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官老爺給我做主啊。”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衝入人群,胸前掛著水裙,兩袖高挽,肩上的汗巾已泛了黃,他是這條街上的屠夫,此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有個小子從我那殺豬鋪子搶了一盆豬血便跑,官老爺可見到了?”
馮誌狐疑地看著他,忽地想起了什麼,腳尖挑了挑血泊之中的年輕人,那屍首忽地動了,嘴中喃喃道:“繼續喝”
眾人嚇得連連後退:“怎得又活了?”
馮誌思索片刻,臉色變了,轉身向火鋪跑去,身後的弓兵不知何意,但見他行為有異,也不敢多言,緊緊跟在他身後。
火鋪中隻有那名盜賊的屍體,另一人連同值守的弓兵都已不見了蹤跡。
馮誌氣得在大腿上一拍:“他媽的,中計了!”
啪!
巷子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弓兵呻吟一聲醒轉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兩個黢黑的身影。
弓兵瑟縮著向後,後背抵在牆上:“你們,你們是誰?”
“這麼快就不認得老子了?”
熟悉的粗魯與蠻橫在弓兵腦海中靈光一閃:“哦,是那個窮鬼。”
“你他媽的找揍是不是?”大腦袋惱羞成怒,露胳膊挽袖子便要教訓他,弓兵嚇得連連告饒:“好漢爺,是我錯了。”
穀雨攔住大腦袋:“馮指揮使這麼乾多久了?”
“昨晚才開始的。”弓兵下意識地答道,說完卻愣住了:“你認得他?”
穀雨傷好後曾跟隨周圍去五城兵馬司公乾,正巧趕上這位馮指揮使走馬上任,劉永吉的親兵黃自在陪同兩人恰好路過,馮指揮使意氣風發地自劉永吉手中接過腰牌之時,人群外黃自在便將此人的身份對兩人大略講了,隻不過時至今日兩人還沒有說過話。
“回答問題。”大腦袋揚了揚醋缽大的拳頭。
弓兵縮了縮脖子,他被兩人劫持,孤立無援,對方聽起來又是認得馮誌的,因此也沒必要再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吐露個乾淨:“前日京城大亂,忙到中夜,我東城兵馬司共抓賊二十六,繳獲贓物作價整整三十萬兩。”
“嚇!”
穀雨和大腦袋聽得臉色發白,大腦袋咂咂嘴:“咱們還是太保守了。”
穀雨人都傻了,呆呆地點點頭:“看來還得找趙員外再聊聊。”
弓兵麵露不屑:“二位以為很多嗎,昨日一個白天繳獲贓物直逼百萬,兵馬司單獨辟出三間庫房用於暫時保管,傍晚時分我等押送贓物,那三間庫房早已堆得滿滿當當,眼看便要裝不下了。”
儘管已經過去了,但仍然難掩激動:“我的媽呀,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金銀珠寶”說到此處聲音打顫,眼神恍惚:“往日裡難得一見的珍珠瑪瑙沒地方安置,就那麼隨意丟在角落中,一整箱的金磚、銀錠整整齊齊地碼著,從屋子東頭擺到西頭,你知道屋頂什麼樣嗎?”
他並沒有期待穀雨和大腦袋回答,兩手舉過頭頂,那時的震撼仍曆曆在目:“那屋頂反射著財寶的光澤,如彩虹一般絢爛奪目,即便是不點油燈,那房中仍如白晝般閃亮。”
穀雨沉聲道:“所以你們就決定自己動手了?”
弓兵回過神來,緩緩將手放下:“從庫房出來,馮大人便對我們幾個說,要不要做筆大買賣。”
大腦袋不解地道:“兵馬司的兵卒過千,你們和他關係很好嗎?”
弓兵道:“我們幾個從巡捕營便跟著馮大人,他從巡捕營擢升至東城兵馬司指揮使,便把我們一並帶了過來。”
“原來如此,”穀雨冷笑道:“這掉腦袋的買賣,也不是誰都能參與的。”
弓兵搖了搖頭:“現在你當然可以這般想,可那時弟兄們被那滿坑滿穀的財寶迷昏了眼,心中猶如點了一把火,又怎麼會覺得危險?”
他吐出一口濁氣:“馮大人膽子大,做事局氣,弟兄們都肯跟他乾,於是便選了一處偏僻的火鋪作為據點,抓到賊後不再往兵馬司揪送,而是押到火鋪之中截取贓物,就地分了,至於人嘛,殺了了事。”
穀雨聽得火氣上湧:“你們殺了多少人,又拿了多少賊贓?”
弓兵舔了舔嘴唇:“殺了十多個了。”
穀雨腦袋嗡了一聲,氣得全身發抖:“賊贓呢?”
“這個嘛”弓兵扭扭捏捏不想說,大腦袋好奇心起,揚了揚手中的拳頭,這招兒比什麼都好使,弓兵乾脆地道:“將近二十萬兩。”
雖然已做好心理準備,這個數字還是讓大腦袋如遭雷擊,他怒不可遏地道:“你們太無恥了!”心裡想的卻是:能不能帶我一個。
“馮大人當仁不讓拿了大頭,剩下的給我們弟兄幾個分了。兩位好漢爺,隻要你將我放了,我便將錢全數奉上。”弓兵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討好道:“我也看得出來,二位絕非一般人物。馮大人平生最喜歡交朋友,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山不轉水轉,咱們總有再見麵的時候。人嘛,馬高凳短,誰也說不準,多個朋友多條路,您說呢?”
“呔!”穀雨火冒三丈:“你們是官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被抓了現行還不知悔改,可見你們平日裡有多囂張,老子不將你就地正法,難解我心頭之恨!”
話到此處,拔刀在手。
弓兵嚇得三魂丟了氣魄:“好漢爺饒命啊!”
生硬的刀鞘狠狠砸在他的腦門上,弓兵眼前金星四射,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大腦袋踩著他的胸口:“怎麼辦?”
穀雨思索道:“他隻是個小角色,抓住他也是無濟於事,隻要馮誌不除,他仍會故技重施,害人性命。這些江湖人雖然可恨,但總不至於冤死在馮誌刀下。可是”他臉色猶豫:“咱們不能亮明身份,要怎麼將他拿下呢?”
大腦袋想了想,忽地笑了:“明日英雄會要比個武魁首,咱們用功不夠,怕是要跌出前三甲。這位馮指揮使財大氣粗,何不去他家光顧一番?”
穀雨一拍額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兩人相視而笑,不過笑聲中帶著兩分奸詐,兩分快意,如夜梟桀桀,令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