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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3 城破敵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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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北城,斛律光剛剛被引入城主府直堂中,便向著坐在堂中的可朱渾元深拜道「金墉城局勢危急,懇請大王速遣援軍以救!」

「斛律開府快快請起!你日前不是西去追賊,何以忽返河陽?金墉城又發生了何事?」

可朱渾元見狀後,連忙讓人將斛律光攙扶起來,然後又一臉關切的詢問道。

斛律光聽到這問話,心緒自是陡地一沉,河陽與金墉城之間路程不足一日,可朱渾元坐鎮河陽此間,對於金墉城方麵的情況肯定也要多加查探、不敢怠慢,彼處發生了什麼事情必然也能快速知曉。如今其人卻是明知故問,顯然是不想牽連太深。

但今斛律光麾下人馬俱無,又擔心金墉城方麵的形勢,既然有求於人,便也隻能放低姿態,認真的將自己歸援與敵交戰的經過講述一番,而後又說道「大軍受阻於潼關,今平原王正自引軍返回。金墉城所在不隻是河洛防事之重點,更是大軍歸途之關鍵,一旦金墉城有失,大軍歸程受阻、師懸於外,情勢必將更加凶險危急!還請大王審時度勢、早做決斷,儘快遣軍南去救援!」

可朱渾元在聽完斛律光的講述之後,神情頓時也變得非常嚴肅,口中沉聲說道「之前傳信以問太師,還道賊來無妨、固守即可。沒想到隻過了這麼短的時間,局勢便已經有此轉變。這李伯山當真妖才,與之交戰切不可心存大意啊!」

說完這話後他便又望著斛律光說道「太師有子如此,當真令人欣慰!連日奔波交戰,斛律開府想必也已經疲累難當,暫請留此稍作歇息、養精蓄銳。待我遣員南去再將賊情詳細察望,時機成熟後必引部南去擊賊!」

斛律光的確也已經是疲憊不堪,聽到可朱渾元作此表態之後,便又連聲道謝,然後便在軍士們引領下退出直堂休息去了。

「阿兄,當真要派兵去救金墉城?太師國之宿老,明月也是軍中驍將,這父子合力尚且不能戰勝敵人,反而大敗於李伯山手中。今我貿然出擊,勝算又能有多少?」

在斛律光退出之後,直堂中可朱渾元的兄弟可朱渾天和便忍不住開口說道。

可朱渾元聞言後便搖頭道「前者河陽幾番失陷,朝廷論事才特定此間防務不再隸屬洛州,另以將士專鎮三城,所防者正是賊將李伯山。太師前有傳信亦言固守即可,因見明月輕師回援,恐其不敵竟然自反前言,貿然出擊,果然為敵所敗,豈非咎由自取?

如今賊軍新勝,氣勢正銳,我若輕出邀戰,無疑正中賊意,斷然不可輕出!唯明月師旅大喪、父危更甚,我若直接拒絕,此徒必定意氣勃然、情難自控,裂目以爭也未可知,所以暫為緩言撫慰。」

可朱渾天和聽到這話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旋即便又歎息道「這李伯山當真才力驚人,之前十數萬羌軍至此,可謂聲勢浩大,但也難免為我所敗。而今其人入此未久,便將敗勢扭轉過來。阿兄所見,我國中究竟何人堪為匹敵?」

聽到這話後可朱渾元便默然片刻,好一會兒之後才歎息道「尺可量寸,但卻不可度丈。我雖然曾與交戰,但其凡所用略,哪怕事後許久再作回憶,也無得妙計可篤言勝之。譬如太師此番,前因懼之而未敢與戰,後因懼之而急於交戰。或許隻有不與交戰,才是真正的不敗之計。」

可朱渾天和聽到兄長對李伯山竟然如此推崇,一時間也有些無語,過了片刻後,才又忍不住小聲說道「那麼依阿兄所見,今上與李伯山……」

可朱渾元聽到這話後臉色頓時一沉,瞪了其人一眼後便斥聲道「本就烏有之事,哪怕私己自處,也不要作此禍言!」

可朱渾天和眼見兄長動怒,忙不迭連連點頭應是,不敢再盤算這些危險且刺激的念頭。

可朱渾元雖然應承了斛

律光,但也僅僅隻是派遣幾隊斥候南去,一則確是在察望敵情如何,二則就是對斛律光稍作敷衍。而斥候傳報回來的情況也很不樂觀,原本敵軍還隻是集中在金墉城周邊活動,但今活動範圍卻直接推進到了河陽南城附近,屢屢有敵騎衝至河陽南城城下叫囂邀戰,甚至偶爾還衝上河橋。

可朱渾元本就對李伯山心存忌憚,此時得知敵軍這些囂張挑釁的舉動,越發認定李伯山這是大勝之後猶不滿足,想方設法要引誘自己南去交戰,自然也就越發的不肯遂其願,嚴令下屬河陽三城駐軍小心戒備,切記不要離城與敵交戰。

斛律光在河陽北城休息兩天都不見可朱渾元有進一步的軍事行動,心情頓時也變得焦慮起來。

眼下的他不隻是擔心仍然被困在金墉城的父親安危,還需要證明他之前急於救援而與敵交戰的行為是正確的,否則整整六千多名精銳將士的戰損,一旦歸國問罪,他恐怕是承受不起。

而想要證明他之前的決定無錯,那當然就要在金墉城下擊敗敵軍。可是如今他師旅儘喪,已經沒有了親自翻盤的機會,隻能仰仗仍然有兵在手的可朱渾元。

所以斛律光便又連連求見可朱渾元,希望能夠說服對方出兵。而可朱渾元卻打定主意絕不輕易下場蹚渾水,對斛律光自是能避則避,根本就不與相見。

「賊跡猖獗於河洛,犯我疆土、殺我將士,扶風王身當鎮邊重任,竟然不敢與戰,辜負國恩!」

幾番求見不得,斛律光索性來到城主府前向著軍府大聲呼喊辱罵起來。

可朱渾元心中自是羞惱不已,但仍然沒有親自出麵,隻是著令自家兄弟爾朱渾天和前往處理此事。

「斛律明月休得放肆!河陽三城自有軍機本職,諸城將士也絕非可以任由調使的閒散士卒!你若再於此咆哮冒犯,休怪我對你無禮!」

可朱渾天和自率幾十名親兵卒員來到府外,指著斛律光便怒聲斥道。

「河陽有什麼軍機本職?凡所披甲之士,俱應以忠君勤事、殺敵衛國為己任!今羌賊肆虐,爾等不見?前者扶風王已經應我,即日便要出兵救援,今卻不肯……」

斛律光聞言後便怒聲反駁道。

可朱渾天和眼睛一瞪,戟指斛律光道「縱需出兵,亦應與斛律太師、與平原王等計議,爾是何人?左右速速將此咆哮府前、犯我軍紀的狂徒擒下!」

隨著可朱渾天和一聲令下,其身後卒眾們頓時一擁而上,將斛律光控製下來,押送府中關押起來。

可朱渾元打定主意要在河陽做縮頭烏龜,不隻是讓斛律光憤怒不已,也讓李泰頗感憂愁。關鍵你說準一直不出也倒罷了,就怕段韶北進之後,河陽的人馬也跑出來加入戰鬥,他可沒有本事再修建一條長堤將整個河洛都給分隔開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南麵傳來的消息也逐漸不妙起來,南崤道上北齊人馬陸續抵達九曲城,而且九曲城方向已經頻頻向高樂的防線發起嘗試性的進攻,可見段韶大軍返回之期也已不遠。

既然河陽方麵遲遲不動,李泰便又將主意打到了金墉城方麵來。他先是讓人在土山上多架設幾座河陽炮,擺出攻勢更加淩厲的架勢出來,但又讓人將金墉城北麵的長圍拆除一部分,然後逐漸做出大軍將要拔營而走、陸續撤離的架勢。

城外的守軍也在密切的關注著城外各種動向,眼見敵人做出種種前後矛盾不一的行為,城中自然也是諸多猜測、眾說紛紜。

若在之前城中守軍打定主意固守不出的時候,魏軍這些作態也不會在城中引起太大的波瀾。

可是隨著之前斛律金出爾反爾的強行出戰,以至於師旅大敗,就連斛律金自己僥幸逃脫回城後都一病不起,使得原本堅守的默契和氛圍被打破,

也令城中人心倍受煎熬,迫切的盼望局勢能夠出現變數。

如今敵軍的行為透出一股外強中乾、將去未去的味道,頓時也讓城中將士們浮想聯翩起來,各自猜測莫非是平原王大軍已經返回,又或者河陽方麵有援軍到來,賊軍自知不敵故而要解圍而去?

懷有此類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在某天入夜後,便有一隊兵丁順著吊籃出了城,向著沙堤長圍摸去,當他們繞過長圍缺口行出的時候,看到左近一座營地中人馬俱去,但還遺留著許多營帳器物。於是他們便入內翻找一通,竟然在營帳中發現了許多敵人倉促撤離而帶不走的錢帛財貨。

當這些人帶著財貨返回城中,將所探知的消息彙報上去的時候,頓時便在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自然也有人懷疑這會不會是敵人刻意擺出的誘敵之計?因為他們可是沒有收到一點強援到來的消息,敵人就這麼撤離實在是顯得有點蹊蹺。

但很多計策看起來淺白簡單,卻往往屢試不爽,就在於是在人性上做文章。

眼下城中斛律金病倒不能視事,即便不病也威望大損,而趙郡王高睿則資曆太淺難以服眾,正自群龍無首、人心渙散,無論怎樣合理的推斷終究隻是猜測,反而是那些兵卒們帶回的財貨確鑿可見、真實可觸。所以儘管上峰還無明令,但還是有許多士卒趁夜出城去摸索敵營,自然也都收獲頗豐。

這樣的情況持續數日,城中人心越發浮躁。而這一天清晨守城將士醒來登城察望,卻發現就連城南土山上都不見敵蹤,隻拋落著十幾架仍未完全拆除的河陽炮,並且土山上下還散落著許多的甲械物資。

「賊人退了、賊人退了!快快出城,出城收撿賊遺!」

這幾天時間裡城中夜出尋寶已成默契,可謂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如今見到這一幕,無論是之前已經得利的,還是膽怯未出的,這會兒也全都按捺不住,用力的扒開堵塞城門的土石,然後便蜂擁而出。

一些秉性穩重的督將們或還呼喊勸阻、想要約束一下軍士們,但也有一些督將本身便已按捺不住,直接率眾出城。他們或許對那些敵軍丟棄的物資不感興趣,可是土山上的河陽炮卻是分外的誘人。

且不說爭相出城的齊軍將士們,近日一直都在中軍大帳中代替斛律金處斷軍務的趙郡王高睿在得知此事後也是大喜過望,當即便放下案頭上的事務,站起身來往彆帳去探望正在養病的斛律金並告知這一好消息。

「太師,大喜、大喜啊!城外凶賊棄營而走,使我危機消解!」

走入斛律金養病的房間後,高睿便望著躺在榻上的憔悴老翁笑語說道。

「賊軍走了?是、是我兒又引軍殺回?援軍是南是北?」

斛律金本自懨懨欲睡、精神欠佳,聽到這話後兩眼頓時變得有神起來,望著高睿一臉希冀的發問道。

高睿聞言後先是一愣,旋即便又說道「未知援軍所出,隻見敵軍棄營而走。將士們連日出營察望,此事應當無誤。至於斛律開府所在,太師也無須擔憂,如若為賊所害,賊軍近日為何不城下炫耀?可見吉人天相,此間兵危解除後,不久必能父子相見!」

「希望能如大王吉言……」

斛律金聽到這話後,臉上先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旋即便又連忙說道「賊雖退走,大王也切勿輕敵。李伯山女乾險狡詐,還是要鞏固城防、以待援軍抵達城外方可出入。」

高睿聞言後臉色微微一變,旋即便不無尷尬道「城中軍士多出,賊軍接連幾日棄營,應該不至於作偽……」

然而其人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城外鼓角聲大作,臉色也陡然一變,而床榻上的斛律金更是氣急,一口逆氣梗於胸間,捶胸粗喘著,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

隨著四周鼓角衝鋒聲響起,此時的金墉城外頓時也是一片混亂,原本還喜孜孜出城收撿魏軍遺留物資的齊軍將士們各自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那些散落在地的器械和財物,紛紛轉身向著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向城門方向奔逃,連日來的圍城已經讓他們倍感焦灼,此番縱然再逃回城中,之前的那種圍城困苦還不知要承受多久,所以有的人乾脆就直往金墉城北麵的邙山山野逃去,希望能從那個方向逃回河陽。

將士們心中所想、奔逃方向各不相同,頓時便讓局麵變得更加混亂。儘管魏軍為了掩人耳目而退出了很遠的距離,此時再以輕騎殺回城下也耗時不短,但當再衝回城下時,城池上下仍然多有惶恐奔走之人,整個城防係統也都亂作一團,使得魏軍將士們得以順利衝入城門之中。

隨著魏軍殺入城中,本就紛亂不已的城中局麵更加難以收拾。待到城門被控製起來之後,越來越多的魏軍將士也都湧入城中,很快便將城池各處要害都陸續控製起來。

金墉城作為一座純粹的兵城要塞,城池結構比較簡單,再加上之前石炮轟砸破壞了不少城中建築,因此重要的區域一目了然。所以隨著魏軍人馬大量入城之後,第一時間便鎖定了軍機所在的中軍大帳。

當李泰在親兵們拱衛下進入城中的時候,這大帳已經被團團包圍起來,帳前多有戰死士卒。雖然之前一直在叫囂要讓斛律金埋骨於此,但李泰也明白這種等級的敵國大將還是生擒更有意義,當即便下令暫緩攻勢,著員入前喊話勸降。

此時的大帳中,高睿和斛律金神情慘淡的對坐著。聽到帳外敵軍的喊話聲,斛律金望著神情惶恐的高睿澀聲道「老夫失算無能,累及大王。大王皇家貴胄,李伯山亦名門翹楚,想必不會擅自加害……」

「太師與我一同出降罷?」

高睿望著斛律金顫聲說道。

斛律金聞言後卻搖了搖頭,轉又目露追思的歎息說道「阿六敦本漠南匹夫,幸從太祖得創偉業,竟成中國名臣,人生至此死而無憾!落敗於少類已是羞見故人,如何還能忍辱偷生?何如捐我殘生,成一壯節,大王保重!」

說完這話後,斛律金便抓起膝前的佩刀,用力向自己腹間深深摜入,旋即便身軀後仰氣絕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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