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大關照的感覺可實在是太爽了!
李泰早猜到隨著賀拔勝去世,諸如趙貴之類對他心存不善者怕就按捺不住要對他動手,而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料,趙貴真的一腳踩進他為之準備的陷阱中。
他這裡還在思忖對計,宇文泰卻直接表示這件事跟他沒關係,換言之彆管趙貴怎麼折騰,都彆想就此傷害到李泰,直接在這件事給他加了一個無敵兼鎖血的buff。
果然跟老大混才最靠譜,儘管李泰也不清楚趙貴是怎麼告狀的,又把自己牽連其中幾深,但這些現在對他來說全都成了無效攻擊,他在這件事情裡隻需要放心輸出就好。
當然,接下來他也壓根就不需要擔任主攻手,自然會有人把趙貴恨到骨子裡。總之他那柄寶刀有多耀眼,宇文護對趙貴的恨意就會有多深,李泰隻需要適時點火就好。
離開直堂的時候,李泰還在考慮要不要先通知宇文護一聲,讓他能有所準備,或許還能挽回一些損失。
畢竟宇文泰這裡也算是知會自己了,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事後宇文護回想起來,怕是要記恨自己不肯提前通風報信。
不過在權衡一番後,李泰還是決定暫不告訴宇文護了。畢竟這件事一旦深查下去,就能發現宇文護也牽扯其中,叔侄倆難免就此進行溝通,宇文護也一定會將自己報信的事情告訴宇文泰。
彆管他們叔侄之間會怎樣溝通,但李泰口風不密的行為一定會給宇文泰留下一個惡劣的印象。到了那時候,也就彆想再做領導的跟班秘書。
唉,對不住了薩保兄,雖然你是個潛力股,但你現在不頂用啊,我還是先跟大領導搞好關係再說其他吧。
無論這件事最後會如何發展,宇文護再想保留驪山這財源怕是做不到。由奢入儉難,李泰也不想就此跟宇文護交惡,倒是可以考慮更加長線的合作。
一邊思忖著,他一邊往墨曹官署走去,還沒走進去,便聽到裡麵非常熱鬨。
“李參軍回來了!”
一名官署門前遊走的吏員見到李泰向此走來,先向門內呼喊一聲,然後便闊步迎上前來,對李泰的態度要比之前更加殷勤。
不旋踵,裴漢、薛慎等幾人也都紛紛行出,看到這些同僚們熱情洋溢的笑臉,李泰也不好詢問他們是不是今天上午背地裡罵過自己,入前擺手打著招呼。
“今日無論如何,李郎都要請客!滿堂官吏等候至今,若不回應那就過分了!”
行台霸府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李泰兼領記室的消息也早已經傳回墨曹官署,薛慎等也沒有責怪李泰又摸了一天魚的事實,走上前來拍手迎接。
“應該的,應該的!幸得大行台賞識,承蒙眾同僚包容,於情於理,都要與眾同樂!”
李泰也不小氣,微笑著點頭應聲,並給今日一餐定下八匹絹的標準。行台夥食供應也算物美價廉,這樣一個標準哪怕再有蹭飯的過來,也是綽綽有餘。
應付過同僚們的道賀,李泰又先往台府門庭,告訴等候在這裡的隨員們、自己近日都居住在行台官署中,並讓他們去高仲密那裡取三十匹絹過來。公事上既然還得繼續掛機摸魚,好歹也得給同事們吃大戶的機會。
想了想之後,他還是低聲吩咐家人關注一下賀拔家那兩兄弟的消息,真要有什麼大的變故,他這裡也看看能不能照顧一下,順便往趙貴那裡煽風點火。
等到李泰返回官署時,台府公廚籌備的飲食已經陸續送來,眾同僚們也已經在堂中坐定,並給李泰留出一個上首的席位。
行台官佐倒是沒有明確的品秩劃分,但大大小小的曹屬,參軍職便有幾十個,能夠兼領記室的卻隻是少數。
就連裴漢和薛慎兩人,望著李泰都是一臉的羨慕,至於其他下屬們,就算心裡埋怨李泰在署中隻占位置不乾活,這會兒也都不敢流露出來。
李泰倒也不是真的不做事,實在墨曹這些事務過於繁瑣細碎,讓他提不起認真對待的興致。函授講學算是署中比較重要的事情,但他本身的學術水平又是馬馬虎虎,無謂登台露怯。
不過今天跟大行台一番奏對,倒是讓他大受鼓勵,有的事情看起來不合俗常規矩,但未必就沒有做的價值。
趁著兩位參軍都在堂上,李泰便湊近他倆席位說道:“考成新法實施以來,諸曹事務閒劇分明,文翰迭增,咱們墨曹也因此繁忙加劇……”
兩人聽到這話後便對視一眼,接著又都轉頭望向李泰,感情你還知道這事啊?
李泰無視他們各自眼神中的怨念,繼續笑語道:“化繁為簡、事有定格,這也是前事者見功的當然之法。兩位有沒有想過將諸事則一概框於格式,文有定式、事有定格?”
聽到李泰這麼說,兩人都打起精神,薛慎先一步開口道:“李郎的意思是法你舊計,將諸文式一概如你所製計帳戶籍一般,刻版疊印,分發諸曹?”
李泰聞言後便點點頭,隻是還沒來得及繼續闡述,裴漢已經搖頭道:“此法說來簡單,施行卻難。計帳戶籍文式單一,大半文字可以預先刻印。但諸曹事務繁雜多變,每事便需新章,如果儘付刻印則更繁瑣,倒不如手抄便捷!”
“事或繁異,但理有相同,諸如蘇尚書所造‘朱出墨入’新式,將諸繁瑣一分為二。諸曹用事,凡所行文,無非呈上付下、左右移交。事之劇要,務必詳實,事之閒雜,則就未必。劇要之事可以專事專文,閒雜之事則可一體納之!”
考成法將諸曹事務等級分為劇要閒雜四等,能夠劃分為劇要的,自然是最為緊要、需要即刻處理的事情。但事之閒雜,相對而言則就沒有那麼重要,甚至大多數都是做也可、不做也可。
不可否認的是,閒雜事務其實占了行台各曹辦公的大部分行政資源。
比如他們墨曹,每天都要檢點庫藏,盤查物料的出入,事務需要每天有人去做,結果也要逐日記載。大部分都是重複的內容,偶爾一兩天不做或者做的不認真也不是大事,可若長時間積攢下來,就會形成大問題。
兩人聽到李泰這番講解,各自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隻憑言語講述,終究還是不夠具體。
李泰見這兩人也吃的差不多,便命人將案上殘留的飲食器皿撤走,又要來筆墨紙張,在紙上勾劃一番,劃定出四個欄目,分彆寫定“固有、新收、已支、見在”四個名目。
“舊所管計,唯收支餘三類,計事唯此一則,無所述前啟後。增此固有一則,前事有所述見,後事有所牽引。此為計帳新法一則,做事同樣可以如此,凡所頑在可以單為一則,新事列定、事了勾除,餘者留堂……”
李泰用作舉例的,是從唐宋開始應用的四注賬法,相對於收支餘的三柱記賬法,多出了一個“舊賬餘”的元素,這就把賬目記載從很難追溯的單一事項轉化為一個持續的動態收支過程。
應用在行政管理上,就是把一些固定的事情單獨列出進行專項處理,行政主力則投入到新的事務處理中去,短時間不能處理完畢的事情再歸入到固有事程中。
這大概就類似於後世行政單位中的黑匣子,很多初入職場的小年輕往往都有這種感覺,就單位裡有同事上班下班,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好像一直在摸魚混日子,但領導對他還很倚重。
將事情程式化的處理,並不意味著效率低下,而是為了保證基礎行政力的同時,還能確保新增事件和突發事件的處理能力。
一個團體之中,有人墨守成規、有人銳意進取,一個好的領導未必要事事打頭陣的身先士卒,但必須要知人善任,有人守住基本盤,有人上前拚業績。真要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一樣往前衝,那也不現實。
裴漢和薛慎在聽完李泰的一番講解之後,也都大受啟發,忍不住便感慨道:“今日相談一番,才知大行台何以獨重李郎。但使胸有定計,何必事事爭先?李郎不愧名門俊才、家學優秀,如此治事見識,實在讓人欽佩不已。”
李泰對這番彩虹屁自是照單全收,又笑嗬嗬說道:“經義古之循德,吏術也是古之循法。與其教人應變萬事之能,不如教之一事之定法。大行台所以設學於墨曹,雖有偶拾賢德之誌,但也不失乾吏群出之心。上上者,人間罕見,得於中下,已經可稱教養見功。”
兩人聽到這番話,更是深思良久。李泰見狀便也不再多說,你們好好想,想明白點我才好開辟印刷新業務。
然而正在這時候,牆外卻傳來一陣甲兵踏地聲,聲音由遠及近,很快便聽在墨曹官署門外。
李泰聽到這聲音,心裡不免打起了鼓,大行台之所以留他台府自然也是存心包庇,難道趙貴竟然膽大妄為到率兵進入行台來抓他?這老小子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