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這是小白給你留的信!”
望著一綠色喜服的小龜,望著他手裡留下的信,顏白輕輕歎了口氣。
接過信,背著手離開。
小龜握了握謝慈的手,低聲道:
“小慈,阿耶不開心了!”
謝慈望著眼前阿耶離開心裡不是滋味。
把手從小龜的手心抽走,然後快步的朝著廚房走去。
“小慈?”
“我去給阿耶做葫蘆頭吃去!”
顏白默默的回到草廬,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躺下後,拆開了信件。
入眼就是滿篇雋秀的字體:
“老祖宗,徒孫兒蕭與白出行了。
此去一彆少則載,多則七八載,您老人家多注意身子。
等我回來,孫兒一定會寸步不離的在你身邊儘孝……”
“這一次離開孫兒準備沿著海岸線走,去看看小時候你跟我講的另一片土地,去找找木薯、土豆、玉米。”
顏白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往下看道:
“還有您念叨了快一輩子的辣椒,還有你心心念的橡膠樹。
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樣子,但我一定可以把種苗帶回來!”
“孫兒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娘親。
知道我要走,她如幼時那般抱著我哭了好久,唉,兒行千裡母擔憂……”
“望老祖宗去勸勸她,你是長輩,她最聽你的話了!”
“孩兒若不幸死了,衣冠塚立碑楊與白……”
顏白煩躁的把信件揉成一團,起身後焦躁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等心情平靜了下來,又慢慢的把褶皺的信件緩緩的攤平。
找了一本大書,把褶皺的信放到裡麵壓平。
顏白一個人出門了,等到了楊政道墓前天色已經黑了。
顏白一屁股坐在墓碑前,然後慢慢的解下腰間的酒葫蘆。
“政道,你的兒子大了,我管不住了。
告訴你的列祖列宗,若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看看,保佑他平安歸來吧!”
一壺酒,顏白一杯,楊政道一杯。
等這一壺酒喝完,顏白覺得已經有些上頭了,眼皮也越來越沉。
遠處傳來窸窸窣窣聲,顏白猛地一驚:“誰?”
“大郎,是我!”
“大肥?”
“我那會兒見你沿著河道走,我怕你落水,我就跟來了……”
望著像做錯事了般的大肥,顏白笑了笑,心裡鬆了口氣。
剛才還以為碰到了熊瞎子。
“起來,地上有寒氣!”
“好!”
拉著大肥寬厚的手,顏白站起了身來。
大肥笑了,開心道:“大郎,肥背你,上~~~”
顏白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看了一眼身後,顏白揮了揮手。
然後和大肥兩人互相攙扶著,沿著小道朝著大道走去。
望著不遠處長安城牆上的點點燈光,顏白才知道離仙遊已經很遠了。
拉著大肥的手朝著不遠處的城牆走去。
“誰!”
“我是顏白!”
城牆上的燈火猛然亮起。
“哎呀,真是國公,快,開門”
顏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名字竟然這麼管用了。
才報出名字,半盞茶不到,城門就開了。
“顏公,你等一會兒,小的家就在附近,我去把驢車牽來送你吧!”
顏白一愣,扭頭愣愣的望著眼前人。
怎麼看都覺得麵熟,怎麼看都覺得故人在眼前,笑道:
“你是不是姓秦?”
“家父秦月穎,學生拜見先生!”
顏白笑了,大聲道:“原來真是故人之子,那我就安心使喚了!
快去牽來,這一路走的我腿肚子都酸了!”
“好嘞!”
望著秦佳書離開,武侯輔和城守衛的人呆住了。
張校尉忍不住喃喃道:
“娘的,這狗日藏的挺深啊?
怪不得仙遊酒說拿來喝就拿來了,當時還以為有兩個臭錢!”
“頭,他管國公叫先生!”
張校尉猛地一拍大腿:
“造孽呦,還他娘的是樓觀學的,他不會記仇吧~~~”
“不會!”
“不會個屁,樓觀學的都是小心眼!
今年年初就因為多看了繡院的小娘子一眼,我家大門都被人拆了……”
張校尉家大門被拆純屬活該。
他是不知道在樓觀學和國子學的學子眼裡繡院代表著什麼。
那裡的小娘子都是他們的小師妹……
那可是小師妹啊!
聖人都沒師妹,他們有。
小師妹三個字很輕,但這三個字能激起兩大學院學子的保護欲望。
一句軟糯糯的見過師兄,這群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會化身為狼。
平日裡,書院的學子都不敢多看一眼免得失禮。
憑什麼你張校尉敢盯著一直看。
還評論哪個好看,哪個不好看。
憑什麼啊?
張校尉的門被拆了他也不敢說話。
敢拆他家大門的學子,隨便挑出來一個張校尉都惹不起。
所以,在今年,張校尉把自己的女兒也送了進去。
如今的繡院快有兩千名小娘子了。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官宦之家因為差事太忙。
怕照顧不好孩子把孩子送到了繡院。
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每年都在增長。
尤其是樓觀學走出去的學子。
他們隻要成家,隻要在長安任職,無論官位的高低,他們都會把孩子送進來。
他們想不明白,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要猶豫?
現在好進不抓緊進,等後麵開始考試篩人的時候。
想進還不一定進的去呢!
樓觀學是依靠青鹽帶來的收益加上朝廷的免費教學。
繡樓則不是,官宦子弟是需要交學費的。
而且還不便宜。
一年的四套院服得花錢自己買。
朝廷也不會出錢來貼補繡院。
但出自樓觀學學子的子嗣就不收錢,
說來也奇怪,那些官員明明不支持女子像男子一樣呆在書院求學。
但去年第一屆繡院學子畢業時,他們卻爭搶著想去聯姻。
這群人的眼光永遠比一般人看的遠。
李承乾壽辰的那一天,書院學子獻禮。
當繡樓娘子抬著繡出來的大唐江山圖的時候那場麵可是轟動至極。
落落大方的娘子,見人不虛,待人接物知書達理,一言一行動靜相宜。
這哪裡是百姓家的娘子。
這是大家閨秀。
驢車走在水泥大道上,顏白躺在驢車上。
嗒嗒的蹄聲回響,月光照在身上。
顏白覺得此刻舒服極了。
“我不是記得你從書院畢業後去了台州麼,怎麼又跑到了武侯輔了?”
“先生錯了,去台州的是我大兄。
我是老二,在書院學習不好,靠著祖上走鹿大伯的關係在武侯輔謀了個閒職!”
認錯了人,顏白一點不尷尬,反問道:
“你當初是哪個班!”
“七班!”
“不對啊,七班畢業,不說主簿之流,下麵的六曹你應該可以謀一個。
怎麼在武侯輔混了這麼一個差事!”
秦佳書笑了笑,故作輕鬆道:
“我老娘才送上山,家裡祖宗得有人照看。
幾畝地是父親拚來的,不能荒廢了。
大兄五年任期要到了,調任去哪也不知。
大侄兒家的老大要念書了,性子又頑劣,我這個長輩得看著,家裡少不了個人……”
在秦佳書的點點輕語中,不知不覺就到了曲池坊。
望著坊門門口那代表著歡慶的大紅燈籠。
顏白這才想起來十一已經是皇後了。
大唐也迎來了第三位皇帝。
貞觀。
依舊是貞觀。
這是李厥的年號,大唐自武德開始,曆經貞觀,然後依舊是貞觀。
悄無聲息中屬於李承乾的時代結束了。
悄無聲息中,李厥的時代開始了。
文武百官很希望李厥換年號,不止一次的上書希望更換年號。
他們覺得文德就是一個很好的年號。
再不濟大安也很好。
紀念大事,還很吉利,寓意還很好。
李厥根本就不想換年號。
因為換年號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
光是朝廷三省六部的文案替換就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
更不要說把這個年號傳到大唐各州府各衙門了。
李厥就想把貞觀這個年份繼續走下去,什麼都不用改。
隻是皇帝換了而已,不勞民,不傷財。
可架不住有臣子喜歡。
他們說,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元”。
建元啊,多大的一件事,說出去也敢說自己是開元的大臣。
那感覺比開國的元謀之臣差不多麼?
在顏白眼裡,他們這哪裡是喜歡新年號。
是更希望在新的元年裡,更好的讓自己的名字留在青史上。
顏白也不喜歡換年號。
因為年號一換,寫史就容易出亂子。
漢武帝的一生所使用的年號有十一個。
看漢書,開始是建元年,突然就蹦到了元光。
然後,元朔、元狩、元鼎,直到最後一個年號後元。
一本書讀下來,看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整個人的腦子都是一鍋粥。
改年號對書院不算是好事。
書院的書可比三省的案牘多太多了,每年光是四書五經的課本幾萬套。
一個年號的更換,排版需要更換,書籍上的內容也需要更換。
就連先生,學子的個人習慣也需要更換。
但從始至終,無論是書院還是顏白,都沒有明確反對改年號這件事,甚至連說都沒說。
全憑李厥自己決定。
李厥沒改,因為算了一下,改一個年號花的錢,抵得上泉州水軍三年的收益。
而且很多先前製定好的政策都要改。
顏白躺在老宅裡,老宅裡有了人,一群貓就圍了上來。
大肥蹲在那裡數貓,望著又出現一群陌生的小咪,大肥咧著嘴笑。
在他的腦子裡,貓多了就可以去西市,那裡就會有好吃的。
在宮裡,李厥望著從城衛那裡傳來的消息,鬆了口氣:
“找到了?”
“回陛下,找到了,國公和大肥兩個人從仙遊一路走到了長安,然後坐驢車回到了老宅,已經找坊長確認了!”
李厥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後宮。
十一應該是才哭過,眼眶有點紅。
她是嚇到了,聽母親講,那時候父親消失過了一回,險些人沒了。
李厥見狀安慰道:“沒事了,人不是好好的麼?”
“父親也真是的,年紀大了還任性。
他都不知道,南山都去了人,水壩裡麵的水都放乾了,走之前也不知道說一聲!”
顏白的一次小任性把家裡人嚇得夠嗆。
第二日的老宅一下子又熱鬨了起來。
顏白坐在石榴樹下,望著忙忙碌碌的眾人。
此刻,他終於懂了大兄和老爺子為什麼喜歡躺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