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輕響自架子床後持續傳來,一短兩長,穀雨聽得再親切不過。
那是快班在必須保持靜默的狀態下用來聯絡的暗語,除了對麵的大腦袋,能敲出這種節奏的隻有一個人,段西峰。
穀雨移到牆邊,輕輕敲擊。
咚,咚咚。
牆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穀雨轉過身子,背倚著牆,原本冰涼的心漸漸有了些暖意,他呆愣了片刻,隨後用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他開始靜下心來回憶起這些天來的經曆,事後再回想起來,陸風一夥的設計不可謂不精細。
他布置了一輪又一輪的比試,一則將能耐差的排除在外,二則卻也是一場人性的試驗。但凡有所畏懼,有所質疑的都已經退出了大會,隻有那些技藝超群,為功成名就或攫取財富而不擇手段的被留了下來。
所以陸風才會毫無顧忌地公布了終局的比試內容,乃至將他那主人的身份和盤托出。因為他篤定剩下的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麵對名利誘惑之時隻會愈加興奮,而不是畏懼退卻。
對方下的好大一盤棋,不惜在京城攪鬨風雲,沒想到最後落子處卻是在皇宮。
陸風以及他背後的人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難道僅僅是意氣之爭嗎,還是說隱藏著其他的目的?
穀雨的腦筋飛快轉動,如果對方真的另有所圖,那麼一種可能就是在這皇宮之中渾水摸魚,這八人有極大可能被擺在明麵上,成為背鍋的棋子。而另一種可能則是在宮外,如果潛入皇宮之事敗露,京城之中各衙門都會向宮城馳援,城防力量一定有所傾斜,在短時間內會出現監管的空缺,更方便對方下手。
而無論哪一種假設,自己這八賊都不可避免地要成為替罪羔羊。想到晚上將要麵對的死局,穀雨忍不住頭皮發麻。
敲門聲傳來,穀雨一怔,他跳下床來走到門邊,隔著門板警惕地道:“誰?”
“送熱水。”門外是個陌生的男子的聲音。
穀雨下了門閂,將門打開一條縫,門外站著一名下人打扮的年輕男子,低垂著頭,手中捧著一隻水壺:“穀爺,給您備了茶和熱水。”
“進來吧。”穀雨上下打量著他,側過了身子。
下人走到桌前,將茶具用熱水衝洗,熱氣騰騰中下了茶葉,再用熱水衝開:“您請用茶。”將水壺留在桌上,施禮退了出去,靜靜地站在門前等待著,穀雨隻得將門關上,重新上了門閂。
也不知他泡的是什麼茶,滿屋子裡茶香四溢,令人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穀雨舔了舔嘴唇,坐在桌前,將茶杯端起湊到嘴邊,正要喝下去。
“咦?”他的動作停住了。
茶杯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字條,他將那紙條抄在手中,隻見那上麵寫的是:危險,速去。段
是段西峰留給他的字條!
穀雨呼吸急促起來,也不知他這位二哥使的什麼手段,竟然讓那下人偷偷為其傳信。
“危險速去”穀雨喃喃道,段西峰一定也發現了其中的危機,傳信命自己速速離去。論起江湖經驗,自己與這位二哥根本沒得比,雖然對其為人處世多有忌憚,但若說起真本事,穀雨還是極為佩服的。既然他冒險傳信,那就代表此事已極為凶險。
穀雨將那張字條翻來覆去地看著,陷入了沉思。
順暢車行門前進進出出,鬨鬨哄哄,作為南城遠近聞名的車馬行,不僅租賃車馬工具,同時也提供運輸服務,京城貨物南下或北上,不論是鮮貨或者手工藝品,順暢車行大多可以承接。此時正是生意忙的時候,有的夥計忙著套車,有的則忙著卸貨,人喊馬嘶,好不熱鬨。
負責接待的夥計笑容可掬地迎來了一位新主顧,他貪婪的目光在麵前這位美麗的少女身上上下打量著,對她身邊的彭宇則視若無睹,嘴裡是不假思索的客套:“這位是哪家的老板娘子,您可是要租車嗎?”
夏薑點點頭:“你們車行中有多少馬車?”
夥計一怔,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問的:“算上路程中的,有個三四十輛吧。”言語中帶著自得,作為成立不久的車馬行,短短幾年便在京城中站穩了腳跟,規模還在逐漸壯大,由不得夥計不驕傲。
夏薑淡淡地道:“不夠,我至少要八十輛。”
夥計大張著嘴,被夏薑的氣勢嚇到了,他狐疑地打量著夏薑:“敢問老板娘子,您做的是什麼生意?”要是亂開玩笑,他是不介意出手教訓教訓這位小娘子的。
夏薑掉頭就走:“這趟活你接不了,沒必要知道了。”
彭宇跟在她身後,嘴裡嘟嘟囔囔:“京城之中還得是趙家、王家的車馬行,其他車馬行縱使便宜,可也沒本事接了咱們家的活兒。”趙王兩家占據了京城車馬行的半壁江山,行業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夥計怔怔地看她走遠,仿佛還在分辨著對方的意圖,下一刻則動若脫兔,攔在夏薑和彭宇麵前:“等等!”呼吸粗重,眼睛也紅了。
彭宇不耐煩地道:“彆耽誤我們正事。”
夥計臉上笑開了花,顯得既真誠又浮誇:“兩位不忙著走,趙王兩家運價貴在行內人儘皆知,我們家保證可以給您最合適的價格。至於用車方麵您也不用擔心,那個,那個我們一定湊出八十輛。”
夏薑根本不看他,夥計隻得把眼神直勾勾看向彭宇,彭宇砸了咂嘴:“你說話好使嗎?”
夥計一拍腦門:“我們掌櫃的就在後堂呢,您二位跟我來。”拖住彭宇的袖子,生怕他跑了,彭宇得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一到了後堂,夥計放聲大喊:“掌櫃的,來大買賣了!”
“兔崽子,鬼叫什麼?!”隨著一聲渾厚的咒罵,一名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夏薑麵前,他長著一對眯眯眼,挺著大肚子,臉上掛著市儈的笑容,兩手虛抱向夏薑拱了拱:“一看便是位大老板,不知鄙店有什麼能為您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