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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2 浴血真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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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之前,高長恭又圍繞著真定殘城周邊巡視一番,越看越覺得魏軍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心理動機,選擇入據這座殘城都是不明智的行為。

滹沱河北岸地勢一馬平川、乏甚變化,真定城作為區域之內的一座中心城鎮,本身城池所在也是乏善可陳、無險可守,僅僅隻是坐落在滹沱河的岸邊,若是春夏水豐時節,尚可享有一個水陸交通的便利,汛期的滹沱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擔一下城防任務,但是在這深秋時節則就連這樣的優勢都不具備了。

也正是因此,之前魏軍向北推進的時候,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便將這座城池給攻克下來並加以摧毀。而在經過魏軍的摧殘之後,這座城池僅僅隻剩下一些殘垣斷壁的框架性建築,更加難以承受什麼猛烈的進攻。

魏軍或許是有著以身為餌、引誘土門大軍繼續出戰的意圖,但將自身置於危險的處境之中也是事實。這釣餌既然落下,那就有著被吞沒之後魚兒還脫鉤的危險。

即便魏軍在北麵還有著大量的伏兵,但想要抵達戰場,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滹沱河北這一馬平川的地勢,也讓雙方人馬的調度都欠缺足夠的遮蔽,並不存在什麼突然殺出的伏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齊軍如果投入的兵力足夠多、攻勢足夠迅猛的話,是絕對有能力趕在魏軍援軍抵達戰場之前吃下這座殘城中的誘餌,然後憑此大勝之勢震懾的後續魏軍不敢輕易發動進攻,使得齊軍出戰人馬能夠從容撤離。

“即便是不能完全吞下,哪怕隻是圍殺一部分,也是近期一場意義非凡的勝仗啊!”

高長恭口中又輕聲念叨著,望向那座已經逐漸被夜幕籠罩下來的殘城,口中又喃喃說道。

之前定州城外那場戰事雖然殲滅了一支魏軍,但僅僅隻是一旅不甚起眼的偏師,對魏軍實際造成的傷害和聲勢的損傷都不算太大,可是如果能夠殲滅或重創這樣一支精騎部伍,意義可就重要得多!

之前高長恭出營率領五千人馬,加上之前私自出營的將近三千軍眾,扣除今日戰損之後還有將近六千人馬。而在不久前還有一支人馬離營向北增援,如今也正停駐在滹沱河北岸一處城堡中。

兩支人馬累加起來一萬五千餘眾,要比入駐真定城的魏軍多了一倍的兵力。若是正常情況下,單憑這些人馬就足以向著真定城發起進攻。

可是敵軍全都是騎兵編製,如果不能形成合圍包抄之勢,就算是發起進攻,恐怕也難以獲得多麼可觀的斬獲,敵軍可以直接離城上馬突圍逃離此處。所以想要獲得更加可觀的戰果,就必須要再向土門大營抽調兵力前來參戰。

但是高長恭並沒有調度全軍的權力,不隻是因為段韶臨行前沒有委任將領代替他執掌全軍,就算是委任了,也輪不到高長恭。

眼下土門大營中還有段韶的弟弟開府段孝言和兒子段懿,以及高長恭的叔叔、擔任趙州刺史的高陽王高,以及其他一乾段韶的心腹部將。

高長恭僅僅隻是憑著段韶的寵信得掌一部分中軍軍務,在土門大營中的話語權也並不算太高。所以他想要執行這一計劃的話,還需要獲得軍中其他將領的同意與支持。

後路增援的那些人馬,也屬於定州軍隊的一部分,當聽到高長恭這一計劃的時候,他們也都表達出強烈的支持,迫切想要將魏軍逐出鄉土,還此天地一片安寧。

不過眼下還不是發起進攻的最佳時機,除了眼下兵力還有些不足之外,還有那些曠野中的民眾也需要及時轉移到滹沱河南岸去,以免戰鬥再次打響的時候這些人遭受驚擾潰逃、從而影響戰事的進行。

於是高長恭一邊著令這些將士們密切關注此間魏軍動態,一邊親自返回土門大營,希望能夠爭取更多人馬出擊。在他的構想中,如果此夜沒有什麼突發變故的話,明早黎明時分向著真定殘城中的敵軍發起進攻算是比較恰當的時機。

當高長恭返回土門大營的時候,夜色已經頗深,但是營地內外仍是燈火通明,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儘管發生戰鬥的地方據此還在幾十裡外,但是土門大營中將士們的警惕心也被徹底的激發出來。

得知高長恭返回之後,營中留守諸將紛紛迎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起滹沱河北岸的交戰情形,同時也有人質問高長恭為何沒有將那些軍民一並引回。

麵對這諸多問題,高長恭也難一一作答,他先是勸告一些普通將領各自歸營待命,然後才跟諸員大將一起返回中軍大帳,迎著他們注視而來的目光,快速的將北岸情況與自己的構想講述一番。

“還要派兵出戰?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高長恭話音剛落,便有幾名將領連連搖頭加以反對,段孝言更是開口說道:“錄王行前便已叮囑切不可輕率出戰,今日師旅幾出已經大違王令,若再引眾而出,一旦交戰不利、為賊所陷,誰人能擔此重責?”

“若真交戰不利,國將不國,我等群徒將共赴黃泉,又何必再擔憂問責?”

聽到段孝言這麼說,高長恭當即便皺眉說道,之前他力主要嚴懲私自離營的將士,便是段孝言提議等到平原王返回再作處置,結果使得眾將士越發心生僥幸之想,以至於引發了今天這一係列的事情。

這家夥狀似穩重,但實則隻是膽怯兼懶惰,無論是麵對機遇還是危險,都懶於也不敢做出什麼應對舉措,自以為隻要什麼都不做那就不會犯錯擔責。

至於其他幾名將領的反對,也讓高長恭心生不滿:“你等諸位既然如此恭從錄王所命,之前又為何任由近萬徒卒離營北去?眼下大量軍民滯留滹池以北,如若不作增援進擊,恐將儘遺於野、為賊所害,難道你等就不擔心錄王問責了?”

眾人聽到這話後又都各自麵露不自然,在高長恭率部前往滹沱河北岸去救援接應那些軍民的時候,彼處交戰激烈的情況也傳回土門大營中。一些定州當地的將領便紛紛請戰,而他們也樂得讓這些定州將士衝在前方,於是便采取了默許的狀態。

如果這些軍民當真在外死傷慘重,平原王歸營追究起來的話,他們自然也是難辭其咎。可如果按照高長恭這一計劃執行而有所斬獲的話,那麼自然就可以免於問責懲處,而就算是失敗了,毫無疑問也是需要高長恭承擔最大的責任。

“依長恭所見,此番出擊還需出動多少人馬?”

在聽完高長恭這一番話後,段韶之子段懿便又開口詢問道。

高長恭聞言後心內一動,連忙又開口說道:“起碼還需一萬師旅!”

他的這個計劃是需要速戰速決、儘可能快的圍攻殲滅真定殘城中的敵軍,所以需要投入的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是他也知道,眾人不可能同意將土門大營中的兵力全都出動。

如今土門大營中駐紮有將近五萬人馬,其他軍眾則分布在土門關西麵的山嶺要塞以及靠近晉陽的陽泉等地。今天白天前後離營有一萬八千餘眾,在滹沱河北戰損兩千,這個出戰比例已經很高了,除了高長恭所率的五千中軍人馬之外,之前從定州調聚的人馬大部分都已經離營而出。

這其實也體現出了河北腹地局勢糜爛給北齊軍隊內部所造成的惡劣影響,將士們已經漸漸的難以再為軍令王命所約束,而是按照各自的情感與訴求行事。

段韶在時,尚可憑其威嚴壓製住這一態勢,可是段韶一離開,這一情況便有些壓製不住了。哪怕高長恭補救性的對之前那些私自離營的將士加以嚴懲,但後續仍有那麼多的定州將士選擇離營外出,可見軍令在這些將士們的心目中威懾力已是驟降。

開戰以來局勢急劇惡化,進退失據的茫然與麵對敵軍種種挑釁之舉的那種無力和無助感,都給齊軍將士們心中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當大的政權的共同利益想象已經不足以給人帶來安全感和期待感,那麼絕大多數人都會回歸個體的安危與利害取舍,這一點在家鄉成為主要交戰場地的定州將士們身上體現的尤為強烈。

東魏霸府、北齊政權都是依托北鎮軍人成事,但這並不意味著紀律嚴明,隻能說明這些鎮人們有著更強烈的自我利益訴求和實現訴求的能力。沙苑之戰交戰不利,高歡尚且被拋在戰場,銅之戰結束之後,高洋被圍死在遼陽,這個政權的性質、上下之間的互動模式從未改變。

如今的北齊政權相較之前幾次危機,所麵臨的危難要更加的嚴重。甚至在高歡信都建義的時候,所麵對的也僅僅隻是一個群龍無首、四分五裂的爾朱氏霸府罷了,可是如今的北齊所麵對的卻是一個前所未有強大的西魏霸府,而此時的河北形勢對北齊而言,並不比信都建義那時好上多少。

六州鮮卑們從來也不是什麼一條道走到黑的忠勇孤孽之徒,他們但凡骨氣強硬一點,估計等不到高歡信都建義就被乾廢了。六鎮兵變以來首領換了幾茬,哪一個也都隻是暫時擁有他們罷了。

固然東魏北齊強大一時,的確是給他們帶來了難得的二三十年安穩歲月,足以讓一代新人成長起來,但是自從魏軍攻入河北之後,日益惡劣的局勢也足以喚醒他們流淌於血脈中的能力。

高長恭未必對問題認識的這麼深刻,可是自從大營中發生軍士私自離營的情況之後,他的心中便危機感陡生。

這固然是因為他們留守諸將威望不足,但既然有人敢這麼做,那就意味著在此之前軍中已經有了類似苗頭,雖然暫時被段韶的威望壓製住而沒有顯現出來,可是這隱患仍然一直在積累。等到積累至一定程度,而局麵又完全無所扭轉,爆發出來的後果可能就會更加的嚴重與惡劣!

難得如今魏軍有意也罷、無意也罷,總算是暴露出了一個漏洞出來,高長恭是一定要抓住。他相信就算是平原王如今在營中,想必也會選擇與他一樣的做法,因為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再想達成類似的成果怕是就要付出數倍都不止的代價,而且他們還未必會有那個時間。

眾將見高長恭擺出後果自己一力承擔的架勢,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眼下營中就算再調出一萬師旅,也還會剩下兩萬多人馬,駐守土門這一關塞應該也是足夠了、罷。

他們當然也都盼望著戰事能夠出現好的轉機,隻不過一則看不到機會與轉機在哪裡,二則也沒有那個氣魄去奮鬥爭取,有人願意去嘗試,心裡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可惜,真定城較之定州城還是太遠,彼此難以呼應配合!”

高長恭在獲得眾人的默許之後,又忍不住暗歎一聲,既然是豪賭一場,他自然希望對方擺上桌的籌碼是越多越好,如果兩處戰場距離近的話,或許還能配合定州城守軍打上一波內外配合。

定州城被高思好掃地為兵,尤其之前那場戰鬥殲滅一部魏軍之後,又有許多的河北民眾前往求庇,如今城中守軍兵力也是頗為可觀。

由於高長恭所計劃的進攻時間是在明早黎明時分,所以到了後半夜人馬便要出發,前半夜則就要整隊備戰。真定城雖然已經殘破,畢竟也是一處固定的據點,需要攻堅陷陣,故而這一支師旅所需要準備的軍械也就更多。

然而正當高長恭還在整軍備戰的時候,忽然又有斥候來報真定殘城中有大隊的魏軍人馬離城而去。

“有多少人馬離城而走?”

高長恭聽到這話自是臉色驟變,他給自己做了好多的心理建設,又用心說服了營中其他將領同意此計,結果自己這裡還沒有發動,敵軍卻竟然要撤走,這讓他如何能夠保持淡定。

這問題問了也是白問,眼下正值月末,月黑風高,又怎麼能清晰的察望敵情?而敵軍竟然選擇在夜中不便行動的時候撤離,其意圖如何也不免讓高長恭心中大生疑惑。

現在的問題是,敵軍竟有大舉撤離的舉動,那之前的計劃還執行不執行?

“還是要依計而行!賊若儘去,還可將那些民眾引護返回,送入井陘,也可讓定州師旅穩定軍心!”

人心裡一旦對某件事有了強烈的期待,那就很難再保持心態的平穩,哪怕原本的目標達成條件已經不具備,也想要嘗試退而求其次。

況且高長恭爭取到這一萬師旅的統率權並不容易,如果計劃擱置了,那接下來再出現什麼有利戰機的話,他怕也難再爭取統率這麼多人馬,那麼不如暫時將這些人馬控製在自己手中以觀後事如何,而控製這些人馬的主要方式就是按照原本的計劃將他們帶離土門大營。

於是他便按照原本的計劃繼續整軍備戰,隻是著令斥候查探與傳報消息的頻率再加強一些,要儘可能快的了解更多北麵的最新情報變化。

等到時間進入後半夜,高長恭便率領這一萬師旅離營向北而去,這一萬師旅以步兵為多,速度自然不像輕騎進退那麼迅速,而且在這視野受限嚴重的深夜中,大隊部伍行軍前進也是比較困難,但幸在這一片區域都是平野,黎明之前總能抵達滹沱河附近。

就在隊伍夜中行軍的時候,北麵斥候消息也不斷傳來,真定城那裡雖有不明數量的敵騎離開,但是在城中仍然留下了數量不少的人馬。至於那些離城而去的人馬,同樣也受限於這黑夜,離去的速度並不快,仍有許多斥候追行於後。

留在北岸的定州將士們還請示是否要派出人馬阻攔這一支離去的敵軍,被高長恭給直接拒絕了。就算滹沱河北一馬平川,地勢平坦沒有什麼起伏變化,深夜騎兵交戰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會發生太多不可預料的事情,而且魏軍前後做出如此詭異難測的舉動,他也不想再增加自身的風險。

隨著隊伍距離滹沱河越來越近,道路上也出現了許多的行人,這些都是連夜從滹沱河向南進行轉移的民眾,當得知高長恭率領師旅北去攻敵的時候,那些民眾們也忍不住大聲呼喊為這些軍士們壯行,希望他們能夠大展神威,殺滅那些將他們驅離鄉土、破壞鄉土安寧的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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