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廣彥離開了,但並不是離開市局,隻是離開了房間。
他需要仔細回憶當年那個人的長相,然後儘可能準確的還原於模擬畫像師的筆下。
現在公安係統內,目前尚未成立專門的模擬畫像部門,模擬畫像師的數量還是非常稀少的。
全國範圍內,三位數。
有的城市,甚至連一個都沒有,這可不是僅僅畢業於繪畫專業就能做到的事情。
至於通過電腦人像組合……局限性很大,因為很多細節需要人工調整,這樣的話和手工素描沒什麼區彆。
因此“警界大熊貓”五個字形容模擬畫像師,並沒有任何誇張。
好在江城市局有一位警員具備這樣的能力,雖然不是特彆出眾,但此刻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先試試再說。
詢問室內,幾人都坐了下來討論案情,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凶手十幾年前肯定查過人,而且也懂盜墓技術,應該是為了調查深入了這個行當。”
“若是繼續走訪,轉移走訪方向的話,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說話的是趙啟明。
二十五年前凶手得知父親死了,然後過了十年再動手,那這十年內他在乾什麼肯定是查人啊。
何時新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也許正因為曹茂軍當年沒有用真實的姓氏,這才導致凶手查他的時候,難度大了不少。”
另一邊,秦飛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道:“我……我覺得不太對。”
當他的聲音響起,趙啟明與何時新看了過來。
對方是陳益從陽城帶來的,這麼大的案子對方隻帶了兩個人,要說沒能力是不可能的。
秦飛說道:“凶手先殺的人是孫健力,孫健力雖然用了真實的姓氏,但也隻有八個人知道,凶手是不知道的。”
“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能準確的鎖定孫健力以及其他四人的身份,足以證明他很聰明,所以……我覺得查曹茂軍的時候,不至於用了十年。”
“隻是個人意見,個人意見。”
他最後加了一句。
在坐的最低也是個組長,他一個借調的民警貿然發表意見,還是有些忐忑的。
聽完秦飛的話,趙啟明與何時新想了想,後者點頭道:“也有道理,如果他早就知道曹茂軍參與了當年的事,卻在十年後殺害了他兒子,動機來自於什麼呢”
陳益道:“來自於唐海獸葡萄鏡。”
陳益的聲音響起,其他人不再說話。
“我們從那個墓裡拿到的碎片是不全的,已經碎了的東西,孫健力他們拿走的意義不大,最有可能在凶手那。”
“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凶手在多年後,無意間知道了手裡的碎片是假的,這才讓他早已熄滅的殺氣,再度迸發而出。”
“曹茂軍死了,但他兒子還活著,那就父債子償吧。”
幾人點頭。
這個推斷可能性比較大,不過眼下對緝凶並沒有什麼幫助。
“陳組長,接下來怎麼辦,畫像對比嗎”何時新說道。
陳益:“畫像對比效率很低,但必須要做,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鎖定當年最後一個人,就等於鎖定了凶手的身份。”
何時新:“好,我知道。”
陳益繼續開口:“剛才老趙說的也沒錯,凶手絕對是查過人的,這是一個走訪的突破口,但收獲不會很大,除非我們能找到和凶手相熟的朋友。”
“若是和洪廣彥一樣,隻是見過或者交情很淺,結果是一樣的。”
“我現在想的是,凶手還會不會殺洪廣彥。”
最後一句話,讓幾人想起了兩天前,陳益讓他們找人帶人的時候,故意鬨出點動靜,儘可能讓凶手知道。
“陳組長,真要來個守株待兔嗎有危險吧”
趙啟明開口,他說的危險指的是洪廣彥。
萬一搞砸了,那在場所有人都得辭職。
陳益看向趙啟明:“老趙,我們要換一個角度考慮。”
“關於洪廣彥,他是沒必要留在市局的,使用假身份證涉嫌違法不涉嫌犯罪,而且他也不是為了非法目的,頂多罰點錢就可以走了。”
“就算我們沒有把他當魚餌的想法,他也是會走的,隻不過我們需要派人保護。”
“我說的對嗎”
趙啟明同意:“沒錯,是這樣。”
陳益:“因此,就不是守株待兔了,如果他真的敢來,順便抓了就行。”
趙啟明:“可是凶手有點聰明啊,會不會想到我們前麵呢”
陳益拿起一根香煙,說道:“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們的目的。”
“從他偷窺我們挖墓的行為看,此人極度自負,而且此刻已經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曹宇寧都殺了,他應該不會放過洪廣彥。”
“現在我們幫他找到了,如果我是凶手的話,會嘗試尋找機會的。”
“他想的是將計就計尋找破綻,我們就給他來個計中計,外緊內鬆。”
“直接告訴凶手,我就是在釣魚,我就是在釣你,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殺人,這對一個已經瘋掉的罪犯來說,一定很興奮。”
“巨網籠罩洪廣彥,在此期間,還要刻意留出點漏洞。”
“最容易忽略的漏洞。”
陳益的話讓幾人不由的緊張起來,這種圍捕方式,他們還是第一次經曆。
陳益繼續說道:“三方行動吧,凶手也不一定真的會殺洪廣彥。”
“老趙,你負責走訪調查。”
“老何,伱負責畫像比對。”
“洪廣彥的安全交給我,以半個月為期,半個月他不來,再想其他辦法。”
聞言,趙啟明臉色微變,連忙道:“陳組長,洪廣彥的安全還是交給我吧,這太危險了!”
凶手可是一個連殺六條人命的家夥,這已經是重犯中的重犯了,誰知道他會不會攜帶武器。
陳益要是在這個案子裡出了事,就算案子破了,省廳那邊也肯定拿他是問。
這麼年輕的副支隊長,省廳看重的很啊,說不定還有啥背景。
他哪敢讓陳益涉險,這不找事嗎!
陳益搖頭:“不,我去。”
趙啟明急了:“陳組長,這件事我們再商量一下,其實……”
陳益打斷道:“老趙,誰是專案組組長”
趙啟明沉默了一下,道:“你。”
陳益點頭:“嗯,認識的很清晰,執行命令吧。”
趙啟明無奈:“是……”
陳益站起身:“我去看看洪廣彥那邊什麼情況,老趙老何,你們準備接下來的調查。”
待對方走後,趙啟明立即看向卓雲和秦飛。
“你們兩個,一定要保護好陳組長,聽清楚了沒”
卓雲重重點頭:“趙隊放心,我用生命向你擔保。”
秦飛:“我也是!”
……
時間一晃,十天過去,距離破案期限還剩下半個月。
在這十天的時間裡,全城走訪還在繼續,隻不過方向發生了改變,從調查受害者轉到了調查凶手。
多年前,是否有人在關注孫健力等人的消息是否有人在關注,二十五年前誰組織過盜墓行為
這些,都是走訪的依據。
何時新這邊也在針對洪廣彥提供的畫像,在全國範圍內展開了數據比對。
可惜的是畫像相似度不高,想要找到難度極大。
夜晚,老城區。
季節的緣故導致溫度驟降,街道上不少神色匆匆的人已經穿起了羽絨服,去抵抗寒冷的侵襲。
此刻,漆黑的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烏雲將月光抵擋,使得本就冷清的老城區,有了那麼一抹陰森。
月黑風高殺人夜,今天注定不會平靜。
某平房建築,這裡是洪廣彥的家,門口站著兩名便衣抽煙交談,防止無關人員進入。
兩邊牆麵的路口,也都有人蹲守著。
屋後是死路,不可能進人。
洪廣彥,可能是凶手最後要殺的人,所以警方已經對他進行嚴密的保護,白天貼身,夜晚蹲守,直到凶手落網為止。
這種情況下,凶手絕不可能有機會對洪廣彥動手。
周圍很靜,時間流逝,很快到了淩晨兩點。
此刻,一男子鬼鬼祟祟的自遠處貼牆走來,到了洪廣彥家旁邊的平房。
他歪頭張望了一下,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有人在那裡站著。
但他沒有多想,掏出身上的東西開始撬鎖。
他非常熟練,應該是個老手,僅用幾十秒便將鎖芯打開,隨即開門溜了進去。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大概二十分鐘後,一聲驚恐的尖叫突然劃破夜空,隨即響起女子的喊聲。
“抓小偷啊!!!”
聲音在夜晚非常清晰,導致洪廣彥家附近所有警員都是臉色一變。
下一刻,之前的撬鎖的那名男子慌慌張張的推開大門,拔腿就跑。
身後,追出來一位穿著睡衣的女子。
“抓小偷!!”
“抓小偷!!”
她顯得非常著急,不停的呼喊,估計是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
這裡是老城區,治安很差,偷盜事件時有發生,沒想到今天這個盜賊讓主人給發現了。
距離現場最近的,是站在洪廣彥家門口的兩名警員。
他們在發現有小偷在眼皮底下出現後,沒有猶豫,立即動身追了上去。
同時,腦海中響起了陳益之前說過的話。
【在保護期間不論看到任何意外事件,可直接離開崗位,優先處理。】
兩名警員狂追,很快超過了失主。
“不用擔心,他跑不了!”
留下一句話,警員提高速度。
身後,巷口的警員雖然沒有離開位置,但還是忍不住探頭看了看,其中一人還離開巷口,接替了剛才兩名同事的崗位。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翻出失主家外牆,看到便衣警員沒有注意這裡後,立即落地,迅速手腳並用,很是靈活的攀上了洪廣彥家的外牆,繼而消失在夜色下。
女子的叫聲應該是把附近的人吵醒了,不少燈光亮起,有人來到街上查看情況。
沒看出什麼名堂後,他們接連返回準備繼續睡覺。
院內。
洪廣彥也被吵醒了,他很是不滿的嘟囔了兩句,隨即從床上爬起。
半夜醒來,誰都會忍不住上一趟廁所,尤其是年紀大的人。
他披著厚厚的外套離開房間來到院內,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廁所在房子角落,隔壁是洗澡間洗衣房,就在洪廣彥經過洗澡間之時,人影在黑暗中閃過,跟了上去。
洪廣彥長長打了個哈欠,開燈進了廁所,也不關門,解開褲腰帶。
此刻,人影大步上前,手中的針管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刺目的寒芒,同時,也照出了他的麵容。
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啪!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洪廣彥猛地抬手,抓住了男子的手臂。
對方的臉色,當即一變。
洪廣彥回頭,目光平靜的看著該男子,淡聲開口:“你還是來了,十天,我以為你不來呢。”
男子這才發現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洪廣彥!
意識到上當後,男子掌心用力,果斷下壓,陳益不敢接觸針孔,立即鬆開手身體後退。
下一刻,男子沒有任何遲疑迅速撤走,跑向大門。
廁所內,陳益拿起胸前耳麥:“收網。”
男子的速度很快,門口現在應該隻有一名警察,逃走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可是,當他用力打開大門,準備衝出去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清晰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十幾名特警。
老城區空房子很多,短時間租一個還是不難的。
遠處,頓時有著警笛響起,警燈更是照耀了整條小路。
不是警車,是便攜式警燈,在陳益的安排下,埋伏的人偽裝的很徹底。
“彆動!!手裡東西扔掉!雙手舉起來!!”
怒喝聲響起。
突擊步槍的槍口,直指該男子,十幾名特警呈扇形包圍。
“扔掉手裡的東西!!”
特警之後,便是市局的刑警,他們手持手槍迅速加入了包圍圈,抬臂瞄準。
“你已經被包圍了,把手裡的東西扔掉!!快點!!”
看著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道路,男子眼角抖了抖,掌心用力,攥緊了注射器。
“行了,彆掙紮了,結束了。”
身後,陳益的聲音響起。
男子猛地回頭,那是剛才出現在廁所裡的……青年。
“彆動!!”
人群中,卓雲大喝,隨時準備開槍,誰知道他手裡的是什麼東西
“哎。”
深深歎了口氣後,男子緩緩閉上雙眼,掌心一鬆,注射器啪嗒一聲落地。
見狀,刑警緩步上前,隨即幾人一擁而上,彆住男子雙手,將其摁倒在地上。
哢嚓!
手銬應聲卡住了男子的手腕。
陳益走了過來,撿起地上的注射器放在鼻前聞了聞,目光當即一凝。
氰化鉀。
看來,這是在沒辦法帶走洪廣彥的情況下,選擇放棄麻醉劑,準備一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