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婉仍舊不在意,就像是完全察覺不到江文清起伏的情緒,如同一對正常的父女一般,她喋喋不休的說著囑咐的話:“爹爹啊,大夫說了,您的脾性得改改,不然不有利於您恢複的。”“您彆誤會,我是真的擔心您,您不肯吃藥,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待會兒我讓玉枝再去廚房熱一碗來吧,不管怎麼樣,您得快點好起來。”……她自顧自的一邊清理著身上的汙漬,一邊說著這些話,語氣間滿是柔情,溫柔似水,又平靜的像是能將人溺死在其中,表麵上看著平靜美好的深淵。江文清咬著牙,過著時刻都提醒吊膽的日子,林墨婉說話間,已經將身上的汙漬清理的差不多,她再次回頭看向床上的人,江文清瞪著眼,差點嚇昏厥過去。此時,外頭響起一陣敲門聲,林墨婉這才收了那不達眼底且可怕的笑容,看向門口:“什麼事?”“林姑娘,郭大人前來探望。”外頭響起丫頭搭話的聲音。林墨婉若有所思,卻沒注意到身側床上突然冷靜下來的江文清,他轉動著眼珠子,似乎在仔細謀劃著什麼。直到林墨婉命人進來,將他搬上輪椅,一路推著往外走,他竟破天荒的沒再搗亂。林墨婉推著他一路穿過長廊,進了客廳,遠遠的就瞧見了已經在廳內等的郭寅禮,他主動起身迎上來,目光落在輪椅上的江文清時,有些不忍的皺了皺眉。“林姑娘。”他微微頷首示意,林墨婉自也禮貌點頭回禮,視線再次落回輪椅上的人身上,他幾番欲言又止,末了也隻能是關切的詢問:“江大人最近的情況可有所好轉了?”林墨婉垂眸,看了一眼輪椅上的人,眼神中透著難掩的憂傷,但似又故作堅強一般輕輕歎了口氣,應答:“還是老樣子,自打病了,就不肯喝藥。”郭寅禮沒說什麼,隻是皺著眉,若有所思的看著輪椅上的人,目光流轉之際,似乎在很認真的思索著些什麼,他打量的目光將輪椅上穿戴整齊乾淨的人身上來回遊走了片刻,視線剛同江文清有些哀求和絕望的眼神對上,郭寅禮怔了怔。在他反應過來的前一秒,林墨婉卻適時出聲打斷:“郭大人?”郭寅禮瞬間回神,抬眸看向林墨婉,林墨婉語氣溫柔:“您遠道而來,特意來看望父親,真是有心了,快坐下說。”她說著,沒給郭寅禮拒絕的機會,便回頭朝著門外的丫頭道:“去將今年新進的碧螺春泡一壺來。”回頭,她看向郭寅禮:“不算什麼好茶,但還請郭大人賞個臉,給民女一個答謝的機會。”她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郭寅禮心中也是有諸多的疑問,便也沒拒絕,應了林墨婉的話,留了下來。廳內,茶水很快端上來,還算和諧的氛圍中,郭寅禮卻始終有些愁眉不展,林墨婉也看出來了,他這次來,大概也不單單隻是看望江文清那麼簡單。畢竟,自從公叔庭月與之合離,江文清涉嫌騙婚之過後,他不僅被革職監視,甚至還被人知道林墨婉就是當年江文清原配的孩子,竟還比江瑞雪大個把月。一來二去,曾經那些上趕著來巴結這個風生水起的丞相大人的那群人瞬間沒了動響,自然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誰都不願意再和他扯上什麼關係。原本來講,如果這件事情沒被廣而告之,隻是公叔言玉一個人知道了,那大概率在公叔庭月的堅持下,林墨婉會被處死,這件事情會徹底被埋藏在曾經那場大雪下永不見天日。可萬幸,她提前預防了這個結果,讓那些帶著真相的字條灑滿了幾乎大半個皇城,哪怕有人質疑,哪怕並非所有人都全信,以訛傳訛之下,江家和林墨婉的關係也會順勢成為眾人風口浪尖上討論的話題。若是這個時候公叔言玉出手,將林墨婉處死,那無異於就是做賊心虛,恰好坐實了林墨婉的身份,這樣一來,勢必會因為皇家人的護短,而激起民憤,更不缺那些趁機以此為由頭為民起義的民間義士。表麵的公正平衡一旦被打破,民眾曾經的信仰推崇就會隨之瓦解,林墨婉的死一定會成為潛藏在暗處對公叔家不滿的勢力起義的導火索。這對公叔家來講,可能不足以致命,但一定會大傷元氣,至少現在還不是將那些勢力揪出來的時候。如今還能心甘情願的踏進江家大門的人,除了郭寅禮,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了。思及此,林墨婉不動聲色的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也不戳破,隻是若有所思的低頭看著手裡的茶杯。果不其然,不多時,郭寅禮瞥了一眼身邊輪椅上的江文清,這時心中疑問頗多,也顧及不到江文清那求救的眼神,隻說:“林姑娘,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能單獨談談嗎?”林墨婉搖晃杯子的手一頓,麵上有些震驚或者詫異,隨即反應過來之後便是狐疑和擔憂的看了一眼身邊不能動彈的江文清,但心裡其實早就料到,並且就等他這麼說。郭寅禮沉了沉眸,眼神晦暗不明的眸中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短暫的沉默之後,順著她的意思,道:“就一會兒,不會太久的。”聞言,林墨婉也不再糾結,點頭同意,將候在外頭的丫頭喚入屋內,將並不願意離開的江文清推走了。隨著外頭的人散去,郭寅禮才收回視線,緩緩的呼出一口濁氣,道:“你不打算離開江家嗎?”林墨婉怔愣了一瞬,隨即笑開,反問:“大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我想要的,我為什麼要離開?”“……”郭寅禮沉默,眉頭卻皺的更深了,縱使林墨婉表現的很自然,但卻根本騙不了郭寅禮,他自問不算特彆了解林墨婉,可他清楚當年林以柔的案子有多慘烈,按照林墨婉的性格,怎麼可能隻要求這麼多?稍作猶豫,他轉頭掃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才壓低聲音,語氣誠懇,他問:“什麼是你想要的?江家大小姐的位置?還是和皇家作對被滿門抄斬時連累你?林墨婉,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想想你死去的母親,她也不希望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