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婉從清秋廟回來的土匪是他安排的,那天雪地裡的刺殺也是他找人做的,他本來也沒想過她會活到現在啊。林墨婉看著他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止不住的冷笑一聲,深吸一口氣,道:“父親啊,我真不想和你為敵,但是一想到我骨子裡,流著你的血我就覺得我不太乾淨,所以我沒辦法。”她又不想自己死,所以,就能委屈一下他們了。見她如此囂張,滿臉都仿佛寫著“我就是要弄死你們”幾個大字,江文清咬緊了牙關,顯然是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可他能怎麼辦呢,明的暗的都用過了,她還是想厲鬼一樣銀魂不刪的纏著他,纏著江家,讓整個江家支離破碎。雖心中壓著一口怒氣,但再也無法像曾經那樣爆發,隻是看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不甘和些許不知道是對林墨婉還是對自己曾經選擇的路的悔恨。終於,好半晌,他才平複了自己心情,輕聲問林墨婉:“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才肯放過江家?算我求你,我給你認錯,給你母親求個誥命,你看如何?”這是他從未對她用過的卑微的,討好的,滿滿的都是商量的語氣的樣子同她說話,林墨婉看著他,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卻不接話。良久,她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淡定從容,“這就不用了,父親還有彆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她說著,心情頗好的福身見了禮就要往門外走,原先江家的人差人來請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公叔庭月動手了。她本還挺納悶兒的,怎麼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半點風聲,來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不是這麼回事,看起來應該是公叔庭月知道她的身份之後來找他鬨了而已。講真的,林墨婉心裡還是有點失望的,暗暗有些責怪公叔庭月太磨嘰,她笑盈盈,剛轉身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停下腳,回頭看向上座兩鬢隱隱有些斑白的江文清。四目相接,江文清以為她還有什麼條件要說,阻攔她離開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能乾巴巴的看著她,她沉默著,數秒後,才心情頗好的喜笑顏開,“今天和父親聊的很開心,若是那天父親又悶了,我還來陪父親聊天。”她這話說的,真就像是尋常父女之間深厚且不可割舍的親情一般,隻有江文清聽在耳朵裡,身上卻打從骨子裡滲出一層層寒意。林墨婉不再管他,轉頭繼續往門口走著,與她而言,這這麼不算聊的最好的一次呢,這次,江文清沒要求她什麼,也沒衝她發脾氣。她心中偏執的安慰自己,這樣也算是入他的眼了吧,再也不會發生他忽略自己,任由旁人將自己抱起來狠狠摔在雪地上的事情了吧,既然不能愛,那就感受恐懼吧,這也算是記住的一種方式。見她要走,江文清又“噌”的一下站起來,神色間閃過一絲焦急,微微張嘴,可話還沒說出口,書房的門卻猛地被人推開了。兩人同時怔住,抬眼望去,就見進來的人是薛忠,他看起來神色慌張,臉色都有些煞白,整個人好似都有些慌不擇路,卻在推門進來看見林墨婉的一瞬間冷靜了不少。林墨婉覺察到異樣,但沒問,隻是衝他笑著垂下眼簾,佯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卻也放緩了離開的步子。果然,薛忠繞過林墨婉,快步走向江文清,低聲道:“不好了老爺,宮裡來人傳話,三姨娘出事了。”“什麼!”江文清一聲怒吼,激動地嗓音都變了一個調,他抓住薛忠的衣領,似乎是很怕聽到這個消息,質問道:“你再說一遍,出什麼事了?怎麼出事了?她在宮裡能出什麼事!!”眼見他怒不可遏,薛忠連忙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江文清臉色一白,幾個踉蹌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嚇得薛忠忙不迭的伸手去扶。而此時的林墨婉已經走到了門口,邁步出了書房的門,宮裡出事了,且能讓江文清這個表情的,想必也隻有含煙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了。聽說江家老太太在的時候,和太後關係還不錯,老太太會處事,事事順著太後來,太後心裡美,也就和她多有走動,隻是後來年紀大了,才逐漸沒了往來,隻逢年過節相互走動一下。這次,含煙就是被送到太後宮裡養著的,這也全是看在昔日和老太太的情麵上。隻是江文清是萬萬沒想到的,太後和老太太親,和公叔庭月自然也親,小時候更是喜歡的不得了。前一陣子,確實是因為公叔庭月的做派太小家子氣,心中不滿,連公叔言玉收了她得以隨意進出皇宮的腰牌這件事,也沒有阻止。可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太後心裡多少是有些不舍的,懲罰一陣子,隻要公叔庭月放出點什麼風聲,向太後示個弱,認個錯,再扮個可憐,她就馬上能夠隨意出入皇宮了。打個胎而已,這有什麼難的?從江家出來,林墨婉並未馬上離開,上了回去紫藤苑的馬車,讓馬車停在街角一處並不起眼的拐角處,靜靜地等待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看見江家的馬車著急忙慌的朝著這邊過來,車夫恨不得將馬的屁股抽爛了,就想讓馬車再快些。看著他們朝著皇宮的方向過去,不用想林墨婉也知道,他是著急去宮裡看他那尚未臨盆的兒子有沒有什麼大事。一直到江家的馬車走遠,再也聽不見也看不見,她才讓馬車回紫藤苑。抱著小三花坐在海棠樹下的雕刻花紋精美的圓背椅上,哼著小曲兒喝茶時,玉枝上前來問:“姑娘今晚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做?”林墨婉思考著,片刻後抬起頭,道:“不用了,先端些芙蓉糕來吧,晚飯就先不用做了。”這到不是她不想吃,而是估摸著時間倒是也沒有時間吃了,再等等,就該是宮裡的人傳召她進宮問罪。畢竟,她可不相信公叔庭月不會把她供出來,公叔庭月要的,從來都隻是一箭雙雕,隻可惜啊,明明吃了那麼多次虧,卻還總是學不乖,她但凡聰明點,都能想明白,林墨婉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好對付的。這個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自知有個強大的敵人,而是明明敵人足夠強大,卻一點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