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宮今天宴會的主角,乃是在關中擔任質子的突厥南麵小可汗攝圖。而之所以要舉辦這一場宴會,就是為了給這位小可汗送行。
舊年北魏在漠南地區設立諸軍鎮,既是為了防備與進攻柔然,同時也起到了控製漠南的作用。但是隨著六鎮兵變爆發,天下陷入紛亂之中,之後六鎮鮮卑紛紛內遷,漠南地區便完全失控,原本已經極為衰弱的柔然再次死灰複燃,旋即又為後起之秀突厥所取代。
西魏北齊之間一直互相對峙、互相攻伐,原本北齊國力更加興盛,還曾屢屢進出漠南,與突厥等諸胡部多有交戰。但西魏卻一直到了同治初年、李泰入朝主政之後,才借著陰山大勝的契機開始著手經略漠南地區。
數年的時間過去了,西魏在漠南、尤其是以河套為中心的陰山地區的經營卓有成效,除了在河套地區的駐軍、屯田、商貿等諸事發展順利之外,陰山南北鐵勒諸部也多來歸附。
尤其是在今年年初的時候,突厥烏尊可汗與負責西征的莫賀咄葉護之間爆發了衝突,甚至在鬱督軍山汗帳附近交戰一場,使得突厥內部許多矛盾都公開化。
烏尊可汗如今雖然仍然還是突厥名義上的共主,但其上位經曆本身就不算光彩,以至於許多突厥內部的實力派都不屑承認這個由西魏扶植上位的可汗。
莫賀咄葉護則是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門的弟弟,突厥汗國建立之初便率部西征。相對於突厥本部在陰山遭遇大敗、就連可汗都被收斬,莫賀咄葉護所率領的西征軍則一路高歌猛進,擊敗並降服了西域諸多勢力,以至於本身的實力還反超了突厥本部。
如此一來,莫賀咄葉護自然也想加強自身在突厥本部中的話語權,與烏尊可汗之間多有明爭暗鬥。
當然西魏在這過程當中也稱不上純良無辜,儘管眼下西魏的影響力尚未擴散到西域地區,但也能夠通過其他各方麵的手段給突厥兩部之間上眼藥。
隨著突厥內部變得越發不穩,陰山附近的敕勒人便紛紛向南依附西魏。西魏在河套地區雖有屯田駐軍、並作城傍編製,但是這些漢地與鮮卑製的管理經驗還是不能有效的控製住越來越多的內附胡部。
再加上李泰也想給眼下的突厥形勢再添上一把火,於是這個在長安做了幾年冷板凳的小可汗攝圖便被拎了出來,李泰準備將之派往陰山建立南麵汗帳,組建起突厥除了眼下針鋒相對的東西兩方之外的第三方勢力。
攝圖入國之時還隻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今已經是年近三十,也變得穩重起來且深諳漢禮,在這宴席中親自起身高歌作舞,然後深拜於李泰座前,一臉恭敬的說道:“臣本化外小胡,因受大王垂憐收養國中,無寸功以報大王,卻頻受大王恩賜獎賞,今將受遣奔赴北疆,必為大王誓守疆土,使我國境固若金湯!”
“可汗有此真心,讓人欣慰!盼你能不負此盟誓,使我兩國世好永安!”
李泰聽著這小可汗的動情表態,口中笑語說道。
這小可汗攝圖便是突厥曆史上的沙缽略可汗,在北齊覆滅之後的周隋之交,沒少夥同北齊殘餘勢力向南寇掠,後來又因突厥內部矛盾重重,東西可汗的正式分裂正是其人在位時期發生,因其勢力由盛轉衰,這沙缽略可汗不得不將汗帳轉移到漠南來依附隋朝。
所以眼下這個攝圖無論說什麼,李泰也隻是聽聽而已,唯一的收獲無非是心理上獲得一點滿足感。且不說眼下這個攝圖還不是真正的突厥可汗,當年烏尊可汗向他表忠心的時候言辭更加懇切,也不耽誤那老小子轉頭去給齊主高演當老丈人。與突厥之間歸根到底,還是得拳頭說話。
今日列席的還有李泰的妾室雪姬,這突厥的公主與即將遠行的攝圖正是嫡親的兄妹,所以今日也列席送行。入國數年,這女子同樣也多受漢化的教育,不再像最初那樣連基本的交流都成問題,除了樣貌上還保留著明顯的異域特征,言行舉止都與漢地女子無異。
眼下這女子望著即將分彆的兄長,也板起臉來沉聲說道:“阿兄今將北行,大王多有饋贈,我彆無所給,唯一番良言相寄。希望阿兄謹記這些年在國中深受款待的日月,歸後也不要有失恭敬。
漠北雖然族類眾多,但那都不是我兄妹真正的依靠,今可汗雖然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但卻生性刻薄。咱們父汗去世之後,族人多有相棄,我兄妹被接連送出國門,雖然也因此幸得大王庇護,但察可汗用心也絕對難稱純良。我今恭處國中侍奉大王,為兄邀乞榮寵,兄自居外也要謹記不可辜負了大王這一番榮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