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師弟,今日我問劍於你,並非是對劍氣長城有恨意,我隻是想證明,我的劍…也能庇護蒼生。”
吳孚從背後拿出一尊黑色劍匣,足有人高,臉上露出一抹淳樸笑意,“這一戰,我不恨劍氣長城,但我恨你。”
“如果不是你…他們未必會死…”
吳孚緩緩打開劍匣,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往事。
“你知道嗎?沈默,我是他們用命…換來了一個逃脫的機會,我沒敢耽擱一刻,一刻都沒敢耽擱啊…”
吳孚搖了搖頭,手指輕輕一彈,“昊陽…”
“嗡。”
天地間,劍吟驟響。
隻見一縷輝光悠然震蕩,宛如烈日般刺目,迸射萬裡。
此時所有人都感覺眼眸刺痛,像是被這縷劍輝生生洞穿了魂海。
“嗡。”
沈默眉頭輕皺,始終不曾反駁,手中古劍橫握,一劍開天。
“鐺!”
兩道劍意碰撞的一刹,沈默身軀頓時後退了一步,眸光輕顫。
而那一縷金輝卻從中崩斷,掉落在了地上。
“撲哧。”
吳孚嘴角頓時溢出一縷血漬,眼底竟有一抹刻骨的怨毒。
原來,他之前的平靜,都是假的。
劍心是劍心,劍是劍!!
當他握住劍的一刹,他才是他,而非世人眼中的他。
“你還記得你跟我說的話麼?沈師弟,你說…來不及了…”
吳孚低頭輕笑,整個人如瘋如魔,再度驅指一彈,“青車、飛瀑、玄冰。”
三柄古鋒,依次從劍匣中飛出,各有玄芒,卻皆是世間罕見的聖寶。
“嗡。”
隨著吳孚心念一動,三劍貫穿,射向沈默。
“你不是號稱當代無敵麼?你不是向來…一往無前,不知退縮麼?那你告訴我,當日你為何不與我返回鬼域,救下他們?”
“轟隆隆。”
風聲震蕩,隱有一條銀河從天垂落,古車橫行,寒徹萬裡。
三種劍意,看似駁雜,卻迸發出凜冽萬古的殺伐。
沈默神色平靜,眼底卻是一抹淡淡的苦楚。
他仍舊隻是一劍斬出,化清輝萬裡,將三柄古劍儘數阻攔在了虛空之上。
“鐺。”
隻是!!
這一次,他足足退後了三步,那一隻握劍的手掌,出現了一絲輕微的顫動。
“沈師兄為何不主動出手?為何要等吳孚出劍?”
葉琉璃黛眉輕蹙,眼中隱有驚悸。
沈默雖強,但如今卻隻在被動出手,已是劍道下風。
“大概,這也是他心底的虧欠吧,今日他若不接下十二劍,勢必會被吳孚言行擾亂道心,成為日後的魔障,這吳孚…很聰明。”
柳庸眸光冰冷,沉聲歎息道。
聞言,葉琉璃似懂非懂,而楚梟的眸光卻落在了吳孚身後的血厲身上,似有沉吟。
其實沈默沒錯,即便當初他跟隨吳孚返回鬼域,恐怕也已經為時已晚。
但吳孚如今的每一劍,不僅僅是劍道比拚,更是劍心試煉。
無敵之道,每一縷退縮的念頭,都是道心瑕疵。
而吳孚當眾問心,沈默若主動出劍將其斬殺,就相當於承認了這一絲破綻,他的太上劍心…不攻自破。
所以,他不能動,他要將吳孚的每一劍,每一句道心問責,全部破碎,才能證明劍心無敵。
不得不說,吳孚的確是陰險至極,可他的陰險卻又光明正大。
甚至!!
這些年,他於鬼域悟劍,卻仍舊誅殺了九百九十九名渡劫之人,從未辱沒劍修之名。
他與四大鬼王之間,到底有何交易,楚梟並不知曉,但一定牽扯著這座劍峰的秘密,以及今日這一場賭戰。
昔日劍氣長城劍修吳孚,如今的鬼域劍魔吳孚,他所做的事情,從未改變,隻是立場變了。
“是,你說來不及了,可若是他們中有一人還活著,你說他會有多絕望啊,他會有多絕望啊。”
吳孚眼中淚水滑落,絕望閉目,“他們一定會怪我吧?他們一定會想為何吳師兄、沈師弟沒有回來…為何他們放棄了…”
聞言,沈默身軀一顫,心底同樣輕歎了口氣。
劍氣長城中,的確有弟子時常踏入鬼域獵殺鬼族之人,用來磨練劍道。
可吳孚他們去的,乃是四大鬼王之首,血鬼王的領地深處,根本不可能有一絲逃脫的可能。
如果沈默出手,勢必會令諸多弟子日後放下對鬼域的畏懼。
所以他拒絕了吳孚,並將他逐出劍氣長城,讓所有長城弟子以此為戒。
在吳孚出現之前,沈默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了。
可這一刻,麵對那一聲聲淒厲的質問,他的道心竟有了一絲動搖。
是啊!!
吳孚是那十二位劍城弟子的希望,而沈默卻用一句話,就將他們的希望,統統破碎了。
“蛟龍、夕曦、碧樹、旬岩、天精、破甲、金縷、龍雀!!”
隨著吳孚仰天怒喝,渾身衣衫震蕩,發絲淩亂。
在其身後,八柄飛劍徐徐升空,遙指沈默。
可怖的劍勢,輕易就將蒼穹撕裂,劍痕貫穿億萬裡山河。
而那八柄飛劍,就像是八頭蛟龍,張牙舞爪,斬向沈默。
“呼。”
沈默深吸了口氣,眼眸中一縷劍紋悄然顯化。
此時他整個身軀,都似在發出刺目的光華,白衣冽冽,超脫無瑕。
在其手中,那一柄青色古劍上,符紋如海,發出震耳的顫吟。
下一刹,他仍舊隻是一劍斬下,虛空好似突然靜止了下來。
而在那虛空儘頭,一道白衣仙影悄然顯化,踏空而行,與那劍意逐漸融合,爆發出鎮壓萬古的劍勢。
這一刻,整座劍氣長城都似在顫抖嗡鳴,像是被這道劍意所震懾。
“天外飛仙…”
柳庸搖頭一笑,深深看了李慕道一眼,“沒想到他連你這一式都領悟了。”
“是啊,沈默的劍姿,亙古罕見,比我年輕時還要出色。”
李慕道頷首輕笑,一臉驕傲。
在這兩大劍仙看來,沈默既然使出了這一道劍訣,也就意味著…這一場大戰,將要落下帷幕了。
果然,隨著那劍意仙影出現在八大古劍之前,原本威勢滔天的八劍,竟齊齊停滯在了虛空之上,嗡鳴顫動,卻再難前行分毫。
天地震蕩!!
兩道劍勢,皆可稱為人間無敵,對於任何渡劫之人而言,都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隻是!!
終究,沈默的劍意,是自劍氣長城中所感悟。
在這裡,他幾乎有著用之不竭的劍氣。
隨著一道破碎聲傳來,八柄古劍一一崩裂,而那一道天外仙影,也終於是逐漸暗淡了下來。
“誰贏了?”
眾人眸光顫動,相比於鬼族之人,此時一眾劍氣長城弟子,更是心神震蕩,不可置信。
誰能想到,短短百年時間,吳孚的劍道造詣,竟然恐怖到了這等程度,竟與沈默這位人間第三序列,旗鼓相當?
“嗡。”
還不等眾人從震撼中反應過來,就見吳孚嘴角突然揚起一抹陰邪笑意。
“沈師弟,吾尚有一劍,名為血魄,今日問劍蒼生,何為忠義。”
“轟隆隆!”
隨著吳孚話音落下,在其眉心之處,突然有一縷血輝一閃而逝,以一種無可阻攔的勢頭,射向沈默。
這一刻,就連李慕道、柳庸的臉色,都是悄然一凜,本能地想要出手將其阻攔下來。
天地間,血紋繚繞,魂光璀璨。
與之前的十二劍相比,眼前這一劍,更是斬自神魂,血煞滔天,根本無從阻攔。
更何況,沈默至強一劍已經遞出,再想斬出飛仙劍意,無異於癡人說夢。
生死之際,沈默眼底也是閃過一縷仙紋,渾身血脈轟鳴,自劍心奔湧。
然後!!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注視下,他不退反進,竟仿佛放棄了防禦,直奔吳孚而去。
“嗯?沈默!!”
一瞬間,李慕道等人臉上就露出一抹驚恐震撼之色,頓時明白了沈默的用意。
這血劍一落,沈默勢必會魂海破碎,身死道消。
既然這一劍他躲不開,那索性不躲了,斬了吳孚,以絕後患。
“你…”
吳孚眸光震蕩,眼底同樣閃過一絲驚悸。
此時的他同樣是重傷之軀,動彈不得。
就算血魄能洞穿沈默頭顱,而在他徹底隕落前的一兩個呼吸間,也足夠將自己頭顱洞穿。
這一劍,兩人都沒有退路,隻有死路一條。
“住手吧。”
李慕道輕喝一聲,手掌探出,裹著沈默的身影退回了山峰一側。
“這一戰,我劍氣長城…認輸了。”
“撲哧。”
聞言,沈默身軀頓時一顫,口中鮮血噴濺而出,整個人突然兩眼一黑,昏死當場。
而在鬼域之地,四大鬼王也是齊齊現身,站在山峰一側,臉上隱有一絲譏諷。
“血鬼王,你答應我的事情…”
吳孚緩緩收回十二柄斷劍,語氣漠然地道。
整整一百年,他隻做了一件事,殺鬼、鑄劍。
血魄之劍,並非殺人,而是共死。
他知道,以他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是沈默的對手,所以這一戰,他想要贏,就隻能…比沈默晚死。
“自今日起,吳孚為我鬼域第五鬼王,劃封地,開神殿。”
血鬼王折尋的聲音凜冽空洞,毫無感情。
頓時間,整座山峰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看著那背起劍匣,走回鬼域的黑衣身影,眼眸中皆是一抹莫名的敬畏。
此時他的背影,極為蕭索孤獨,卻不曾有一絲悔恨。
或許,對於吳孚來說,他選擇留在鬼域,仍舊不是為了與劍氣長城為敵。
畢竟,他最愛的師兄弟,都曾熱愛著這座人間天塹。
他回鬼域,或許隻為贖罪,今生陪伴在那十二位為他舍命爭取了一份生機的兄弟身旁。
所以說,人啊,有時候活著未必是幸運。
“嗬嗬,李劍仙,這第五戰,你覺得還有必要打嗎?”
折尋眸光陰騖地盯著李慕道,紅唇微微揚起。
在其身前,血厲猙笑一聲,走到了人群之前,目光睥睨而霸道。
既然沈默都出手了,也就意味著…劍氣長城無人可用了。
更何況,以血厲的實力,就算沈默也未必能夠穩勝於他。
這最後一戰,鬼域已立於不敗。
“哎。”
李慕道輕歎了口氣,這最後一戰,無論劍氣長城派誰應戰,都是死路一條。
但即便是死,劍氣長城也絕無可能不戰而退。
“可有人願與血厲一戰?”
沉默,壓抑,死寂一片。
在親眼看到沈默敗給吳孚之後,一眾劍修心底的某些信仰,早已悄然破碎。
“你們…”
李慕道嘴唇顫動,苦笑一聲,“罷了…”
“我來吧。”
就在此時,人群後方突然傳來一道平靜漠然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