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口關城西側一片愁雲慘淡,高歸彥並其所部人馬正陷入了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絕望境地。
“大王,厙狄領軍仍是不肯放行,後路魏軍已經漸近,當下該當如何?”
聽到部將的奏告,高歸彥也是一臉的頹喪之色,他在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又沉聲說道:“且先督令軍眾於關前設置營柵稍為阻敵,我再去城下交涉一番!”
儘管心內已經是憤懣至極,但是為了能夠活命,高歸彥隻能選擇再次忍氣吞聲的回到城下,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揚的大加指責,而是向著城頭上澀聲喊話道:“請敬告城中厙狄領軍,前者上黨不敵而走,我確有罪。唯今大敵當前,害我何益?但能接引入城,必率群徒與領軍並肩協力共守滏口,以期戴罪立功。領軍若肯接納活我,此恩沒齒難忘……”
講到這裡,他更連連呼喚關城中一眾將士名號並作乞求。他早在天保年間便常年執掌宿衛、擔任領軍大將軍,之前卻被高湛逐出,眼下滏口駐守眾將士當中也不乏他的舊屬,此時聽到他的乞求訴苦,各自也都心生不忍,便將此事向城中厙狄伏連奏報。
厙狄伏連自然知道高歸彥是怎樣的貨色,無論是當年陷害曾經撫養他的堂兄高嶽、還是出賣對他多有崇信的文宣皇帝,全都沒有什麼什麼心理負擔。
此時其人為了活命而諸多哀求,但其內心裡不知已經積攢了多少對自己的怨恨,一旦放其進入關城,不異於引狼入室,並肩殺敵不用想了,還得時刻提防會被其加以報複。
不過因為城中也不乏高歸彥的舊部對其多有同情,厙狄伏連也不敢太過絕情,隻是讓人往城外送去一些刀矢軍械與糧草物資,並又登上城頭對高歸彥回話道:“末將與大王並是為國效力,所處位置不同而已。
今強敵來犯,某等為將者誰不肯誓死殺敵?唯此關城狹隘,難容大軍布列戰陣,但請大王於關前列陣迎敵,末將自於城中謹慎接應!若大王戰死關前,末將又豈敢輕退獨活?”
無論高歸彥作何哀求,厙狄伏連仍然不肯將其軍眾放入城中,隻是表示一旦敵軍追至、雙方交戰起來,他會給予前線各種支援策應。
到最後,高歸彥便也隻能恨恨歸營,然後著令將士們提高警惕、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追兵。眾將士們本來還盼望著能夠退回滏口,卻不想竟然被拒於關前平地列陣,甚至還不如據守上黨城中,心情自然也是惶恐懊惱,營中多有騷亂滋生。
入夜後,高歸彥憂心忡忡的在帳內合衣入眠,好不容易才漸漸入睡,但是在半昏半醒間忽然聽到營外傳來騷亂聲,他頓時驚坐起來,抓起床榻一旁的佩刀疾聲問道:“營外發生何事?莫非敵軍攻來?”
親兵們也不清楚狀況如何,先是衝入十幾人來手忙腳亂的給高歸彥披上戰甲,又分出數人往營前去查探情況,過了一會兒才返回來奏告道:“啟稟大王,是胡將軍自引所部往、往西麵去了!”
“狗賊竟然舍我投敵!”
高歸彥聽到這話後,臉色頓時一沉,眼下身處絕境且後路追兵漸近,部將私自率部離營西去,顯然不是為的迎戰強敵,隻有可能是投敵活命。
“大王,難道咱們當真要於此拒敵死戰?長廣王不仁,厙狄領軍也不肯接納,若見我與敵死戰,必然更加不肯救援……”
有親兵暗窺高歸彥神情,口中小心翼翼說道。
高歸彥聞言後眉頭頓時一皺,望著這親兵怒聲道:“莫非你也要勸我出降?我今在國是何身份,即便投敵,李伯山又能何以待我?如若待以常人,我又豈可受此羞辱!”
老實說,他並不是沒有想過投敵,可是一想到投靠西魏之後的巨大落差,心中便暗生抵觸。在北齊他好歹是位高權重的宗家耆老,可是如果去了西魏顯然不可能會有如此尊崇的待遇,而且那李伯山甚至都不肯派遣使徒前來勸降遊說,這不免讓他心裡更加沒底。
“雖然、縱或勢位難比,可好歹……”
那親兵又低頭小聲嘀咕道,但是在察覺到高歸彥眼神變得更加冷厲之後,便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進退無路,又遭受部將的背叛,高歸彥心情變得更加惡劣,好歹此夜並無強敵來襲,他便解下戰甲,旋即又沒好氣的說道:“你等且先退下,若無大事不要來擾!養精蓄銳,準備來日與敵決戰!”
諸親兵們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然後便各自告退行出。此時的營地中還有著各種小騷亂,雖然不像那胡將軍率領部眾離開那麼大的動靜,但也不乏軍士貓著腰出營逃亡,都是不願留下來與魏軍交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