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項洪斌醉駕致人死亡的案子調了出來,死者叫丁建興,是陽城工業大學的一名大學老師,死亡的時候還沒有退休。江曉欣搜索學校論壇頁,丁建興的名字多次出現,回帖的都是敬重和好評。這在大學裡還是很少見的,學生們平時一般不怎麼會去關注老師,平時都是上完課就走,幾乎不和老師交流。說明,丁建興確實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廣受學生愛戴。如此的話,有作案動機的可就很多了,不僅僅是丁建興的家屬,前提是此案確實是因為丁建興的死。“丁建興隻有一個兒子,叫丁鵬,已經結婚了,職業是中學老師,在陽城第一中學。”江曉欣迅速調查出丁建興的詳細資料,此時開口。陳益:“電話號碼給我,我去和他聊聊。”江曉欣:“好。”隨後,陳益帶著秦飛,就兩個人,開車離開了市局。路上,陳益直接給丁鵬打去電話,也不擔心對方真的是捅傷項洪斌的人,電話很快接通。“喂?您好。”陳益:“你好,是丁鵬丁老師嗎?”丁鵬:“對是我,您哪位?”陳益:“市局刑偵支隊,有件事想找丁老師聊聊,你看有時間嗎?”丁鵬很是意外:“刑偵支隊?發生什麼事了嗎?”陳益:“可以見麵再聊嗎?”丁鵬:“哦可以可以,我就在陽城第一中學,是我過去,還是您過來?”陳益:“我在路上了,今天你一直在學校嗎?”丁鵬:“嗯,一直在,上午很早就過來了。”陳益:“有其他同事在嗎?”丁鵬:“有的。”陳益:“好,一會見,謝謝。”丁鵬:“您客氣。”掛掉電話,秦飛看了過來:“怎麼樣陳隊。”陳益搖頭:“不是他,見了問問再說吧。”秦飛:“好。”半個小時後,兩人開車到了陽城第一中學,並在辦公室見到了丁建興的兒子丁鵬。丁鵬是一位帶著眼鏡的男子,文質彬彬的,穿著也比較樸素。子承父業,可能是受到了丁建興的影響,畢業後也決定成為一名教師。區彆就是一個大學,一個中學。“警官,您好您好。”丁鵬客氣的和陳益握手,房間裡還有其他老師,詢問是否需要回避。陳益表示不用,純屬閒聊,隨後和丁鵬坐了下來。丁鵬喝了一口茶,但沒想著給陳益兩人也倒一杯,大概是性格原因,不怎麼擅長交際。書呆子有些時候不是貶義詞,而是形容詞。“丁老師,項洪斌認識吧?”陳益開門見山。“項洪斌?”丁鵬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皺眉道:“把我爸撞死那個人,當然認識。”陳益微微點頭,道:“據我們了解,這起醉駕致人死亡的案子,伱們是簽了諒解書的,所以項洪斌判了緩刑,不用坐牢。”丁鵬:“對,諒解書是我媽簽的,我也同意了。”“一開始的時候我們確實想把項洪斌送進牢裡,但之後項洪斌的父母天天來找我們,一個勁的道歉,說一定儘全力賠償,不管要多少錢,砸鍋賣鐵也會賠,隻求不要讓自己的兒子進監獄。”“我和我媽最終心軟了,就簽了諒解書,醉駕雖然有錯,他也不是故意要撞我爸的。”陳益:“今天項洪斌被人捅了三刀,差點死了。”聞言,丁鵬臉色一變:“什麼?!有這種事??”陳益道:“剛搶救過來,丁老師覺得是誰乾的?”丁鵬遲疑:“警官認為……行凶者是在給我爸報仇?”陳益嗯了一聲:“是有這種可能的。”丁鵬沉默良久,繼而深深歎了口氣,道:“我好像知道是誰乾的,但……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如果行凶者真的是給我爸報仇,那很有可能是他。”陳益:“誰?”丁鵬:“苗福。”陳益:“苗福?多大了?”丁鵬搖頭:“不知道,二十幾歲吧,今年應該剛畢業。”陳益:“你為什麼覺得是他?”丁鵬說道:“苗福是山裡來的窮苦孩子,寒門能完成學業考上陽工大,非常不容易,又很愛學,所以我爸對他很照顧,而且還經常領回家裡吃飯,連我都見過好幾次,認識。”陳益沉默了一會,道:“苗福……對你爸很敬重?”丁鵬:“是的,很敬重,很好的一個孩子啊,我對他印象不錯,就是太內向太自卑了點,我爸不僅給了他學習上的點播,還改變了他對人生的看法,改變了他的性格,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再造之恩了。”陳益:“你爸的追悼會,他來了嗎?”丁鵬:“來了,哭的很傷心。”陳益點頭:“好的,感謝丁老師的配合,你……”他剛想詢問苗福的住處和聯係方式,此時電話打了進來,是江曉欣的。“不好意思。”陳益歉意一笑,接通電話。“喂?江姐。”江曉欣:“陳隊,不用查了,嫌疑人來自首了。”陳益:“自首?叫什麼名字?”江曉欣:“苗福。”陳益:“好我知道了,馬上回去。”電話掛斷,他站起身。見狀,丁鵬連忙問道:“警官,請問誰自首了,是苗福嗎?”陳益點頭:“是。”得到肯定,丁鵬無奈搖頭。他對苗福印象確實很不錯,在父親的教導下,畢業後未來肯定能有不錯的發展,沒想到對方居然為了父親做出這種事。太衝動了,自己作為親生兒子都沒想著去報複項洪斌,那可是違法犯罪啊。陳益知道丁鵬在想什麼,每個人性格不同認知不同情感不同,所能做出的行為也就不同。對丁鵬來說,父親的離世固然悲痛,但也隻能接受現實,天有不測風雲這也沒辦法,生氣發怒也改變不了什麼。而對苗福來說,也許丁建興在他人生中的意義更為特殊。不是父親,卻勝似父親。“丁老師要一起去嗎?”陳益問了一句。丁鵬拒絕:“算了,幾麵之緣而已,我感謝他為我爸做了這件事,但我並不支持他。”陳益微微點頭:“好的,打擾了。”丁鵬:“您慢走。”回市局的路上,秦飛忍不住道:“剛才那個丁鵬,是有點冷漠了吧?”陳益坐在副駕駛抽著香煙,回答道:“你可以稱之為冷漠,但這就是最正常的反應,普通人就想安安穩穩的生活,不想人生中有太多起伏。”“犯罪者才多少,偏激的人有勇氣的人,隻占很小一部分而已,老一輩不都說,吃虧是福麼,有些事情,咬咬牙忍忍也就過去了。”秦飛表示受教,當了警察見的東西多了,很容易忘記尋常的世間百態,其實很簡單。“那……苗福呢?”他問。陳益沉默良久,道:“至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回到市局,陳益在審訊室見到了苗福。很年輕很陽光的一個小夥子,臉上帶著一抹憨厚,從身高體型看,就是他之前在商場所追的那個人。桌麵上證物袋裡放著一把匕首,相當鋒利,這是苗福自首的時候帶來的。說實話,連陳益都覺得苗福自首的速度有點快,這才幾個小時而已,就好像前一秒還在玩命的跑想逃脫法律的製裁,下一秒就頓悟了。“項洪斌你捅的?”陳益問。苗福低著頭坐在那裡,手腕上帶著手銬,聞言點頭承認。陳益:“你坐出租車離開的時候,怎麼跑的?我追著追著就沒影了。”苗福抬起頭:“你當時追我了?我不知道,下了車後我立馬上了另一輛。”陳益:“挺聰明,提前計劃好了?”苗福:“沒有,隻計劃了捅他幾刀。”陳益:“想過殺他嗎?”苗福:“沒有。”陳益:“為什麼突然自首?”苗福:“反正也跑不了,做了就是做了。”陳益:“為什麼要在商場動手,人有點多啊。”苗福:“他撞死我老師的時候,人更多。”“憑什麼他撞死了人還能高高興興的談戀愛,我老師卻隻能躺在黑暗冰冷的墳墓裡?”陳益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說無法給對方一個滿意的回答。法律就是這樣的規定的,醉駕致人死亡和故意殺人,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社會危害較小,某種程度上屬於偶然。說的難聽點,是丁建興倒黴。這也沒辦法,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縫。而且項洪斌也得到了懲罰,賠款外加判刑。“你說的老師,指的是丁建興嗎?”陳益問。苗福點頭:“嗯。”陳益:“所以說,你是為了給丁建興報仇。”苗福:“沒錯,我就是要為老師報仇。”陳益:“說說你和丁建興吧,能為了他捅項洪斌三刀,想必你們之間的關係很不錯。”提到丁建興,苗福冷厲的眼神柔和下來,緩聲開口:“考入陽工大,是我第一次來到陽城這麼大的城市,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陌生的,令人……害怕的。”“同學們給我的評價是內向不愛說話,但我知道那是自卑,他們可以隨隨便便去買自己想吃的東西,想穿的衣服,但我不可以,我沒有錢。”“直到……老師在一堂課結束後注意到了我,他改變了我的人生,那些鼓勵的話語,我倒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尤其是那句……沒有天生的好命,就要奮不顧身的努力。”“老師就是我人生中最亮的那束光,但現在我畢業了,燈卻滅了,我無法接受,犯了錯的人就要受到懲罰。”他的語氣一直很平和,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哪怕即將麵臨未知的後果,也沒有懼怕。是無畏,還是無所謂呢。陳益看著他,說出了一句紮心的話:“你老師沒告訴你,修養品德,絕不可違法犯罪嗎?他要是知道了你為他坐牢,會怎麼想。”“前途儘毀,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成了笑話。”知恩圖報值得佩服,但違法犯罪也必須譴責。故意傷人,就算得到了受害者的諒解,也還是會判刑,更何況項洪斌不可能原諒一個差點殺了自己的人。我醉駕我承認,我撞死人了我承認,但我受到懲罰了。賠也賠了判也判了,你還來捅我!這不得氣死。苗福沉默。陳益站起身:“行吧,不聊了,等著處理吧。”此時苗福詢問:“他……他沒死吧?”陳益回答:“沒死,活著呢,傷的不是很嚴重。”對於這個答案苗福反應不大,既沒有為項洪斌沒死而鬆口氣,也沒有為項洪斌活著而失望,似乎對結果並不關心。也許,他要的就是給對方一個教訓,順便為自己泄憤,其他的不重要。“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陳益問。苗福搖頭。陳益離開了審訊室,何時新他們也被叫了回來。本來是要查監控確定嫌疑人蹤跡,以及根據出租車付款記錄順藤摸瓜,現在倒是不必。沒有計劃,在大庭廣眾之下持刀傷人,苗福不可能跑得了。就算不自首,今天同樣能抓到他,也算好事吧,有自首情節還能判的輕點。“審完了?因為什麼啊?”何時新詢問。陳益在辦案大廳坐了下來,道:“項洪斌醉駕撞死了他的老師,報複的。”何時新驚訝:“學生給老師報仇?這可不多見,看來這位老師在他心中地位不低啊。”陳益:“山裡來的窮苦孩子,照亮人生的唯一一座燈塔,現在塔沒了,所以偏激了點。”何時新:“多大了?”陳益:“剛畢業。”何時新歎道:“可惜啊,本來前途應該光明的。”陳益:“確實可惜,整理案卷吧。”他來到法醫室,閒著無聊的方書瑜正在玩手機。“審完了?”她問。陳益嗯了一聲,坐到方書瑜旁邊說道:“電影還看不?”方書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電影院肯定關門了。”陳益:“換個地方唄。”方書瑜:“算了,心情都沒了,下次吧。”陳益:“行,明天家具差不多就到了,可以在家裡搞個私人影院。”方書瑜目光亮起:“這好啊,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陳益:“去瞅瞅配套?”方書瑜:“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