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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 老物失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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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謙聽到李泰這麼說,便知他是對自己也有了想法,於是便笑語道:“我今在京雖然談不上閒散,但也不謂事繁,阿磐你有什麼謀計,不妨直言。”

崔謙如今在朝官居都官尚書,這個職位當然不算是什麼閒職,但今整個長安朝廷都已經被嚴重架空,他那一點職權也隻是聊勝於無。如果能有更好的選擇,當然也樂得換動一下位子。

“篤定的謀計,倒也還是沒有,隻是有一點想法。”

李泰繼續說道:“前與太原公王使君相見河南,淺論時事,都覺得此番高氏逢喪、侯景叛變乃是天下大勢流轉的一個契機。若能將此時機善加運用,即便不能了結三國分立之態,各自強弱之勢也必然會有所改變。凡有誌於立功之人,實在不宜閒坐。”

“道理雖是如此,但今河洛敗績,唯阿磐你一人得功,國中近來論事者想也不敢再謀功河洛啊!太原公雖然師懸河南,但其所望無所援應,一旦賊軍大舉進犯,形勢也必危急。”

崔謙兄弟舊從賀拔勝出鎮荊州,本身也都文武兼允,心中自是頗有抱負,對於當下的時勢也都多有思考,聽到李泰這麼說後便又歎息道。

“的確,高氏權威雖然不及賀六渾在時,但如今也仍強於關西,貿然與之相爭,仍然勝負難料。但今勢力競奪,倒也不唯東西之爭,南北亦各有圖。”

李泰這段時間也惡補了一下近年來的南北形勢,當即便又說道:“正光以來國運不興,亂戰數年而勢分東西。反觀南國兵事不勤而人得休養,交戰兩方常需事之以大而未敢失禮。今卻貿然涉亂,失義之國其必有禍!”

“要圖南國?這想法是不是有些……阿磐你不入其國,或是不知江表情勢,梁主當年代齊享國,鐘離一戰定其國運,偏師一旅便直抵洛陽,即便近年有疏軍事表現,也不可輕視啊!梁主享國年久,治術精明,上下鹹服,人莫敢逆……”

聽到李泰居然將主意打到了南梁身上,崔謙等曾有旅居江南經曆的人紛紛臉色一變,當即便開口勸說李泰不要太輕狂了,那蕭家老翁單單做皇帝的年歲就比咱們歲數都大,不說老奸巨猾起碼也是精明有術,豈可輕圖。

李泰聽到這話後也是不由得一樂,的確很多時候權威本就是由時間所積累營造起來。

南梁建國不久的鐘離之戰更是南北朝中南朝鮮有之大捷,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許多人對此都仍印象深刻。

甚至就連曆史上侯景勸告蕭衍不要與東魏和談時都拿此事舉例,所謂鐘離之役、匹馬不歸,北魏最強大的時候你都將我們乾的哭爹喊娘,現在麵對借屍還魂的東魏小兒高澄,那還跟他談個屁!

在知道侯景之亂的後世人眼中,梁武帝蕭衍自然是一個大大的笑話,但在當下而言,蕭老菩薩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言之高深莫測都不為過。

畢竟整個北魏時期,這些北人們都不知道皇帝這個職業居然能夠活到八十多!人老精鬼老靈,八十多歲的老皇帝蕭菩薩那得是怎樣一種智慧絕倫的存在,他就是人間的活傳奇啊!

對於表哥們持此觀點,李泰也並不感覺意外,後世資訊那麼發達都不乏給帝國主義搖幡招魂的汪汪隊,如今南梁起碼是還沒露怯,誰又能猜到蕭菩薩褲襠裡究竟竄了幾泡稀。

對於南梁國中尖銳的階級矛盾,李泰雖然知道這麼一個概念,但具體細節也是不甚了解,但就從其如今政權結構就可以看到巨大的危機。

“南朝望似仍強,實則內虛嚴重,弊病重重。我想請問表兄們,關西與東賊誰是一戰可定之敵?”

聽到李泰這個問題,崔謙等都搖了搖頭。他們雖然承認南朝強大,但也並不妄自菲薄,想要憑借一場戰爭便摧垮關西政權也是沒有可能。至於國力較之關西更強的東朝,那就更是做夢了。

李泰便又笑語道:“老物失德,流毒尤甚!梁主享國雖久,而其子孫亦皆壯,且各操兵戈藩列於外,其勢位順繼尚且難免室內操戈之患。今以耄耋之年而輕受侯景蠱惑,為其國結怨北麵,豈是良謀?”

崔謙等人聽到這裡,也都不免流露出沉思之色,顯然是被李泰所描繪的這種情況激發了思緒。

是啊,梁主蕭衍如今已經是耄耋之年,如此高齡在此亂世之中本就是非常罕見的情況,哪怕其人帝王之尊、享儘人間供奉,哪天辭世也並不好說。

南朝皇位權力的更迭經常會伴隨著各種政變動蕩,更甚於北朝,政權的興廢頻率較之北朝也更頻繁。如今蕭衍憑其一己之力使得南朝幾十年間無此擾患,但卻並不意味著徹底消滅了這種現象,反而是滋養壯大了一批的毒物,等到再爆發出來可能會更加猛烈。

如果蕭衍是一個負責任的皇帝,那麼如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解決一些內部的隱患、確保皇位傳遞過程的穩定,而不是受侯景的引誘、因其貪婪而貿然樹立外部的敵人。

李泰雖有未卜先知之能,但也絕難憑著尚未發生的事情來說服當下人,不過他卻可以將事情的一個基本脈絡給指出來,無論有沒有侯景這一因素存在,如今的南梁局勢其實都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時刻。

所以說曆史有的時候看起來撲朔迷離,各種線索千頭萬緒,但在具體的情境中其實拚的就是運氣、就是天命。

後三國當中,為什麼先天基礎最差、勢力最為弱小的西魏北周能夠完成最終的逆襲?

無論是從什麼角度去解釋這一問題,都不可忽略一點,那就是宇文泰比他的對手死的更晚,本身政權的穩定性更高,又狠吃了幾波對手死亡和內亂的紅利。

哪怕侯景不過江折騰,就蕭衍他兒子們這德性不搞火並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一窩毒蠱偏偏又遇上了一個對他們嗬護備至、百般縱容的老慈父,結果就是江南百姓遭了殃。

“所以說,阿磐你下一步打算是南去荊州?”

雖然李泰還沒有明說,但既然下一步是要把南梁作為戰略目標的話,那西朝與南梁接壤且交流最為密切的荊州自然便是一個選擇,故而崔謙便又發問道,同時臉上也洋溢起興奮的笑容。

李泰聞言後便點點頭:“我的確有意出鎮荊州,但卻恐自身威望才力不足鎮定彼鄉人情勢力,所以想請表兄與我同往、共謀此鎮,不知表兄意下如何?”

“願意,當然願意!阿磐你向大行台奏請沒有?”

崔謙聽到這話後便連連點頭,他舊從賀拔勝出鎮荊州,本身就擔任賀拔勝的行台左丞,荊州政務管理以及與豪強方酋等地方勢力的接觸交流全都由他負責,所以對荊州也寄托了許多功業設想。

隻可惜賀拔勝落敗投奔南梁,他們也追隨前往,自此後便與荊州無緣了。如果這一次能夠因李泰而再返荊州,實現年輕時那些雄計抱負,於他也是一大撫慰,至於是否因為名位居於這個表弟之下,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我雖有誌於荊州,但對彼處形勢卻還了解不多,要向大行台請鎮彼方,自然也要對人對事深有了解,所以要請表兄們不吝賜教。”

李泰又笑語說道,他今對荊州的認知都是紙上談兵,一說到詳細處難免錯漏連連,當然是得請教崔謙等實際曾在彼處之人才能心裡有底。除了幾個表哥,他也向丈人獨孤信去信,表達了自己想要前往荊州的意願,希望獨孤信能幫上自己一把。

聽到李泰這個請求,崔謙在沉思梳理一番後便說道:“近年來諸方形勢變化甚多,太過久遠的情勢想也無益當下,便從故太師出鎮荊州之後講來……”

如今西魏的荊州地處南陽盆地的西側、伏牛山以南,州治穰城即就是後世的河南鄧州,與通常意義上的荊州相比位置偏北,南據襄陽二百餘裡。

如今的襄陽仍然歸屬南梁統治,且因曾是梁武帝蕭衍故鎮龍興之地,故而也是南梁今在漢江以東的大鎮,為其雍州州治。

荊州戰略地位雖然重要,但在北魏後期與東西兩魏時期卻並不屬於軍事重鎮。雖然雙方圍繞此地展開過激烈的爭奪,但多數情況都是將此地作為其統治核心地帶的藩籬,而並不派駐重兵認真經營。

雙方圍繞此地爭奪最為猛烈是大統初年,賀拔勝先被趕去南梁,獨孤信又將荊州收複而後自己也被趕去南梁,沙苑、河橋等諸戰,荊州都是作為外圍的戰利品而輾轉兩魏之間。

一直到了大統五年侯景試圖收複荊州未果,自此才放棄針對此地的爭奪,從此後荊州便屬西魏所有,而西魏則以長孫儉為荊州刺史,從大統六年一直持續到去年的大統十二年,這才將長孫儉召回並以王思政出鎮。

之後便是王思政棄鎮而走,霸府又派遣洛州土豪泉仲遵前往坐鎮。可惜西魏荊州跟南梁荊州並不接壤對峙,否則倒是可以懷疑這一任命是在嘲諷南梁湘東王蕭繹,兩國主將才能湊齊一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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