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棋局…”
楚梟眼眸微凝，眼底隱有一絲驚悸。
此時他能清楚地看到，在秦道手掌碾落之處，一幅幅天地聖景顯於棋盤。
更可怕的是，在帝山四處，竟同樣有大道氣息奔湧，仿佛在與這尊棋盤遙相呼應。
秦道！
這位秦族先祖，竟能用一尊棋盤，掌控人間大勢？
楚梟深吸了口氣，同樣撚起一子，落於棋盤之上。
頓時間，天地嗡鳴，風雲變幻。
一切因果法相，在棋盤之上推演呈現，又逐漸流於時光，消散而去。
唯獨，那一縷“道”的氣息，像是世間一切力量、生靈的源頭，經久不衰。
漸漸的，楚梟眼前就浮現出一幅幅紀元之景。
山河為棋，歲月如歌。
億萬生靈僅為棋子，在棋盤中縱橫交錯，轉瞬即滅。
這種博弈，已經完全超脫了修為層次，更像是一種道心的較量。
當然，相比於秦道的道心，此時更令楚梟感覺恐怖的，是他的手段。
煉峰成界，人間為棋。
這位秦族先祖似乎已經真正踏出了人間一步，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垂釣人間。
此時秦道每一子落下，都像是以天運為契，生靈為機。
在他手中，一座座神山錯綜排列，河川奔湧，漸成大勢。
而楚梟的手段就直白多了，一子一殺，以億萬生靈，彙成殺伐，橫推諸天。
兩人端坐山巔，神色平靜，周身皆有大道神音此起彼伏，青蓮法相層出不止。
時間流逝！
在一場棋局中，楚梟仿佛曆經了萬古，看遍人間變遷，山河破碎。
妖吃人，人殺妖，歲月更迭，帝位交替。
最終，當秦道一子落下，山河大勢與天道相契。
一條蜿蜒的龍脈，張牙舞爪，竟縱貫了整座棋盤，將一切棋子殺勢橫掃而空，萬古成灰。
楚梟臉色一愣，眼底卻是一抹極致的漠然。
“先祖，我輸了。”
隻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澀笑意。
這小小一張棋盤，又何嘗不是如今的人間。
此時楚梟隱有一種預感，秦道手中的棋子，正是大道的變遷。
人間，在他掌中。
秦道，單單這一個“道”字，就是人間萬法的根基。
對於他這樣的強者而言，所謂的親族血脈，或許早已不重要了。
他如今追求的，是長生、是不朽，是與天地齊壽。
如此，不死不滅，要宗族何用？
這也是為何，秦道能放逐秦瑤，亦能接受她重登帝位的原因。
他要的，隻是一個能維持秦族昌盛，強大且信奉他的棋子而已。
“小友會不會覺得，我當初放逐秦瑤，如今又廢掉秦天，是不是太殘忍了。”
秦道搖頭一笑，雪白的發絲閃爍著瑩瑩輝光，像是道法的衍化。
“這仙途大道，適者生存，如果我是老祖，我也會這麼做的。”
楚梟笑容溫和，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以他的心性，又怎麼可能隻懂殺伐，在人間棋盤上輸的如此徹底。
他隻是在示弱，讓秦道看到一個滿腔熱血的當代少年，從而放鬆警惕。
“哦？適者生存？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性，那不知你對如今亂世，又有什麼看法？”
秦道老眼微凝，看向楚梟的眼神裡，隱有一絲欣賞。
此時他似乎完全沒有將楚梟看作一個後輩，更像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談笑論道。
“亂世…又何嘗不是大世？自古天下之勢，合久必分，此乃天道定律，人間大亂，氣運流失，誰若能將這些流失的氣運融入體內，或許就能承載天道之氣，成為下一個紀元的開創者。”
楚梟神色平靜，亦真亦假。
他明白，想要真正得到秦道的信任，他就不能隻表現出幼稚的一麵。
如果楚梟所料不錯，秦道之所以耗費手段，與他下棋論道，絕非是欣賞他的天賦，認可了他秦族帝子的身份。
對於這樣的強者而言，這世間一切，皆是棋子。
他一定是被楚梟身上的某種特質所吸引，想要利用楚梟達成某種目的。
這種特質，可能是楚梟的荒古聖體，也可能是…方才楚梟在證帝山上，觸碰到萬神印時，無意間暴露的雲虛太清鏡的氣息。
“哦？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對人間大勢有著如此深刻的了解，那你覺得…最終誰能成為下一個紀元的開創者？是那些承載氣運現世的當代妖孽，還是那些隱藏在時光背後的老東西？”
秦道笑容溫和，可那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瞳，卻流露著一種淡淡的森意。
方才一棋，原本就象征著人間如今的兩股勢力。
成道者寥寥無幾，躲避天道因果，隱於時光之外。
他們皆已問鼎人間極限，若不能打破天道桎梏，最終隻能化作塵埃黃土。
這一場亂世，對他們而言同樣是一種契機，若能爭得一絲氣運，或能逆天改命。
而楚梟代表的，便是世人眼中的天命之子。
是應劫之人，更是亂世妖孽。
他們承載天運，降生在這個時代，共同創就了一個百舸爭流，萬驕同盛的大世。
這些人，身上皆有氣運庇護，誰能殺出重圍，吞掉他人之運，就能一舉登天，成就萬世之位。
他們身上的氣運，正是秦道這等成道者所渴望的大道契機。
偏偏，這種氣運不能直接出手搶奪，否則定會被天道反噬。
而這，便是大世的由來！！
每一個亂世天驕身上，都牽扯著莫大的因果。
隻有同樣身懷氣運之人，方才能承受這股大道之力。
萬物法則，盛久必衰。
即便是天道，也不會允許太古老、強大的生靈出現。
而楚梟作為當代的佼佼者，在他身上，秦道能夠看到一股絢爛至極的氣運神輝。
“先祖太看得起我了。”
在秦道略顯冰冷的眼神中，楚梟臉色微凝，旋即搖了搖頭，“大道無常，以我如今的境界，又如何能窺探人間因果？”
“哈哈哈，好一個大道無常。”
秦道大笑一聲，緩緩起身，眼神中卻沒有太多波瀾。
哪怕楚梟偽裝的再好，幾乎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毫無破綻。
可在秦道看來，他還是太稚嫩了，太過完美的偽裝，本身就是一種破綻。
“說吧，你來秦族，想要什麼？”
“嗯？”
聞言，楚梟眸光輕顫，嘴角微微揚起。
這句話的意思，說明秦道壓根就沒有將他看作秦族之人。
“我來秦族，是為了名正言順解決掉秦昊這個威脅。”
楚梟沉吟片刻，還是說出了心中想法。
當初他在極北與秦昊結仇，心中就始終有所顧慮。
畢竟，以秦昊的身份背景，如若不能將其解決掉，楚梟就會迎來無窮無儘的磨難。
這個借口，無懈可擊。
當然，秦昊隻是楚梟降臨秦族的一個目的。
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一尊封印在證帝山中的萬神印記。
隻是！！
在親眼見過這尊神印之後，楚梟隱隱感覺，它的背後一定牽扯著一些驚人的秘密。
而秦道閉關在此，很可能也是為了探尋萬神印背後的秘密。
比如，人間…第十州！！
如果白幼薇所說是真的，這枚神印當真是開啟一方未知世界的鑰匙，這樣的誘惑根本無人能夠抵擋。
甚至！
越是成道者，越不會放過這種未知的造化。
因為對他們而言，這人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與期待的了。
無儘歲月中，他們早就嘗試了無數方法，想要掙脫天道枷鎖，邁出最後一步，結果…都失敗了。
你能想象麼？
這種被歲月囚禁，空有一身通天修為，卻無能無力的感覺。
眼睜睜看著自己衰老、凋零，化作塵土…
所以，但凡人間出現未知秘境、造化，對於這些成道者的吸引，遠比當代天驕更為致命。
當代天驕，爭的是名聲，是機緣。
而成道者，爭的是命。
大道無情！！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
“你很誠實，不過…還不夠誠實。”
秦道搖頭一笑，深深看了楚梟一眼，卻並未完全點破。
“這樣吧，你幫我做一件事，如果成功了，你不僅能達成所願，我還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
“哦？以老祖的修為、地位，您都做不成的事情，我一個大乘之人，又能做什麼呢？”
楚梟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世上所有的貪心，最後都隻有一種後果。
當你凝視深淵，就注定會被深淵吞噬。
“仙關，武族。”
秦道漠然一語，頓時令楚梟眼眸微凝，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了下來。
按照秦戰等人所說，這方古族，乃是人間聖族，擁有無上功德與聖名。
他們鎮守仙關，阻攔下了仙族餘孽的一次次衝擊，為人間安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如今，秦昊被武族所救，勢必會成為楚梟的威脅。
秦昊不死，楚梟心底就始終會有一根刺，不除不快。
“老祖的意思是，仙關中有您想要的東西？”
楚梟輕輕頷首，頓時就明白了秦道的意圖。
“不錯，當初我以萬神古印，鎮壓人間怨念時出了一些意外，萬神印中的器魂被這股怨念侵蝕，險些將我奪舍。”
秦道輕歎了口氣，蒼老的眼眸中是一抹淡淡的滄桑無奈之色。
“雖說最終，我以驚神訣將其重創，卻被它逃掉了，一路潛入了仙關之中。”
“哦？”
聞言，楚梟眼眉輕挑，心底頓時有所猜測。
以秦道的實力，想要鎮壓一道器靈，即便是至尊器靈，也是輕而易舉，怎麼會被它逃脫？
而且，他既知曉器靈逃入了仙關，證明自始至終，這道器靈都沒有真正擺脫秦道的掌控。
他最開始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借助這道器靈，找尋那處未知之地。
至於仙關，以秦道的身份，一旦貿然降臨，勢必會引來整個九州的關注。
他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他人窺探！
“老祖覺得，我能對付得了一道至尊器靈？”
楚梟苦笑一聲，仍舊是一副抗拒之色。
“若在外界，絕無可能，可仙關中有人族大能者留下的上古封印，即便是我踏入其中，也會被壓製境界，隻能憑借肉身力量出手。”
秦道彆有深意地看了楚梟一眼，這樣的禁製，對於楚梟而言…簡直是天造地設。
“這…”
“你以秦族帝子的身份前往仙關，武族之人絕不敢對你出手，但以秦昊的性情，一定會想辦法將你留在仙關世界，如此一來，你不就能名正言順將其抹除了？”
秦道與楚梟對視一眼，一老一少眼中，皆是一抹狡黠深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