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危若累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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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扶蘇鬥智鬥勇的過程中,慢慢地,因為有了強大的對手誕生,這迫使嬴政有了危機意識。

他開始變得清醒起來。

所謂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扶蘇自己都沒想到過,他的父親因為自己的強大變得開始清醒起來,不再沉浸在往昔的勝利之中。

“人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

――

鹹陽城城郊,一座古老的宅院恰似從殘缺的塵埃中矗立起來。

大門上有著一對黃銅門環,摸上去冰涼。進了大門,便是一片寬敞的庭園。庭苑裡沒有一絲雜草,顯然他的主人是個很精致的人。

大門進去之後,左側是府第的正堂,是宴客的大廳,右側是主人的騎樓,這裡歸屬丞相的私人領地。走進便是丞相書房,靜謐幽深,牆上掛著丞相的題字。

書房裡,精致的銅爐上飄著嫋嫋青煙。

致休的隗狀和王綰兩個人坐在一起閒談。

“我本來以為你隻是一句戲言,沒想到竟然成真了。”

隗狀捋須,“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也。陛下這樣的人,如果有了對手,有了目標,那就是英明神武。一旦失去對手,丟失目標,就會狂妄自大。”

致休的生活相對美好,不用操心那麼多事。王綰也胖了更多,氣色變得很紅潤。

“聖人不愧是聖人。早就有言在先。不過,我們難道就隻能這麼乾坐著嗎?我現在倒是有些擔心太子啊。這般明著殺了趙高,一點顏麵沒給陛下。陛下最近這些作為,看著是在獎勵太子,也不知道到底什麼用心。”

隗狀不理解,“你怎麼還是沒有對陛下死心呢?你難道還沒有看透他嗎?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一切人物都是他達成目的的工具,一切關係都隻是為了方便彼此利用,好達成自己的目的。”

王綰搖頭,“我不是擔心陛下,也不是擔心太子。隻是在想,秦國的未來會如何?我出山時,想的是為黎民百姓謀一份太平。如今太平有了,可是我看民眾個個苦不堪言。這可不是吉兆。”

王綰很看好扶蘇,他希望扶蘇未來做一番好的事業,能夠把朝中為民請命的那一批臣子所做的努力繼續落實下去。

秦法其實沒有大的問題,有問題的是執法的人。

隗狀皺眉,“我聽說,府庫經濟大事,如今轉交給了章邯。章邯不通經濟,新找的那張蒼倒是有點東西,但是現在還在大牢裡。”

“這貨幣的發放,我看著有的貨幣很重、有的貨幣很輕。真幣假幣到處橫行,影響市場。舉報給市吏,市吏竟然隻是記錄在案。”

“不僅如此,前些天,皇帝陛下親自下令,大舉鑄造新幣。發行的數量是往年的三倍。這都是馮去疾乾的好事。”

“他本來就不懂經濟大事,隻是我們當初在時,他能夠懂得按規矩辦事,有板有眼。現在我們不在,他就開始自行發揮,指揮章邯超量發行貨幣。”

“陛下不給予商業發展的機會,可是卻又在盲目超量發行貨幣,這是在飲鴆止渴。”

“少府寺裡已經沒有什麼可用的人才了。經濟是民生大事,如果長期沒有擅長處理經濟的人打理財政……恐怕要出大事。”

王綰雙目憂深,對帝國的經濟大事非常關切。

“事已如此,行將奈何。”

隗狀覺得,當初嬴政不聽從他們的建議,在邊地設置分封,已經是埋下了極大的隱患。

隗狀可沒王綰那麼大的公心,致休了還擔心百姓。嬴政對他不仁,他隗狀就沒必要再舔著。

“你不要操心那麼多了。那都是後來人的事情。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儘力了也就可以了。”

隗狀安撫著王綰。

可是王綰總是擔心貨幣超發的事情,他擔心未來錢一分不值,帝國的經濟朝夕崩潰,那個時候,就會天下大亂。

坐在席上的王綰,腦海裡醞釀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要去見一個人。

當麵和他說經濟的大事,這貨幣的事情,關係到家家戶戶,實際上是民生之本,怎麼偌大的大秦朝廷,如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清楚呢。

――

嬴政接連給扶蘇封賞了好幾日。

扶蘇一時間站在鹹陽城的風口浪尖上。

很多人誇耀說他很勇敢,很多人說陛下對扶蘇真的是太好了。這麼大的事情發生了,陛下還能夠保護太子。

嬴政給扶蘇封了很多田畝暫且不論,還賜給了他三座礦場。

理由是扶蘇曾經立下很多功勞,當初趙高阻攔,不給扶蘇封賞。

現在趙高沒有了,嬴政很爽快給扶蘇一一對應有所賞賜。

也就是說,扶蘇過去的功勞,現在才開始被嬴政一一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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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延遲滿足更爽,但是這延遲都延遲了七八年了。

請問遲來的獎勵還是正義的獎勵嗎?

至少扶蘇沒有感到喜悅,因為現在的扶蘇,他已經不需要再依靠嬴政的獎勵或者賞賜在朝中立足了。

恒陽宮早已經慢慢地成為了一座在朝中人人都難以撼動的大山。

其地位已經不是通過嬴政獎賞,就會被抬高;也不會因為嬴政責罰,就會被貶低。

恒陽宮成為了一個以扶蘇為唯一領導核心的獨立權力體係。

比起那些外在的賞賜來說,這個才是對扶蘇來說至關重要的。

隻是在外人看來,趙高被太子殺了之後,他們的皇帝陛下大肆地賞賜太子,讓很多人都為太子高興。

畢竟那本來就是扶蘇應當的。

恒陽宮一時間成為鹹陽城人人議論的對象,大家都在誇讚扶蘇,說他做事很有秦人之風。

隻是,慶功宴可就彌補不了了。

緊接著,嬴政又頒布新的禮儀法規確定扶蘇的出行儀仗規模僅僅次於他的出行儀仗規模。

理由就是那個姚賈出的主意,說太子敬愛他的父親,殺趙高、清君側,孝義德行感天動地。

嬴政非常感激上天賜予他這樣的兒子,所以做出這樣的賞賜來。

整個大秦帝國獨一無二的賞賜呦!

鹹陽民眾聞之,一個個都很感慨。說實話這事情乾得不像是他們熟悉的秦王政的作風。在男人心目中,嬴政最得人崇拜是因為他很狠。

但是大家還是祝福扶蘇吧。

民眾也不傻,雖然感覺皇帝在憋著壞,但是他們也無能為力,做不了什麼,隻能就是看著事態接下來如何發展了。

畢竟在秦始皇在位時期的太子,恒陽君這個人,就像是帝國的祥瑞、又或者是吉祥物一樣的存在。

  在戰國末年、秦朝初期,他本人就像是高山上的滿月皎潔無瑕,又像是寒冷冬日裡的光明溫暖的火把。

對於帝國的子民來說,扶蘇能給他們帶來一種精神慰藉――希望。

不管眼下的痛苦到底是誰造成的,但是實踐證明,嬴政不是那個能夠結束他們痛苦的人,他隻是加重了他們的不幸;而扶蘇則是那個能夠挽救他們於水火的人。

除此之外,最讓民眾熱血沸騰的是,嬴政下令扶蘇在外戍邊,監軍趙佗、任囂五十萬大軍。

這件事一度轟動鹹陽城。

扶蘇已經成為眾望所歸的人物――他似乎成為了民眾心目中反戰的代表人物。

大概是在經曆了祖輩三代乃至四代的屠戮和殺伐之後,民眾終於累了、倦了,終於認同了扶蘇所追逐的政治理想。

隻是有一點要言明,扶蘇不可能成為皇帝後永遠不打仗。

其實民眾對一個人產生了個人崇拜之後,不管他做什麼,在集群的作用下,群眾始終都覺得他做得是對的。

老秦人一開始就是這麼崇拜嬴政的。

不過現在,老秦人開始風向有所轉變,他們和六國人一樣,都開始崇拜扶蘇。

這就奠定了未來扶蘇如果開戰,那在部分民眾心目中,其戰爭的性質稱得上是正義的。

言歸正傳。

庶民們不懂得監軍到底是個含義,反正大家的理解就是,太子要出去打仗去了。

鹹陽的民眾都很擔心扶蘇,因為他們聽說南越一帶瘴氣極其重,他們擔心扶蘇去了南越一帶遇到毒蟲蝰蛇之類,性命會有危險。

大家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對於秦始皇,最底層的庶民已經開始不再歌頌他了,也不敢對他外派太子這種大事做什麼評議。

嬴政始終沒有恢複諡法,他隻是簡單地通過一些手段,把扶蘇變成了一個全天下人都在議論的人。

大家都在稱讚扶蘇‘賢明’。

可恒陽宮裡,扶蘇卻坐立難安。

扶蘇還是察覺到了自己父親背後始終有著龐大的政治精英群體為他出謀劃策。

如此一連串的作為,都是扶蘇意料之外的事情。

嬴政這樣‘大氣’的不得了的人,忽然給他這麼多賞賜,還要讓他去監軍南越之戰,背後一定有人指點。

監軍南越大戰,和曆史上監軍秦國攻打匈奴戰事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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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從曆史成敗來論,扶蘇去監軍南越大戰,這聽起來是個完美的誘惑。因為隻要去了,就可以接觸軍隊,而且他這次將拿到軍功勝績回來,在軍中的威信更勝從前。

扶蘇也知道,光靠楚國兩次戰役,他在軍中的威信還無法做到有嬴政那樣的影響力,對於將士們的控製,扶蘇也沒有辦法百分百做好。

所以去南越,扶蘇會得到很多。但是,有得必有失,他在鹹陽城的經營,很可能在自己離開之後,被嬴政全部毀了。

扶蘇也預感到,那日選擇站在扶蘇這邊的虎賁衛們,未來恐怕一一要被清算。

那就會讓扶蘇損失一些絕佳助力。有一批可以隨時幫助自己的虎賁衛保衛嬴政左右,他為什麼要讓嬴政有機會殺了他們呢。

所以,扶蘇不想離開王宮前去南越,一旦他離開,嬴政會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扶蘇神色複雜,他隻能倚靠陳平一個人。

因為隻有他一個人有能力幫助他解決眼下的危局。

――

章台宮裡,夜深人靜。

雪花在天空中靜靜地飄舞、盤旋、墜落在地麵。

嬴政獨自徘徊在皇後昔日住過的寢宮。

寢宮裡值守的還是那些當初跟著皇後一起嫁過來的楚國士卒,他們被扶蘇帶了回來,說是要在這裡養老。

嬴政自然答應了。

這反倒讓嬴政在皇後寢宮行走時,更加難過。因為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好好的,隻有皇後一個人不在。

皇後去世了,可是又好像根本沒有離開。

她總是出現在嬴政的夢裡。

隻有真正愛過一個人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體驗。通過各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和那個人建立跨越時空的聯係。

那個讓嬴政感到不可思議的女人,曾經在他對母親感到無比的絕望之時,用自己的生命點亮過他那灰暗的童年、陰暗的宮廷生活導致的灰暗複雜的心。

據說伏羲將人設計為男女兩半,就是為了讓彼此去尋覓另一半。

在沒有遇到皇後前,嬴政的內心一直都感到說不出的孤寂,總是心裡缺乏什麼。在遇到皇後之後,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莫名地充盈起來。

但是現在,那個女人又選擇了猝不及防的離開。

此時的嬴政像是一個完整的靈魂,被人抽掉了一半一樣。

每個人都生活在這片黃土地上。

每天清晨起來都要麵對初升的太陽,當看到晶瑩飽滿的露水懸掛在花瓣上,美好的清晨讓人感到生命的美好。

中午則要麵對炎熱的太陽,這也是幸運的事情。灼熱的太陽,能夠驅散一切陰霾。幾乎沒有人會在正午太陽高照時感到心情灰暗。

但是到了晚上,殘忍的考驗就開始了。當夕陽的身體匍匐來到腳邊,天空懸掛絢麗的晚霞,人開始停止了活動,身邊的人也都一一回到各自的家。

隻有家庭會讓傍晚變得格外溫馨。

對於單身者來說可就不一樣了。他去哪裡都無所謂,因為他隻是擁有自己這一半的存在,沒有家的人,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葉子。

單身者要孤獨地麵對一切房中一切陳設。當夕陽的腳步拽著自己的褲腳,餘暉落在臉上,孤寂死死地啃噬著心田,那一刻,單身者發覺,他簡直可憐極了。

偶爾幾個晚上,這不算得什麼。

可怕的是,往後餘生,都要每天一個人孤獨地看著太陽落下,獨自一個人坐在黑夜裡。

哪怕燭光再怎麼明亮,閃耀地像是白天,漫長的黑暗和孤獨下,也迫使他不得不麵對自己。

失去了靈魂互補的一半,以及處於至尊的地位那從四麵八方襲來的寒冷,這兩者時不時交替逼迫嬴政,讓他走向一種極端――暴虐。

因為,他現在毫無安全感。

隨便的一點事情,都會讓他產生爆發。

過去的政治主張中,嬴政尚且有所理智,東巡也是有目的前去一些重要地方。但是接下來可就不一樣了。

孤獨,會讓一個人的心靈開始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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