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牢獄外,數名關東時流一大早便等候在此,但一直到了上午時分,才有一行人自牢獄中相扶而出。
這一行人便是趙彥深並其家眷們,日前他們一家行至同州卻被捕回,心中自是大驚,隻道此番怕是要大難臨頭、不能幸免了,做夢也想不到還有柳暗花明、生見天日的一天。
儘管隻是虛驚一場,但一家人心力消耗卻是不小。趙彥深總算還是經慣了大事,大難臨頭時尚能保持幾分靜氣,但其妻兒家人們遭此一番折騰之後卻都狀態不佳,有幾人還直接染病於身。
“趙公未為奸邪所傷,總算曆劫生還,實在可喜可賀!”
牢獄外等候的幾人紛紛迎上前來,向著趙彥深拱手道賀,而趙彥深也感慨說道:“人言當今至尊治世英明,今日信矣!趙某得脫囹圄,豈是運數使然,皆因天聽垂憐啊!”
此番遭受一場劫難,趙彥深也是想了許多,如今能夠轉危為安他也著實沒有想到,儘管心內對於大唐還是稍存抵觸,也不得不感歎唐主當真是寬宏英明,並沒有借此機會對他這北齊遺民大加迫害,反而是高抬貴手的放過一馬。
他剛剛走出牢獄便對當今至尊大加讚頌,一則自是有感而生,二則也是借此表達一下自己的恭順態度。趙彥深對北齊固然感情深厚,做不到頃刻間便轉投大唐,但他能從一介寒士成為北齊重臣,深得高家父子信任,自然也不是憑的孤介耿直,自有幾分望風使舵的眼色。
其餘幾名關東時流聞言後也都連連點頭稱是,他們趕來今日迎接趙彥深,固然是因為彼此間的情義,但同時也是想第一時間確認一下朝廷是否真的對齊朝故事不再追究了。
如果就連趙彥深這一次被人有意的迫害都能獲得赦免,那麼他們這些其餘人等自然也就可以放下心裡的負擔,積極熱情的去嘗試融入大唐的統治秩序中來。
雖然說之前朝廷讓一眾北齊舊臣們交錢贖罪很是激起了這些人的不滿,但是這種前塵舊事一筆勾銷的態度還是讓人感到欣慰滿意的。
北齊吏治向來不以清正而稱,既然做官便多多少少都有些生財的手段,對這些人來說,損失一些錢財倒也沒什麼,他們真正害怕的是無休止的政治迫害。如果交錢就可以免除追究前事,那麼他們也是巴不得多交上一些!
總之這一次趙彥深擺脫牢獄之災,在長安城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在一眾關東人士口中口口相傳。
此事讓他們深刻意識到大唐政治風氣有彆於北齊之處,一些之前還在詬病指責朝廷勒索錢帛的聲音,這會兒也都一轉口徑,開始歌功頌德起來。
至於掀起這一樁風波的祖,則就人緣大壞,在關東人士當中遭到群嘲唾棄。因為如果大唐朝廷當真納其進奏而對趙彥深加以問責追懲的話,或許就會掀起一輪覆蓋極為廣泛的清算風潮,許多人都免不了要遭受牽連。所以祖此舉非但陷害趙彥深不成,更是一舉將自己擺在了眾多關東時流的對立麵!
當然,這些人就算是對祖存有極大的不滿,也隻是止於交際場上的聲討指責,同樣難以將祖過往劣跡搬到今日來訴訟於朝廷。而且祖自鄴城歸義以來便勤於王事,並無彆事可以指責問罪。
隨著這件事情的傳播,祖也漸漸的絕跡於關東人的社交場合中,許多人在與親友會麵時,都遺憾於不能當麵對祖唾棄一番。
但事實上,祖這種類似社交性死亡的處境還真不是群眾排斥聲討的結果。關東時流雖然各自都憤慨不已,但他們在長安的社交場合中本身就不屬於主流,更加做不到將一個新朝功士給完全的摒棄在外。
祖近來之所以絕跡人前,也不是畏懼了那些抨議之聲。他祖孝徵如果覺得人言可畏,還能在東邊混的名聲那麼差?他犯的事哪一件都能引起群嘲,但他偏偏無所畏懼、屢教不改。
真正讓他沉寂下來的,是當今至尊親筆給他的奏書所做的批示。或許在普通人看來,這僅僅隻是一番隨手給予的敲打,自此以後有過則改、無則加勉,但是對祖這種本就擅長鑽營也熱衷鑽營的人來說,這是來自當今至尊的直接指示,是真正的天言,他當然要從中挖掘體會出更多的深意,才能不辜負這一次直接交流的難得機會。
所以隨著奏書被發還,祖也隻是稍有失望和憂慮,但很快便捧著至尊批示的這十六個字,希望能夠憑此由中窺見天意的一斑。
齊氏因而而亡,為什麼我應當有所知曉?我又能夠奉獻什麼?又要斟酌什麼?
隻從這十六個字來看,至尊隻是在用訓誡的語氣來敲打他。祖在經過最初的惶恐後,很快便又轉憂為喜,至尊肯特意落筆訓誡,那就是應該覺得他仍然可堪雕琢,否則大不必浪費時間和力氣。那又是因為什麼,才會讓至尊覺得需要應該對他加以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