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第一卷關西新客0690畏罪自儘“羌奴當真全無信義,實在欺人太甚!”
江陵城中湘東王府內,湘東王一手死死捏住信紙,另一手則握起拳頭怒揮著,那隻獨眼中更是蘊滿了憤怒,口中咆哮道:“當今家國不安,我本待先定內亂再除外患,對這沔北羌奴一直以禮相待。之前兵逐邵陵亦受其意,今其得獲頑徒竟然奉送我處,使我身陷情義兩難之中!狼子野心,可恨、可恨!”
府中群眾雖不儘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見大王如此盛怒,也都噤若寒蟬,不敢隨意打聽。
在發泄一通後,湘東王心中怒火稍減而憂慮更甚,屏退其他人員,隻留幾名心腹在堂,略加沉吟後才又沉聲說道:“羌奴是要逼我暴露醜跡,可若不加處置,任由邵陵進入江陵,所害尤深。方今正欲畢儘全力與敵交戰,更加不宜受此雜情滋擾,絕對不可任由邵陵入府!”
幾名心腹聞言後各自交換眼神,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點頭應聲道:“大王英明!”
湘東王對於這些馬屁聲隻作充耳不聞,那一隻獨眼中滿是思慮之色,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歎息道:“你等且持鴆毒,即日北去前往迎之,飲之服毒之後也不需收殮,棄之野塗即可,勿使江陵群眾為此分神!”
幾名心腹聞言後忙不迭又點頭應是,唯恐應命聲晚便遭到大王責罰。
在決定將邵陵王這個兄長毒殺途中之後,湘東王心情便輕鬆了一些,然後便開始思忖手法是否還有美化的餘地,不要太過直接而為人抨議詬病。
過了一會兒他便又開口說道:“去將府中幾員邵陵故屬召入來見。”
之前湘東王派遣王僧辯前往郢州兵逼邵陵王,邵陵王膽怯逼走,然後便有一批部屬佐員順勢投靠過來。
在逼走了邵陵王之後,湘東王對這些人也未大加追究,在沒有激烈的利害衝突和觸怒自己的情況下,湘東王為人還算是比較寬厚的。這也是建康淪陷後許多江南人士投奔江陵的原因之一,當然除了江陵他們也沒有了其他更好的投奔方向了。
很快便有幾名邵陵王故吏被引入府中,在接受幾人跪拜之後,湘東王便望著幾人笑語說道:“你等舊從邵陵,或因我前使部卒擊之而心中暗怨……”
幾人聽到這話後,連連搖頭表示沒有,不敢在湘東王麵前流露怨態。
“無論有無,爾等又安知我心啊!邵陵輕躁,難典大軍,若非他臨事昏計,江南又何致大禍今我門下徐文盛等與賊對壘於郢州,賊勢雖凶,卻難寸進!你等自問,若仍邵陵在身,能如此嚴控賊勢”
聽到湘東王這一番自誇,幾名邵陵王故吏心中也頗不是滋味,但也隻能陪著笑臉點頭應聲道:“大王英明果敢,確是滅賊中興、匡扶社稷的不二之選!”
“前者我使王僧辯傳言許之移鎮湘州,邵陵不肯就我,浪蕩淮內無所附就,結果卻被魏人擊破擒獲,引送江陵,如今已在途中。”
湘東王又望著幾人笑語道:“如今還爾等故主,速速北行相迎。須得牢牢記住精心輔佐、規之正道,如若不然,定懲不擾!”
幾人聽到這話後,一時間又是驚喜又是糾結。邵陵王雖然不堪,但總還算是宗室之長,若能拱從其側,他們這些人也不至於寄人籬下而倍受排擠打壓。但湘東王說的如此仁厚豁達,卻又讓他們有些驚疑不定。
但無論他們各自是何想法,湘東王卻也不給他們選擇的餘地,當即便勒令幾名之前得令的心腹帶上這些人一起打點行裝、準備出城。
當這一行人行出湘東王府的時候,其中一名邵陵王故吏突然向著街邊一名行人高聲呼喊道:“韋主簿幾時來的江陵”
那名行人正是之前出使沔北的韋鼎,因其出使與李泰交涉結果不佳,自知邵陵王恐怕不能長久,返回複命之後便找了一個借口離開齊昌,而後便往江陵來。
聽到呼喊聲,韋鼎轉頭望來,旋即便認出了幾名邵陵王故吏,於是便走上來說道:“不意還能與諸位相見,許參軍等早入江陵,想必已經安頓下來,為何又一身行裝、似要遠行”
幾人中一名年紀與韋鼎相仿的文士名為許亨,本安陸人士,舊年避禍郢州而被邵陵王召入府中任事,此時聽到韋鼎的問話,許亨便歎息一聲旋即便將湘東王的吩咐講述一番。
韋鼎在聽完這話後,臉色便微微一變。
許亨則又開口道:“韋主簿似是新入江陵,如若仍然無處投奔,不如同某等一起出迎邵陵大王湘東大王有言將置王湘州,屆時開府治民亦需才力,某等本就大王故屬,隨從同往亦是應有之義……”
韋鼎聞言後先是略作沉吟,旋即便歉然說道:“今番入城是有親故需訪,之前便遣奴相告、不可失約,隻能有負許參軍相請了。”
許亨等人聞言後,不免麵露失望之色,但也知人各有誌、不便強求,再加上同行的湘東王下屬已經忍不住發聲催促了,於是便也隻能遺憾告辭。
韋鼎站在街上望著這一群人離去的背影,神情變幻幾番,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再疾行幾步追上來,示意許亨靠近自己然後小聲道:“湘東素來不以德義稱,此行也未必能得善果,許參軍等既出,便不需再作歸想,北去為吉!”
許亨聽到這話後不由得愣了一愣,再見韋鼎一臉嚴肅的神情,於是便重重的點頭然後才又上路。
因為未得湘東王的明確指令,前往沔北的使者宗懍一行也不敢直接便返回江陵,在抵達兩國邊境所在的石城時便乾脆停了下來,任由魏人如何催促,隻是不肯動身離境。
就這樣厚著臉皮拖延數日,一直到了二月下旬,湘東王派來迎接的使員才終於來到了石城。
彼此彙合之後,他們才終於從護送至此的魏軍那裡接過邵陵王。因有湘東王的叮囑,幾名心腹也未敢直接在石城境內便下手毒殺邵陵王,以免再給魏人插手和大肆宣揚的機會。
許亨等幾名邵陵王故吏自然第一時間便想侍從邵陵王,但他們的請求卻並未獲允。來自江陵的湘東王府衛隊將邵陵王團團保衛起來,完全不讓其他人靠近並與邵陵王交談。
一行人上路行進一天之後,便抵達了竟陵郡境內。明明再行不遠便可入城住宿,但安排行程的湘東王心腹卻堅持露宿於野。
到了第二天一早,有兵卒進入邵陵王的營帳中,旋即便大聲呼喊道:“大王服毒自儘了!”
營地內眾人聞訊趕來,便見到邵陵王橫臥帳內,口鼻都沁出黑紅的血跡,而且臉色鐵青,早已經氣絕多時。
“大王、大王怎麼會自儘”
許亨等故吏們見狀後自是震驚不已,想要衝到帳內去仔細查探一番,但結果卻被湘東王府衛兵們用兵器格擋在外。
一名湘東王心腹大聲說道:“方今家國遭難,內外多事,正是國中忠義之士上下一心、興複社稷之時!湘東大王握命軍府,聚眾定亂,凡忠義勇力之輩無不授以重用!
邵陵王才性猥瑣、劣跡斑斑,於宗家有罪無功,因其宗屬近親,湘東大王一再恕之,今又贖之外邦、授以州任,但邵陵王終究不能情同大義、辜負恩授,畏罪自儘,自棄棄人,死不足惜!
大王有令,如此罔顧家國危難、怙惡不悛之徒,當棄之於野,豈可再費家國賻資以葬!”
在場眾人都不是傻子,聽到這話後心中哪還不知真實情況如何。而許亨等邵陵王故吏這會兒也明白過來,湘東王派遣他們過來,隻是要讓他們這些故吏親眼見證邵陵王遭此天人共棄的下場。
來日若有什麼有關此事的流言傳出,自然唯他們是問。而他們這些故吏親眼見證邵陵王的死亡也不加收殮,自然也更印證了邵陵王死不足惜!
毒殺邵陵王之後,一行人便打點行裝繼續上路,邵陵王的屍體則直接遺棄於此、無人收殮,而許亨等故吏們則又以失佐之罪鎖拿押回江陵問罪。
許亨雖非南國耆老,但也少有才名,深得南陽劉之遴等賞識看重,因此在江陵也是不乏親友舊識。有人見其遭受如此冤枉而心生不忍,索性便在途中趁著守衛失察不備而悄悄將之放走。
雖然得了自由,但許亨一時間也不知將要何往,腦海中再想起之前韋鼎的臨彆贈言,於是便又徒步返回邵陵王被毒殺棄屍處,用枯草編成草氈,裹著邵陵王的屍體,一路嚎哭著沿漢水向北而行,直往梁王蕭詧所坐鎮的襄陽而去。
梁王蕭詧本就危機感十足,雖然背後有沔北的李泰作為靠山,但也唯恐湘東王派兵襲擊襄陽,因此在襄陽南麵布置了許多城戍耳目作為警戒。
許亨如此北行兩日之後,便被襄陽斥候發現,入前盤問一番後,便連忙將這一消息向襄陽彙報,與此同時又護送許亨和邵陵王的屍體一路返回襄陽。
抱歉抱歉,臨近中秋有點人情往來,今天先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