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將名薛孤延,所統精騎五千餘眾,前日便已抵達金穀川,據堰為營,並且已經將金穀倉城圍困起來……”
帶領遊騎斥候外出查探敵情的高樂將情況一一彙報,而李泰在聽完後,眉頭也緊皺起來。
他自知東魏絕不是一個軟柿子,之前的進攻順利隻是因為侯景之亂所導致的河洛地區防務混亂所致,等到一係列打擊過後敵人反應過來,一定會進行一些反撲嘗試,但卻沒想到這反撲來的這麼快又這麼猛烈。
無論這敵將薛孤延,還是其所率五千多名精騎,都讓李泰不敢怠慢。
薛孤延乃是名聲在外的東魏猛將,小關之戰中為大軍殿後,一日之內斬斷十幾口戰刀,如此彪悍事跡讓人一聽就忍不住心生畏懼。至於那五千精銳晉陽兵,在當下更是足以縱橫河洛、所向披靡的武裝力量。
“賊騎來勢雖然凶猛,但觀其陣列多是輕裝馳來,並無充足物資隨軍。或是長於騎射,但卻並不擅長攻堅,隻需要固守城防,待其糧儘力絕,必會遁去,兵危自解。”
沉吟一番後,副將田弘便開口說道:“況且李太尉傳令也有交代,著令我等前鋒人馬固守關城並掩護大軍側翼,穩重固守才是應敵上策。”
其他幾名部將聞言後便也都紛紛點頭說道,即便不考慮敵將何人,單單那五千精騎便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尤其在這地勢平坦的河洛平原之間,哪怕是數倍於敵的大隊人馬也要小心防備應對。
李泰所部真正的戰鬥人員也隻有五千餘眾,即便前後攻破幾城俘獲納降幾千員眾,但沒有經過充分的整編也很難投入作戰之中。
雖然李泰所部騎兵也有三千餘眾,但數量上仍然不占優勢,而且質量也未必篤定能贏薛孤延所部人馬。
儘管當中不乏曾經追從他深入敵國晉陽的部眾,並與劉豐這樣的名將交戰且大破之,但也有著極大的取巧成分,並不意味著他的部曲就要比百戰精銳的晉陽兵還要更加精勇。
李泰在聽完諸將的意見後,便開口說道:“賊騎雖是輕裝銳進,沒有充足給養,但金穀倉城卻有啊。今韓將軍孤軍千餘困守倉城,我若不救而使倉城複歸賊手。賊便可以取補城中、盤桓不去,更因其進退迅敏而轉擊諸方,如果隻是一味困居城中又將如何阻之屆時不知大軍進程受擾,恐怕諸方攻守都將變故橫生!”
眾將聽到這話,一時間又都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賀若敦才又站起身來抱拳說道:“既然是賊之必攻、我之必救,沒有巧計可施,唯有勇猛奪勝。仆請郎主給員千人奔救金穀城,輕騎纏擾使賊不能全力攻城,待其力疲求去再銜尾追之,必能破賊於野!”
雖然賀若敦常因破嘴毒舌而得罪人,但眼下這一建議也算是一個比較恰當的應對方法。
但其話音剛落,李去疾便又開口道:“日前我曾前往金穀城督運資貨返回,其城遠在關城五十裡外。賊今圍城誘援,我使輕騎解救必也在賊預料之內,奔襲而上是以疲憊之旅以鬥賊精銳之師,進退恐怕不會太輕鬆。”
五十多裡路程倒也不算太遠,但輕騎奔行而往必然也會給人馬體力帶來不小的消耗,尤其是戰馬體力的消耗,若再與遠勝於己方數倍的敵軍精騎交戰,想也可知必然凶多吉少。
賀若敦想了想之後又說道:“若配雙騎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就連賀若敦自己問出之後也覺得有點蠢,沒有討論的價值。
“賊騎雖然凶猛,但也並不是無從破解。盛夏時節、川流暴漲,溝壑灘塗之間鐵蹄難行。今我水陸共進,車騎交雜,賊騎雖多,也難強阻。”
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李泰自不會自負到認為能夠在野戰中打破薛孤延所部精銳人馬,但也並不意味著敵軍不可戰勝。
騎兵最強大的自然是那超強的機動性,可如果機動性不複存在,或者戰鬥不再以機動性為決勝關鍵,那敵人也並沒有看起來那樣可怕。而限製和抵消騎兵機動力的方法,其實也是不少。
“可、可是,李太尉前令是著我等固守關城……”
見李泰已經決定出兵解救金穀城的韓雄所部人馬,田弘又有些猶豫的說道,他本身也是一員勇將,倒也並非怯於出戰,隻是心裡對主帥軍令有些顧忌。
“所以就要有勞田將軍留此固守關城,我將自引一部人馬增援金穀城、擊退賊軍,使大軍側翼無憂。”
如果被敵人攻破了金穀城而重新獲取到這一個洛西基地,那麼這五千精銳騎兵在洛西戰場所能發揮出的威力便更大,到時候李泰就算還想再進一步,也將要被封鎖在關城中而不得寸進。
所以於情於理,李泰都得營救韓雄所部軍眾,總不能日後韓擒虎向他問起爸爸去哪兒了而羞於作答。
於是在經過一番籌措準備後,李泰便率領三千步騎人馬離開關城,沿穀水河道向金穀城方向而去。
幾艘舟船隨軍而進,船上運載著五百多名軍士並許多的軍械物資。但在岸上仍有大車五十多架,車上懸掛著高大的廂壁且各置硬木突角,每車安排軍卒二十人,所配刀盾、槍槊各半。
除此車船所配甲卒之外,另有騎兵一千五百餘眾,分作前中後三營。這些騎兵並不脫離軍陣,而是位於車列與舟船之間一同前進,實際的效果看來就是車陣將騎兵給保護起來。而為了配合彼此行軍速度,位於車陣中的騎兵甚至乾脆牽馬步行於陣。
這一支人馬剛剛離城不久,便被敵軍斥候觀望到並快速彙報給主將。
因為近年來有乏修繕,洛西的千金堰淤泛不定,到如今已經不複當年日收千金的盛況,變成了一片彌漫著臭氣的水塘,穀水從西南側注入塘中,轉又從東側溢出而注入洛水。
金穀倉城便位於水塘的南側,一半位於水麵棧橋上,一半則坐落在河堤上,河岸上石砌的堤壩同樣也屬於倉城城牆的一部分,向左右延伸出數裡。
此時在河堤外已經建造起了一座規模不小的軍營,這軍營分布幾麵、將倉城岸上的通道全都堵截起來,並且在營地中還堆放著許多用蘆葦、樹枝、木板等物紮結成的浮台,這些浮台擺在灘塗淤泥的河岸上可以承載人馬通過,能夠繞過堤牆向倉城發起進攻。
但奪下金穀倉城並不隻是薛孤延此行唯一目的,奪回關城並且將西賊掃除出河洛才是他的目標,想要達成這一意圖,眼前這座倉城便是一個極好的誘餌,所以他也並沒有急令部眾向倉城發起進攻,一邊有條不紊的做著攻城準備,一邊分遣部伍將洛陽周邊重新納入掌控。
當得知關城敵軍終於按捺不住派遣人馬前來增援時,薛孤延也忍不住冷笑起來,當即便率領營中一千名輕騎沿穀水西去先對敵軍實力稍作試探。
雙方彼此奔赴,很快便在穀水南岸遭遇,當見到西軍那有些古怪的行軍陣勢,不乏東軍騎士目露疑色。
“哼,還道賊軍將主是多英明勇敢的人才,竟然敢襲我關城、進叩洛陽,原來也隻是一個膽怯庸劣的鼠輩!”
薛孤延指著河邊仍在行進的軍陣冷笑道:“這陣型乃是南人因怯精騎而所創設的龜縮之陣,以車為拒、阻我衝擊,船上多載弓弩,使我不敢欺近。今這賊將尤其的膽怯,雖有可觀騎力但卻不敢任用陣外,包藏陣中以為不會折損,卻隻是更加的露醜露怯!”
眾親兵們聽到薛孤延一番解釋,也都紛紛大笑起來,各自摩拳擦掌、振臂張弓的便作請戰。
薛孤延並沒有理會下屬鼓噪,他雖然道破敵陣玄機但並不意味著就懂得破解,這種以車營為主的陣勢被南人稱作函箱陣,本就是在野戰中克製輕騎,而且往往臨水而設,以火攻之也難湊效。
正如許多人都知道騎兵以快取勝,但也並不能就此總結出什麼針對騎兵的奇效戰術。輕騎部伍在遇到這種龜殼函箱陣的時候,也隻能通過強攻破陣。
“賊將效彷南人車陣,但這戰車造的卻比南人簡陋多了。兒郎等張目細望,此擊必破賊軍一車!”
薛孤延大吼一聲,手中馬槊一振便直向敵陣正前方衝去,雙方距離快速拉近,車營之間的西軍士卒們紛紛退縮至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