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枋在宮中受罰的時候,
回曲園街的路上,
徐載靖騎著馬,眼神擔憂的看著一旁的兆眉峰。
和徐載靖對視了一眼,兆眉峰笑道:“五郎,為何這麼看著我?”
“兆大哥,最近司裡很忙麼?瞧著你眼袋這麼重,臉色都憔悴了。”
兆眉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點頭道:“如今師父他老人家年紀越來越大,司裡很多事情我都要上手了。”
看了眼徐載靖,兆眉峰感歎道:“長久的呆在京中,讓高家那幫子人實在有些不知道輕重!居然敢私自應承,帶著殿下出宮!”
“謝天謝地,沒有釀出什麼大禍,否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兆大哥說的是。”說話的時候,徐載靖的目光警惕的在大街上巡睃著。
“要不是高雲青在周圍發現了那個神色異樣的僧人,相信很多人會以為五郎你小題大做。”兆眉峰說道。
徐載靖目光掃視不停,頷首道:“小題大做,總比殿下出事強上千萬倍!兆大哥,司裡也抓到不少北遼諜子中的大魚,那僧人的身份,能否辨認出來?”
“試試看吧!”說著,兆眉峰側頭盯著徐載靖看了看。
察覺到視線,徐載靖笑了笑:“兆大哥,為何這麼看著我?”
“五郎,上午你見到殿下後,立即讓人關上的窗戶,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嗯。”徐載靖點了下頭,繼續道:“兆大哥,我在樊樓樓下,就有一瞬間覺著有些不適。”
“待發現殿下在樓中後,最先想的就是,遮蔽可能存在之敵人的視線,讓敵人不知道雅間中的情況。”
兆眉峰笑了笑:“這也算靖哥兒之前在戰場上的斥候經驗了。”
“兆大哥說的是。”
兆眉峰有些鬆快的呼了口氣,語氣不善的說道:“當時殿下所坐的位置,就是雅間正中!身後和窗戶隻隔著一麵屏風而已。我此時回想一番,都有些手腳出汗。”
說著,兆眉峰伸出手,讓徐載靖看著他的手心。
見此,徐載靖輕輕點頭,他明白兆眉峰如此後怕的原因:作為特務頭子,兆眉峰太明白此時應該如何行動了。
“但凡高家嘴不緊,或是五郎你今日沒去樊樓,我估摸著,隻消再等一個時辰,到了中午前後,殿下必定出事。”
“嗯,兆大哥說的有理。我想著,可能真正的殺招都不是在樊樓。樊樓乃是室內,四周有牆壁門窗遮擋,很多手段都用不上。”
看著兆眉峰讚賞的眼神,徐載靖繼續道:“等到了室外,高淨帶著的護衛本就不多,捉襟見肘之下”
說著,徐載靖搖了搖頭,道:“對了,此事發生後,瞧著以後的時日裡,兆大哥你們又要忙了。”
旁邊的兆眉峰無奈的笑了笑:“五郎,可不止我們衙門!開封府、神衛軍、龍衛軍他們也輕鬆不了多少。”
看著繁華街景的徐載靖道:“兆大哥,瞧著這京中的諜子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嗬嗬,五郎此言不錯!其實在北遼西京南京等大城,咱們大周的諜子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之前多虧了五郎,北遼對付諜子最鋒利的那把利刃,如今已經在皇城司的大獄裡。”
“兆大哥言重了,當日也是機緣巧合。”
說著話,
眾人一拐,來到了曲園街上。
侯府大門前,
石獅邊上,
徐載靖和兆眉峰等人一起下了馬。
看到眾人,徐家門房管事趕忙上前躬身行禮。
徐載靖點頭致意後,說著話和兆眉峰並肩進了大門。
“五郎,你這話什麼意思?燕雲十六州乃是前朝故地,其中多是漢人,又怎會助紂為虐攻擊我朝王師?”兆眉峰目露疑惑的看著徐載靖。
“兆大哥,燕雲十六州納入北遼疆域已有多年,難道沒有這個可能麼?”徐載靖反問道。
看著一副不同意表情,搖著頭的兆眉峰,徐載靖繼續道:“兆大哥你應該了解北遼和我朝,對百姓的賦稅製度並不相同吧?”
“自然了解。”
“那孰輕孰重?”
兆眉峰沉吟片刻:“說起來,是我朝重一些,但北遼兵役徭役繁重,兩廂對比後還是我朝寬鬆些。”
說完,兆眉峰看著笑著的徐載靖,道:“怎麼,五郎你不同意我說的?”
“不,兆大哥,我同意你的說法。但,在北遼治下的普通百姓,會如您一般的仔細計算這個麼?”徐載靖反問道。
看著蹙眉的兆眉峰,徐載靖道:“可能,我這個在汴京的人說的也不準,不如兆大哥尋人去兩國邊境多多詢問?”
兆眉峰眼睛動個不停,顯然是在急速思考著。
又走了兩步,兆眉峰停了下來,蹙眉東岸:“五郎,之前司裡一直是默認,待我朝打過去,燕雲之地的漢人自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你這麼一說”
“不行,我得趕緊回去。”說著兆眉峰就要轉身離去。
看著拉住自己的衣袖的徐載靖,兆眉峰道:“五郎,快快鬆手。”
徐載靖搖頭道:“兆大哥,我所說之事,不是一朝一夕那麼快能有結論的。”
兆眉峰愣了一下,徐載靖繼續道:“況且,如今我朝兵強馬壯,又有收複白高故地的威勢,之前又在豐州大勝北遼!許久不見,咱們兄弟敘敘話!”
兆眉峰:“五郎,你這”
徐載靖繼續道:“對了,兆大哥,您再給小弟捋捋如今北遼燕地的幾大世家,和北遼宗室、蒙古諸部的關係和矛盾可好?”
兆眉峰聽到此話,麵上露出笑容,無奈道:“行吧,今日就如你的願。”
了解北遼的恩怨矛盾,自然可以出手挑撥催化,讓北遼內部鬥的你死我活才好。
徐載靖和兆眉峰敘舊的時候,依舊不時有皇城司的吏卒前來稟告情況。
可惜,
今日端午節,
京中百姓士庶多會在家中設宴歡飲,人來人往流動頻繁,給皇城司調查添加了極大的難度。
除了因為禁軍戒嚴,在外城寺廟中捉到了幾個流竄的匪徒外,其他並無什麼進展。
端午過後,
積英巷,
盛家,
上午休憩時間,
小桃捧著一盞茶走了過來,明蘭側身接過後,借著喝茶的間隙,朝著徐載靖的手腕兒瞄了一眼。
看到徐載靖腕間依舊係著精美的百索,明蘭笑著收回目光,開始專心喝茶。
明蘭一旁的長楓,則興致盎然的扯了扯前麵齊衡的衣服,道:“小公爺,昨日你和靖哥都在樊樓吧?”
“京中傳聞,說那位阮媽媽手下的師師姑娘,美豔無雙,詩才了得,就連皇子殿下都慕名而去了?”
齊衡和徐載靖對視了一眼,道:“外麵都是這麼說的?”
“是啊!下午的時候,咱家小廝女使們就聽說了。”長楓點頭繼續道:“小公爺,你和靖哥可有見到那位師師姑娘?她真有那麼好看?”
聽著一旁的對話,如蘭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
齊衡搖了搖頭,看著滿是期待的長楓說道:“沒看到。”
長楓略帶遺憾的點頭,和顧廷燁對視了一眼後,道:“那可惜了!”
一旁的徐載靖看著長楓和顧廷燁眼中‘有空去瞅瞅’的神色,有些無奈的搖了下頭。
顧廷燁之前還未成婚,倒是見過那位師師姑娘,但那時人家是戴著麵紗的。
休憩了一會兒後,莊學究繼續上課。
還未到午休,盛家小廝便拿著一個信封走了進來,躬身一禮後說道:“學究,門口收到的信,說是開封府尹顧大人給您的。”
“唔!”
看著點頭的學究,小廝趕忙將信奉上。
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後,莊學究臉上露出了笑容。
隨即莊學究將信紙朝著長柏一遞,笑道:“長柏,你和同窗們傳著看看吧。”
瞧著看完信,同樣笑起來的的長柏,後麵的徐載靖和顧廷燁等人的臉上紛紛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於是,待載章和長槙一起看完,遞給顧廷燁後,徐載靖便直接探身朝前看著,齊衡和長楓也湊了過來。
“喲,榮顯這廝居然立功了。”顧廷燁一邊看一邊笑道。
看完後,顧廷燁卻沒有繼續笑下去,而是略有些羨慕的說道:“榮顯這廝倒是好運氣。”
同樣看完的長楓,接過信紙後掃了眼,就隨手遞給了他左邊的明蘭,長楓看著顧廷燁,道:“顧二哥哥,這應該叫上天庇佑才對!”
聞言,徐載靖也笑了笑。
其實不怪顧廷燁羨慕,實在是榮顯運氣不錯。
原因就是,邸報中說,在上月中旬的一場大周將士和儂人交趾人的對陣中,天氣突變狂風大作。
電閃雷鳴之間,雞蛋大的冰雹如雨一般的朝敵人方向砸去
隻是十幾個呼吸,就砸的儂人交趾人受傷無數。
大周將士這邊卻隻有大風大雨,除了因為風雨傷到了幾個人外,並無其他損失。
大周軍隊待冰雹過後順勢追擊,俘獲無數。
邸報中還說,經此一役,周邊的不少蠻夷部落也知道了此事,直將大周軍隊視作天兵,主動來投。
當然,此戰功勞最大的還是謝家子爵,禁軍主力便是他領著的。
功勞簿上還有康安伯熊炎的名字。
下午,
眾人下學的時候,太陽還在西邊掛著。
喊完‘謝學究教誨’後,眾人先後出了學堂。
出了院子,朝馬廄走去的時候,齊衡扯了扯徐載靖的衣袖後,兩人便落在了後麵。
見左右沒人,徐載靖壓低聲音疑惑道:“元若,怎麼了?”
“靖哥,昨天的事兒,怎麼就傳成了是殿下慕名而去?”
“這不是用皇家的名聲去捧那個師師姑娘麼?阮媽媽怎麼敢的?”
“而且傳聞裡居然沒有高家的名字出現。”
齊衡連珠炮似的低聲急問了幾句。
徐載靖看了看前麵的顧廷燁和載章,低聲道:“我覺著,可能是殿下或者皇後娘娘想要護住高家的名聲吧。像這種故事,話本裡都不多見,百姓們自然樂於談論。”
齊衡一愣後,點點頭:“靖哥兒,您說的有理!要是讓大相公們知道高家如此妄為,置皇嗣於險地,奏折怕不是要跟雪花似的。”
“那阮媽媽和樊樓呢?”齊衡又道。
徐載靖笑了笑,低聲道:“元若,這個就要你自己琢磨了。”
五月中旬,
寅時正刻(早四點後),
夜空如墨,
渾圓的月亮垂在西邊的天空,
月光籠罩下,
徐家跑馬場周圍,不時有潛伏的蟲兒唧唧的鳴叫著,襯的跑馬場愈發的安靜。
木屋前亮著明黃色的燈籠光,有零星的飛蟲繞著燈光飛來飛去,不時會撞燈籠幾下。
似乎是察覺到了腳步聲,靠近過道附近的蟲兒,瞬間安靜了下來。
待腳步聲遠去後,蟲兒才繼續唧唧的叫了起來。
如今青雲、阿蘭和尋書三人都已成家,木屋中隻有殷伯常住,阿蘭和尋書則是交替值班的住在木屋裡。
此時早晨露水有些重,穿戴好甲胄後鍛煉的徐載靖,人馬都會被露水打濕後沾上許多塵土。
鍛煉結束,徐載靖去衝澡的時候,他的甲胄通常要被阿蘭或者尋書,仔細的擦洗保養一番才能放回去。
去盛家的路上,
早晨溫度宜人,大街上行人百姓比之前多了許多。
徐載靖進學堂的時候,已經無需點蠟燭,靠著晨光便能讀書。
看著打著哈欠讀書,憨態可掬的長槙,徐載靖的嘴角總會不自覺的上揚起來。
晨練,上學,歸家。
兩點一線,日複一日之間,天氣也愈發熱了起來。
蟬鳴聲開始變得密集,從早叫到晚,叫的人心煩。
盛家學堂中,最受歡迎的東西,就變成了被井水浸過的西瓜等各色水果。
盛家倒也用冰塊冰鎮過水果。
但某日長楓吃過冰鎮的水果,一下午更衣十幾次後,便不再用冰隻用井水了。
到了六月,
天氣更熱了,
京中百姓供奉在崔府君廟前的東西,過不了一兩日,便要被清理很多,不然就會變質變味。
這天,
廣福坊,
柴錚錚賃下的院子裡,
翠綠如蓋的濃密樹蔭下涼風習習,引自皇家園林的清涼溪水,在院中小溪中流淌著,帶來了不少涼氣。
小溪上的涼亭也在樹蔭下,周圍掛著薄紗,有驅蟲的焚香和動聽的琵琶聲一起飄蕩著。
涼亭周圍,
不時有女使手裡捧著果盤,沿著遊廊朝這邊走來。
涼亭中,
四角擺著裝滿冰塊的冰鑒,又有樹蔭和涼水,坐在裡麵的貴女們,隻需輕搖團扇便感覺涼風撲麵。
“這院子當真是好,我家都找不出這麼好的涼亭。”梳著婦人發髻的廷熠,搖著團扇笑道。
張家五娘,手裡拿著一角熟透的西瓜,笑道:“那你去問問徐五哥他賣不賣,買過來就是了。”
柴錚錚似乎聽不到好友提到了某人,隻是眼中滿是關切的看著身邊的榮飛燕,道:“飛燕姑娘,你這臉色可是有些不好看,是身子不爽利?”
麵色稍有些黃的榮飛燕笑了笑,搖頭道:“沒有,就是有些苦夏而已。在家裡悶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盼到邀帖,怎麼說都要過來的。”
“榮妃娘娘已經出了月子,可有進宮去看望?”柴錚錚道。
榮飛燕聞言,臉上有了些彆樣的神色,看了眼柴錚錚,點頭道:“嗯,去看了,姐姐和小皇子都很好。”
柴錚錚笑了笑:“嗯!天冷還好說,點上地龍穿厚些就好,這天熱可是難熬呢。”
榮飛燕看著笑靨如花的柴錚錚,抿了下嘴,將想問的話給壓了下去,換成了:“錚錚,你可有什麼不苦夏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