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賊瘋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那李伯山自以為攻破晉陽便大局已定,竟敢如此殘殺淩辱關東名族,必令河北人心儘失!”
當趙郡李氏的遭遇從河北傳到青州的時候,高湛便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可笑那些河北名族,或還覺得與羌賊家世舊情深厚,此番羌賊東來必定會庇護他們這些舊親,卻不想迎來的竟是狂人屠刀!如今這些名族想必應知真心錯付,唯有南來投我、投朕,才有一線生機!”
講到這裡,他又眸光一轉,視線在堂內幾人臉上一一劃過,旋即便微笑道:“卿等之前隨我南來,恐怕不是真心,而今再觀趙郡李氏遭遇,應知此行才是真的活路了罷?崔侍中,你又有什麼話進言於朕?”
之前高湛在鄴都棄城而逃,除了率領一部分親信和家人之外,還強行帶上了多名鄴都朝士,諸如崔季舒、崔昂、魏收等等。
這些人不隻在北齊朝廷頗具勢位和影響力,而且還都出身關東世族,更與關西政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崔季舒、崔昂都出身博陵崔氏第二房,與在關西身具高位的崔謙、崔宣猷都是同宗親戚,崔昂自幼喪父,更是受其伯父崔孝芬的養育長大成人,而崔孝芬便是崔宣猷的父親。
被高湛特意點名的崔季舒,在高湛稱帝後被任命為侍中,從輩分來論,崔謙等人都要叫一聲叔父。
此時聽到高湛這麼說,崔季舒一時間也是心情複雜。有這樣的家世關係,憑心而論,他當然是更願意留在鄴都等待唐軍的到來,可是事已至此也是多說無益。
河北方麵消息傳來,儘管不太清楚當中內情,可是當聽到趙郡李氏遭到如此殘酷刑罰對待,崔季舒等人也都是震驚不已。
此時聽到高湛的點名發問,崔季舒便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唐國弄威河北,實在是讓悲憤不已。自神武以來,齊氏創業不易,一朝竟為宿敵顛覆,臣等思之,傷痛不已。幸在至尊早趨禍外,仍能於此延傳國祚。臣等追從至此,亦必儘心傾力輔佐至尊,期望至尊能夠上承父兄壯誌,興亡圖存,以紹齊統!”
這話說的固然沒什麼毛病,但那規勸意味卻令高湛有些不喜。今日聚會他隻是為的幸災樂禍的嘲笑那些河北名族不切實際的幻想,順便整合一下內部人心,卻不是為的聽取臣子的規勸進諫。
所以在聽到崔季舒這一番話後,高湛當即便不耐煩的擺手說道:“羌賊勢大難敵,此番國難既非肇始於朕,想要挽回頹勢又談何容易?與其更作這些不切實際的妄想,不如認真思索該要如何維持當下局麵,但能守住六州之地,亦可得享一世富貴榮華!”
高湛南逃之後,自兗州而入青州,在其稱帝之後,先後有六州官員奉表尊之,而這六州士民與疆土便是高湛這個小朝廷如今的基本盤。
這六州分彆是其朝廷所在的青州,以及光州、齊州、兗州、南青州以及膠州。左近還有其他的州郡原本也是屬於北齊的疆土,但是如今其州郡長官卻都沒有表態承認並擁戴高湛的這個小朝廷。
高湛原本還準備打算集結人馬去征討那些不肯臣服他的州郡,以期能夠繼續擴大其疆土、壯大其勢力,可是隨著唐軍在河北展開第二階段的軍事行動,針對鄴南的高進行圍剿,高湛心中剛剛燃起的雄心壯誌頓時便又蕩然無存,不再急於繼續向外擴張,而是想要維持住當下的局麵。
就連高湛這個主上都持有如此消極的想法,其麾下文武群臣們自然也都是一副得過且過的心態,以至於崔季舒僅僅隻是喊出幾句興亡圖存的口號,都乏人響應。
眼下的高湛,勢力也並不可謂弱小,如今其人所占據的區域基本上囊括了整個山東半島,而這一片地方在當下固然不如河北那樣繁榮富庶,但同樣也是耕織發達的地帶。
之前撰寫出《齊民要術》這一農學巨著的賈思勰,便是青州人士,由此也可見這一片區域中的農業生產技術之發達,在整個天下絕對處於領先的地位。
早年間六鎮兵變、禍亂河北,山東便是河北士民逃難躲避災禍的首選地區。而山東相較於河北,還有一個利於統治的情況,那就是此境並不像河北那樣世族豪宗林立、地方勢力強盛。
五胡亂華、衣冠南渡時期,郡望源出山東的琅琊王氏、琅琊諸葛氏、高平郗氏以及其他的世族名門,都紛紛向南遷移,留在鄉土的寥寥無幾。南北朝時期雖然又有泰山羊氏、東平畢氏等豪強名族,但無論是鄉土勢力還是政治聲望都要遠遜於河北那些世族名門。
早在東魏時期,高歡便派遣孫騰等心腹大臣在青州、光州等地進行括戶,進一步的打擊了地方豪強勢力,並且建立起一個比較完善的編戶係統,再加上多年來都執行以河北人治理山東的策略,使得本土沒有什麼豪強勢力能夠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