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態開始出現變化的時候,自我的標準也在隨之發生變化,這一點就是常青本人都沒有察覺出來,抄起地上堅硬的小石塊,將凹凸不平的山石打平,肉身的力量本就要比常人強橫太多,這事做起來一點也不顯得吃力。
而隨著他如此往複打磨,下手之間也更多了些分寸,山石到了手中,掂量把握一番也就大約知道該從何處切入,該下多大的力,不至於將一整塊山石直接敲廢,石塔在他手中一座座的建了起來,重新出現在了它們原本的位置。
隻是這一次,要遠比之前更加穩當,開始的幾夜裡,常青還在擔心暴雨和山風,隨著幾天下來的情形,心中安穩了不少,這一次搭建起來的山石,其質量遠非之前可比,隻要不再出現如之前那般的強力衝撞,是不會再出問題了。
心下有了這麼一個認知,便沒在擔心和理會過石塔,自顧自的向前移動,從更遠的山坡上挑來山石,經手打磨,平整地基,一切熟稔的像是一個經年石匠,不管是從流程還是材料的挑選上,都比之前花費了更多的時間,但整體搭建的時間卻沒有慢下來多少。
十天之後,整整三百座石塔矗立在下方的山花之間,幾乎是從山坡的一側延伸到了另一側,望著下方的三百座石塔,常青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成就感,跟修為境界的突破完全不一樣,他從未體會到過的成就感。
“公子,整整三百座石塔,已經完成了。”
曹安沒有看石塔,隻是點點頭,依舊像上次一樣,沒有多少的感觸,更沒有多餘的話,“很好,常青,做得一次比一次好了,左右無事,再搭建一千座石塔吧。”
常青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了幾秒鐘,“公子,您說的是一千座?就是在現在這個基礎上,在多出來一千座嗎?”
“是的,有問題嗎?常青。”
“沒有,我隻是想要確認一下。”
曹安擺了擺手,“沒有那就去忙吧。”
常青離開了石洞,來到自己平日裡打磨山石的地方,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去忙碌,而是坐在地上沉思著,儘管每日都是扛石頭,打磨山石,壘砌石塔,可畢竟修為擺在那裡,身體的自潔能力不是開玩笑的,除了頭發略顯淩亂一些外,倒是一點也不顯臟。
他目光遲疑,現在有些不懂曹安心裡的想法了,如果是有什麼需要自己從中感悟的,他自覺地經曆了這幾次的推倒重來,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可曹安似乎看的並不是這個,偶爾在自己搭建石塔的時候,也會朝山腰上看一眼,可曹安他們似乎並不在乎他在做什麼,怎麼做。
做好以後與他說,他也沒看,隻管增加新的任務。
‘這與修行和道理有什麼關係呢?也可以有關係,嘴長在人身上,道理牽強一些,也能說得天花亂墜,但這些都隻是他說的理解了,卻並非悟了,難不成就這麼搭著搭著還真能悟出個什麼道理不成?莫非我的悟性當真如此之差?’
常青懷疑起了自己的悟性,卻也沒有質疑過曹安的話,如今上千的任務量,絕非一日兩日之功,要知道現在兩麵山坡上,好料基本都被自己取來用了,剩下的都是些勉強能用的,要麼就是太小了用不上的,還要搭建一千座石塔,去更遠的地方取料是必須的。
‘幾個月的時間,尋常凡夫俗子搭建個房屋也差不多能搭成了,我一個天人境大妖,就不信搭建一千座石塔也搭建不了。’思及此,常青心中打定主意,躺在原地,直接呈大字型睡了過去,這些天以後,他幾乎都沒有睡過一覺。
雖然這對自己的精力沒有多大影響,但自化形為人,有了血肉之軀,休息和睡眠這種血肉動物應該做的本能之事,做了對身心也是有好處的,他打算好好睡一覺。
晚飯的時候,吃的是麵,羊骨清湯,噴香四溢,睡了一天的常青摸了過來,這是他自那天討論之後,被安排搭建石塔以來第一次湊過來吃飯。
他先是看了一眼曹安的臉色,畢竟怎麼說今天自己也是睡了一整天,有些擔心曹安不高興,不過曹安臉上並沒有絲毫不愉,笑著擺擺手,“快吃啊,看我做什麼?早就讓你來了,之前你又忙著搭建石塔,一次也沒來,沒那麼著急,我們的時間還很多。”
“好!”
他剛坐下,李兜兒已經盛了滿滿一大碗,遞到了他手中,湊在大碗的邊緣嗅了嗅,“這味道是真美啊。”
“嘿嘿,常叔,好吃就多吃,我們可是天天都有的吃,就你一個人在下麵每天敲石頭,我都擔心你餓壞了,大哥哥說你不會餓,吃不吃對你都沒有什麼影響,我倒是不行,將來我有了你那樣的修為境界,也要吃。”
李兜兒偷笑著說道,這一頓飯,吃得歡快,年齡最小的李兜兒擔負著刷鍋洗碗的重任,常青則是吃完飯後,就下了山,徑直去了更遠的地方取料,自這一頓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半山腰的石洞,早出晚歸,挑選石料,打磨石料,搭建石塔,石塔一個比一個大,開始還記著數字的後,後來索性就不計了。
曹安吩咐的那一千座石塔也忘了一乾二淨,石塔的質量一個更比一個好,日子一天天過去,修煉的時間裡,曹安也忘了給常青布置的任務,在那裸露在外的山石上雙膝盤坐,修煉三花神決,日升月落,雨去晴來不為所動。
這就苦了還需要一日三餐的李兜兒,隻能拉著現在唯一還有清醒意識在外的沈重,兩人不得不入山打獵,李兜兒修行正是關鍵時期,血河內景又被拉入了古蘭州,沒有捷徑可走,隻能依靠食物來補充,好在這個時代,山裡什麼都有,隻要有實力,就絕對餓不死人。
沈重又有驚雁弓相助,可謂如虎添翼,這一大一小的兩人,日子也過得滋潤。
時間一晃一年過去,此刻從上往下看,自山穀底開始,一步步,一層層向上,三步一間隔,矗立著一座座石塔,有的隻有一人粗壯,有的卻像一輛小馬車般的壯實,錯落有致,林立其中,這眼看都快要排到半山腰了。
李兜兒看著這一幕,“這都多少座石塔了?”
沈重搖搖頭,“不知道,反正應該早就滿下一千座了,曹哥不說,也不醒,常老哥自己也像是魔怔了一樣,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還好你們那血河內景沒了,真要是有一天,你也像他們一樣,進了內景,沒日沒夜的修行,我一個人可就孤單了。”
“改天我應該在大哥哥腦袋上做個陷阱,這些鳥兒每次都來大哥哥身邊打盹,要不是看它們實在剝不出幾兩肉,還不夠塞牙縫的,我早就給它們弄來吃了。”
聽著李兜兒的話,沈重不由得笑笑,又豈止是鳥兒,這一年以來,他對曹安身上的變化感觸最深,原本在神都幾番大戰,又殺了不少人,曹安身上就有了些生人勿進的煞氣,這一年以來,身上的那種煞氣消失殆儘不說。
氣息更比之前縹緲了起來,整個人盤坐在那,下意識就讓你忽略了他,哪怕哪個位置是如此的顯眼,無數次,哪怕是自己看到了曹安,也不會想起這麼個人,如果不是相互之間的羈絆足夠深,怕是他要把曹安這個人都忘掉了。
不,倒也不是如此,而是在靠近曹安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忽略掉他,離開了一定距離之後,還是會想起的。
這一年以來,兩人也不是全無收獲,沈重將龍象般若功修煉到了第十一層大圓滿,一步之差就能踏入第十二層,那將會是一個全新的天地,他有預感,自己十二重的時候,就是自己踏足天人之境的時候。
現在隻差一步,最後的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原先修行過程中的種種,也在這一點時間裡打磨的幾近完美,大概是受了搭建石塔的常青和閉關的曹安影響,在這個打磨基礎的過程中,他竟是一點煩躁之念也沒有生出過。
心境平穩的像是一個得道高人,古井無波。
李兜兒再添三枚血核,身子也拔高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是個初出江湖的少年人,麵部輪廓棱角分明,比同齡人成熟太多,便是心智上也是如此。
這天下向來有一種古怪的現象,武修遠比同齡孩子看起來更成熟,但不會顯老,而橫練肉身的人,看起來也要比同齡武修更成熟一些。
“大哥哥是不是動了一下?”
“我剛剛好像也感覺到了,他的肩頭好像動了一下。”沈重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曹安身上,修為到了這個境界,不太可能出現什麼錯覺之類的現象,兩個人都有同樣的感覺,那很大可能就是曹安要從入定中醒過來了。
“真的動了!”李兜兒激動的跳了起來,曹安是真的動了,整個人身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聲音連成一片,恍惚間如同龍吟虎嘯一般,這不是錯覺,而是聲音連在一起以後,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原本停留在曹安身上的飛鳥此刻也驚得想要離開。
但隨著曹安肉身的細微調整,那是下意識的精準控製著每一塊筋肉的細微移動,以至於飛鳥根本無處借力,飛不起來,驚得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看起來就像是被粘在了曹安身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