攸見狀繼續說道：“阿瞞，聽我一句勸，你就隨我投了天子吧，以你之才定能成為一代名臣。”
曹操神色複雜地說道：“我到底是擁立過偽帝的，也曾抗旨不尊，即便有諸般理由，但到底是做出了悖逆之事。”
“我去投天子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此時此刻，曹操終於跟許攸說出了一句心裡話中的心裡話，也是他一直以來不願意投降天子的根本原因。
野心當然是一方麵，但更多的就是擔心會遭到清算，他做的悖逆之事可不算少，當初也被楊彪等人看在眼裡。
即便那些事情他是對偽帝做的，但那時候他不知是偽帝，所以在天子看來，等同於是對真正的天子做的。
哪個天子會容忍一個如此大膽的逆臣？
即便他一開始不被算賬，等到有一日天子忽然想起來，想要翻舊賬的話，他就完了。
“你真是太多疑了！”
許攸忍不住長歎一聲，無奈地說道：“當今陛下，是真正有高皇帝、光武皇帝之風。”
“陛下心胸之廣闊，又豈會在意這種細枝末節？陛下連賈詡、袁熙那等人都能容忍並且重用，何況是你？”
“聽我的，我們投靠天子，到時候我來為你作保，一定讓你平安無事！”
許攸信誓旦旦地說道，並且給曹操麵前的碗裡也倒了一碗酒水，然後直直地望著他。
曹操沉默不言，他的心中也在糾結，他很想答應許攸，但他總是會忍不住懷疑。
萬一呢？
萬一天子的胸襟廣闊隻是裝出來的？萬一以後賈詡也要遭到清算？萬一許攸保不住他呢？
“罷了。”
曹操最終還是拒絕了許攸的提議，收斂神色說道：“你就在此好好呆著吧，我不會殺你，但也不會放你離開。”
說完他就直接轉身走出了廂房。
許攸目送曹操離開書房，忍不住搖了搖頭，伸手將案上那碗曹操沒喝的酒水拿起來一飲而儘，然後重重歎息。
“疑心病，沒法治啊。”
……
曹操離開廂房時神色已經恢複正常。
他對許褚叮囑道：“繼續看著許攸，不要讓他離開院子一步，也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此地。”
“是，主公！”
許褚重重點頭應下。
曹操這才離去，同時在心中回憶著剛剛和許攸的那番對話，其中關於荀彧和伏完私下見麵之事。
他不完全確定許攸說得這件事是真的，但也不能排除是假的，荀彧很有可能懷有異心。
“莫非荀彧已經暗中投了天子？”
曹操心裡忍不住懷疑，因為他知道荀彧的心思很複雜，對漢室依然抱有忠心，不是沒有被策反的可能性。
必須要好好觀察一下才行。
……
荊州襄陽城，州牧府。
劉表此時正在書房中大發雷霆，對蔡瑁等人嗬斥道：“誰讓你們答應劉季玉出兵討伐劉玄德！”
“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敢隱瞞不報！怎麼敢背著我私自應下此事！你們是想造反嗎！”
“我才是荊州之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