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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二世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像是定海神針一般,給這幾個老年人和中年人來了一副強心劑,讓他們不再對改革將要發生諸多未知的變化感到擔憂。
如果要變革,那就意味著未來將是不確定的。馮去疾這個極其注重實際利益、實際效果的人對於改革的事情並非是苦心阻撓,而是害怕扶蘇帶著一幫熱血年輕人不撞南牆不回頭。
“工業?”馮去疾捋須再問。
“是的,我會在大秦發展工業。女從手工業,男從工業。工業再分輕工業和重工業。”
年輕的皇帝談論這些事時,如數家珍一般,平淡的語氣裡滿是從容。
“以後的大秦,隻要一個人參與工作,就可以養活自己,甚至能夠養活一家人。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生產諸多富餘。”
“而生產出來的富餘,將成為國家的主要稅收來源。”
“馮相擔憂允許商業發展,會破壞社會信任。朕也有這樣的擔憂。而朝中能夠為天下民生經濟大事的人,隻有二位丞相。”
扶蘇悠悠地說著。
馮去疾望了一眼在一邊安坐沉默的王綰。
王綰仍舊麵露難色。
“商業,絕對要在國家的管控之下。朕隻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天,就絕對不會允許商業能夠發展起來。”
“所謂士農工商的次序,日後也許工農並位也尚未可知,工比農地位更高也未可知。但是商者一定是社會地位最末者。”
“如果一個國家的人,都想著要把五錢的東西包裝一下賣出十錢,勢必早就社會上虛浮的風氣。那個時候的人,還會有心思生產嗎?還有心思務農種地嗎,恐怕都在琢磨到底要怎麼包裝,要怎麼作偽去了。”
王綰聽著,終於擰著的眉頭舒展了,額頭上的皺紋也消失了很多道。
“陛下能夠明白,經商會給國家帶來的禍患,僅此一點,臣就相信陛下絕對不會下達貽害國家的政令。”
馮去疾驚訝地側轉身看過去。
你要知道,王綰這個人德高望重。他一回來,馮去疾麾下原先許多附庸臣子,都跑回去找王綰了。
而過去王綰輔佐秦始皇行政之時,沒有缺點過錯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王綰幾乎從來不曾吹噓讚譽秦始皇。
哪怕是在秦始皇完成了一統天下的大業之後,王綰也不曾誇讚過秦始皇。
但是今天,王綰居然就因為皇帝這麼說了幾句話,就幾句話,卻對秦二世給出這樣的評價。
馮去疾還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右相,就憑陛下這幾句話,您就認定陛下未來治國理政絕對不會有錯,是否草率了些。”
王綰笑嗬嗬地看過來,“草率?”
王綰搖著頭,十分堅定地說,“陛下能夠明白,經商之害,並且堅持會把從商者的地位放在最低,那麼我想未來陛下無論怎麼改革,我秦國都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
王綰聲若洪鐘。
章邯、蒙恬、馮劫、李信、趙佗這些後輩都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他們一麵仰望著年輕的皇帝,一麵又看向王綰。
“雖然我不知道,陛下到底打算怎麼開展工業。但是我聽說,陛下在為太子之時,把整個恒陽宮一半的財貨俸祿,都拿去支持墨家學派,以鼓勵他們發明。”
“陛下甚至在太學為墨閣專門修葺了一座三層高的樓塔,在裡麵養了非常多的能工巧匠,說是要發展科技。”
“不知陛下,臣聽聞的情況是否屬實?”
扶蘇自然點頭,“王相所聽說的,都是符合真實情況的。朕確實一直在儘力打造全新的墨門,為此廢棄了齊墨一支。”
“朕著力讓墨門大致分為兩個方向發展,一支專攻理論,為的就是完善世界大同的理念。”
“朕想趁著墨子離開我們還沒有太久,墨子的精神尚且還在中華這片大地上有餘熱的時候,讓他這位尊者的精神能夠繼續發揚下來。”
“兼愛,非攻。尚賢使能。這都是大秦未來努力的目標。”
“而墨門的另一支,則要向工業技術這方麵發展,也就是說,要注重科技發明,讓大秦的工業技術、軍事裝備、生活器物,全部都處在世界領先的地步。”
“墨門,過去墨家融入我秦國,成為我秦國的一部分。而今,我們將再次發揚墨門的精神,而墨門,也將讓我秦國再次偉大。”
秦二世,野心勃勃。
一直致力於要將中西方兩千兩文明精華全部注入到大秦心臟的扶蘇,他選擇以墨門為突破口。
臣子們聽了,一個個都很驚訝。
過去,把墨門思想作為秦國的治國之魂那隻是扶蘇一個人肚子裡尚未成熟的想法。
但是現在,他成為了皇帝。
皇帝的意誌,就將成為這個國家的法令,將成為所有的子民所要遵從的旨意。
九位大臣聽了,一個個都感到驚訝。
是的,他們有人以為扶蘇會去選擇黃老之學,有人篤行扶蘇還是使用法家那一套,有人認為扶蘇要對天下施加文教,那將是使用儒家那一套。
所有人都沒想過,扶蘇會選擇墨家。
當答案揭曉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滿是愕然。
是啊,誰也沒有想到,偉大的大秦帝國建立後。大秦帝國的第二代掌舵人,會選擇所有人都不在乎的墨家。
而尉繚,他在聽到扶蘇的這個決定之後,忽然間覺得自己眼眶變得濕潤起來。
尉繚努力把頭往上揚起,接連三次,防止某些液體從眼眶裡流出來。
蒙恬的內心也受到極大的震撼。
皇帝居然選擇了墨家。
二世是那麼棒的謀略家,那麼機智果敢的人,他完全可以選擇法家,以他的謀略,設置一些製度,大秦帝國起碼可以延續百年。
但是他選擇了最理想的一條道路――墨家。
李信素來隻讀兵書,兵書讀罷覺得都是廢話,還得是靠實戰來自己總結經驗。
對於儒家、道家、法家,他隻是聽過一些皮毛罷了。
而墨家,他更是知之甚少。
關於墨家,他隻記得很少的內容。皇帝口中的墨子,是一個曾經親自下地幫助農民種地,卷著草席帶著弟子到處給民眾製作更好用的農具的人。
而墨門的理想,比較縹緲。
當時他剛學到墨門,還和小夥伴們一起在壩上議論這個墨子這個人,說他是多麼的不切實際。
要讓老人愛孫子就像是和男人愛女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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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中,陌生人之間也要做到熟識的人之間的愛。
就是如此縹緲不切實際的想法。
李信驚訝地望著秦二世,隨後左看右看,怎麼沒有人站出來反對。
隻有趙佗,他的內心被猛地擊打了一番。
曾幾何時,他的偶像是秦始皇,是大將蒙恬。但是不知不覺間,趙佗發現,秦二世扶蘇才是他的終極偶像。
原來,那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不是皇帝說著玩的。
大臣們都開始像李信一樣,麵麵相覷。
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是曆史上相當有趣的一環。
曆史上,最後的人皇――帝辛曾經就想要展開改革,建立一個全新的理想國家。
但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因為得罪了太多人,並且執行的過程不注意方式方法,最終招致失敗。
而時隔八百多年後,秦朝的第二任皇帝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就算是,扶蘇已經把既得利益者用分封的方式讓他們自己主動離開。
就算是,扶蘇已經用自己的智慧和權力讓臣子們都願意追隨他。
就算是扶蘇不是個嗜欲之人,不會做出那些貪婪壓榨民眾、奢侈享樂之事。
可是,這些臣子們還是為扶蘇的構想感到懼怕。
因為扶蘇提到的墨門,不得不讓先秦這幫大臣們重新麵臨一千多年前,堯舜爭議的話題――愛。
莊子說,黃帝治天下,天下太平。
為什麼黃帝治理天下的時候,天下就很好。原因在哪裡?
莊子說,因為那個時期的人,都是傻乎乎的,也就是處於混沌的狀態,就是民淳,民鈍,民純。
沒有人愛彆人,也對應的沒有人恨彆人。
既然不會去愛一個人,那麼也就不會去仇恨一個人。
也就是說,在五千年前,人沒有著相,在生愛恨這一對相生相伴的分彆欲之前,人處在混沌的狀態。
可是到了堯帝治理天下的時候,堯帝提倡仁,鼓勵愛,這就造成了禍的開始。
一旦愛某些人,就意味著你恨另一些人。
一旦和某些人親近,就意味著和另一些人疏遠。人與人之間就有了隔閡,就有了距離,天下已經有毛病了。
所謂的天下的毛病,說到底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出了問題。
這也就是人墮落的開始吧,人墮落進入到了色欲的世界,開始著相,開始漏。
而堯舜禪讓的曆史,本來就是一個虛偽的故事。根據《竹書紀年》的記載,舜奪取了堯的位置。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
到了舜,因為堯打開了這個閥門,提倡了愛。
舜不但提倡隔閡,還引進競爭機製,搞人才選拔,競爭上崗。
為了什麼呢,公平!
而隻要競爭,就會產生必然的結果。
有人上了,有人沒上。而且上去的人,隻會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下來的人則是大多數。
於是大家都爭著往上爬,把彆人往下麵踩。
人與人之間就有了鬥爭,有了矛盾。
到了大禹的時代,競爭變成鬥爭,鬥爭變成戰爭。
天下大亂,戰事頻繁,刀光劍影。
你殺過來,我殺過去。
再到了春秋戰國,好家夥,原先的戰爭不過是貴族的推車車遊戲,後來就變成了大規模的屠人之場。
隨後百家爭鳴,各門各派的人,就開始在這個人類已經集體墮落的世界裡尋找出路,試圖找到解脫之道。
然而與此同時,喬達摩悉達多在印度帶領眾多比丘、比丘尼涅也已經過去了將近百年的時間。
等到這個真正的智慧傳到中國的時候,似乎已經很晚了。
不過即便在當時春秋戰國的時候傳回來,也無濟於事。以當時中土的情況,喬達摩悉達多的智慧恐怕會被壞人利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又或者被完全地焚燒。
但是即便後來中國的情況變好了,也還是麵臨同樣的問題――被統治者利用,為壞人抹黑。
這件事,也不過是再次印證了當初孔子前去拜訪老子,和他談論了諸多事情後,老子感慨的那一句話。
“大河之水,能夠倒流嗎?”
已經打開了的閥門,你怎麼關閉它。
大家都已經落入了這個大坑,誰能爬出去。
沒有人!
對堯舜禹,世人總是對他們有著太多的好感。可是誰又知道,當他們想要倡導愛的時候,卻放出來了恨。
當堯舜禹想要給國家和民族帶來更好、更寶貴的東西時,卻也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切的洪水猛獸。
從此,人變得可憐,被困在了七情六欲之中,被困在愛憎之中,被困在欲和求不得之間。
然而,大河之水已經流出來了。
愛恨色欲的閥門已經被打開了。
人隻能順著這個往下‘漏’的勢態,能做多少做多少。
而能夠從天地禁錮之間解脫的人,能夠從這條不斷向下流的大河之中逃出去的,曆史上隻有兩個人――老子、喬達摩悉達多。
而其他人呢,輪回,再輪回。
這就是所謂的天地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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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根本不算是秘密,隻是現在的人都被繁華的世界給迷惑了,不再去從上古的先賢教誨之中聆聽真正的智慧,因此也不知道真相。
真相不是被發明的,不是被創造出來的,不是被試探出來的,不是被測驗出來的,是被重新發現的!
秦二世能夠做什麼呢?
他知道一切又能夠做什麼呢?
大河之水,能夠倒流嗎?
不能啊!
他能做的隻有提高物質生產力,讓人掌握更高的科技,借助科技的力量去觀測世界,去發現更多真相,讓未來的人從錯誤的認知之中走出來。
他能做的隻有把那些塵封的曆史真相打開給世人看,他能做的隻有把那些真正的好東西介紹給大家。
但是人怎麼選擇,扶蘇根本做不了主。
因為都在這條往下流淌的河水裡,而河水是不能夠倒流的。
還能怎麼辦!
閘已經開了,誰能讓洪水倒流!
愛被發現的時候,恨也已經被發掘了。
潘多拉的魔盒已經被打開了。
但不是說,大河之水流出來了,就沒有解決之法了。
洪水猛獸被放出來了,不是說就沒辦法處理了。
還有方法可以改變局麵。
那就是讓這條河流改道,讓河流走向一條正確的方向,讓河流不至於一直向下流!
這就是人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改道就是說,人要自己去尋找自己的度,這樣才能讓河流不至於一直往下流。
而這就是易經對於人的價值所在,也就是扶蘇想要普傳文教的根源所在。
因為易經就是中國人麵對‘大河之水無法倒流’這個現實做出的解法。
易經給出了人該如何在人世間為人處世。
易經給出了‘度。’
愛要有度限,恨也有度限。
放出來了的怪獸,隻能自己把它關起來。
大秦的臣子們,他們囿於時空,囿於觀念,是無法理解扶蘇的所思所想的。
扶蘇恐怕是這個時空裡最為孤獨的人,他探尋真理,發現了真相。
結果迎接他的,卻是無儘的孤獨。
孤寂的寒冬,總是讓他發抖,因為無人同他說話。
即便如此,他也隻能默默享受,期待著也許有一天,有人能夠踩著真理的階梯,來和他一起作伴,這樣他就再也不會感到孤獨了。
好在,雖然臣子們不理解扶蘇。
但是在這樣的智者麵前,沒有人會去藐視他。
在真正的仁者麵前,也沒有人會去想要背棄他。
不能說大秦的臣子們都被扶蘇感化了,男人不是女人那樣愛感動哭唧唧的生物。
而這些經過競爭才站到扶蘇麵前的世間強者,更是有著一顆有彆於常人的心。
他們被一種莫可名狀的東西給折服了。
章台宮裡,眾臣沉寂良久。
男人,談一切事情都能夠做到麵不改色或者義正言辭,但是提到愛這個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再議論了。
現實最忠實的信徒馮去疾主動詢問,“墨子說,要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陛下決意發展工業,讓民自己供養自己,可是農業呢?”
“農業?”扶蘇回到現實中來,猛地也覺得自己不算孤獨。
雖然大家不理解自己,可是大家在努力理解自己,並且尊重自己,這就足夠了。
誰讓,當初是他自己發現這個世界有問題,所以想要去得到智慧,去解開心中的疑惑呢。
是他自己走了這麼一條路,幾遍孤獨,也不能夠怪任何人。
“朕會發明出很多機器,未來兩個人就能夠種五十畝的地。”
臣子們再度麵麵相覷。
“這怎麼可能呢?!”馮去疾還以為自己耳朵壞了。
“有朕在,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眾臣:“……”
馮去疾雙手揣在袖子裡,正襟危坐,無奈歎氣道,“好吧。”
――
【ps:這本書馬上要完結了。
本書每一章,每一句,都是經過我揣摩寫出來的。也許有人看著很枯燥,但是字字皆是心血。
我不希望,也不期待你們理解我個人。因為作者我隻是個小絲,根本不足為道。這本書寫完,我就溜了,從此寫爽文過日子去了。
我真正希望的是,你們中能夠有人通過我的這本書,願意重新去了解偉大先賢們的思想,願意選擇用閱讀去了解更多曆史的真相,人生的真相。
易經、佛經、道教經典、儒家經典,都是好東西。希望祖宗們留下來的精粹,能夠不在我們這一代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