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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子百家門生聞言,一個個互相議論,忍不住連連點頭稱讚。
從張蒼的傳達的詔令可以讓眾人看到,扶蘇的心意非常堅決,這次諸子百家,就是給天下庶民開的。
以這樣的心意,何愁無法打動昔日本來就都是為庶民請命而發源誕生的諸子百家呢。
張蒼的話,也確實是鐵打的事實。這是過去貴族和士人做學問一個很大的弊端。
先上車的人和後上車的人,他們永遠也都無法理解體會彼此。
那既然如此,每天鮮衣怒馬的人,談何能夠研究設計出一個保障那些衣食不足的人的製度呢。
這本身就是謬論。
“所以這一次質詢,太子下令,安排一些原本就是庶民出身的秦國底層官吏來作為質問者,諸子百家作為回答者。”
“諸子百家,要讓秦國官府同意留下,又或者留下之後,日後向什麼方向發展,就在今日的集會辯論上。那麼今日的集會,不僅要給當今天下人一個交代,也要給後世子孫後代一個交代。”
“今日的質辯,看似比日前的形式流於簡單,但是絕對不可以兒戲。今日諸位的言行舉止,日後都將成為天下人議論的對象。請諸位慎重。”
諸子百家的領袖,也紛紛站出來說話。
“既是為天下生民、為後世子孫而開設集合,我等勢必傾力配合,全力襄助秦國。”儒家孟氏派的宗師,年近七旬。
在他出麵後,孔鮒、荀卿後人、紛紛站出來附和。
儒家並非不懂得變故,恰恰相反,他們是最懂得擇時而動的一群人。
在曆史上,很多儒生在天下一統後,都是接受了秦國的招安,去往鹹陽城安家。
隻是之後漢朝建立,他們的屁股坐在印刻漢王朝紋樣的席子上時,有個人把他們儒家上下弄得很不爽快。
這個人,就是今天的主角。
曆史上的漢高祖,如今扶蘇的衛尉官劉季。
有了儒家帶頭唱戲,其他諸子百家自然紛紛跟著響應。
張蒼望著儒家的門生師徒,心中十分寬慰,他們儒家,現在可算是天下第一大宗了。
太子曾經多次讓他改造儒學,雖然學問理論未成,但是他已經琢磨出來了一套禮法、音律,這些對於未來的秦國絕對是大有裨益。
張蒼信心滿滿地望著自己的同門師兄弟。
這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扶蘇的安排將給師門帶去怎樣的災難。
“要為天下庶民所認可,自然當有庶民參與。太子認為,過去諸子百家集會,從未有一字不識的庶民參與。但是一字不識的庶民,即便登上此台,恐怕也說不出所以然。”
“所以今次,太子開了先河,請了來自秦國的一士一武;又請了來自六國的吏與庶。由這四個並非高官、名士、大學者出身身份的人來質辯。”
“諸位認為這樣的決定公允合理嗎?”
諸子百家一個個紛紛低頭,他們本來以為是什麼世外高人,結果是太子身邊的家仆一類臣子。
儒門弟子竊竊私語,名家、墨家擅長辯論,自信能夠拿下這一輪。
道家、陰陽家、雜家、兵家、縱橫家一個個都覺得今天這輪質辯水很深。
張蒼看到大家都在小聲地議論,就說,“既然沒有人反對,那大會正式開始。”
“等一等――我有問題。”叔孫通站了起來。
“說罷。”蒙毅直直望著叔孫通。
“方才起,我就有一個疑惑。庶民之所以為庶民,是因為他們本身不具備能夠讓自己翻身的能力。而識文斷字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是超出他們能力範圍之外的,更不要說博古通今,曉諭大道這些事情。”
“可是太子說,此次是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既然如此,這就是承認孟子之說,將民眾的生機看作是最寶貴的。”
“太子固然發心為民,矢誌不渝。可是庶民不通曉道理,更加不明白百家之學的經義。所以我一開始就感到這樣的安排有不合理之處。”
“但是太子及二位大夫,都是朝中大臣,輔佐太子,也算是將集會安排的周全了。沒有直接讓庶民上場,但是這樣的安排,隻能說是折衝樽俎。”
“讓一些根本我們聽都沒聽過名號的人來質辯我們,豈不是很荒唐嗎?”
叔孫通正說呢,一個頭戴竹皮編製的發冠盛年大叔忍不住痛斥起來,“差不多行了。咬文嚼字。比我們秦國兩位大夫還能說。”
“實話告訴你們,今天這個集會,就是讓你們這些人來說服我們四個,你們要是不滿意,太子就會找來宮女宦侍問你們問題。不是我小看諸位,實在是諸位太小看庶民了。我看就是太子身邊的婢女來質辯,你們到時候更加答不出來。”
叔孫通一直因為自己儒士的身份而得到世人的尊敬和禮讓,萬萬沒想到,一個滿口粗言的男子竟然用一句話羞辱了他三次。
但是,惹到叔孫通,劉季算是踢到棉花了。
叔孫通收斂住自己的怒氣,雙手作揖。
“請問閣下何人?為什麼要出言羞辱我。”
劉季氣笑了,“你們看,這儒家的大耳朵蠢笨否?長一對大耳朵,聽不懂人言,也就算了。關鍵腦子也不好用。我罵你就罵你,還要找理由嗎?”
叔孫通頓時氣得滿麵羞紅。
直到張蒼和蒙毅一道望著叔孫通,“劉季――此人乃孔子八世孫孔鮒之徒,怎可出言侮辱他。”
劉季看著眾人都有意幫助叔孫通,身邊三個人也都是不幫著他,這一度限製了劉季的發揮。
他雙手環胸,用十分不雅的姿勢坐著,無聲地蔑視儒家。
曹參拉著劉季,“要不你安分一點,小心失了太子顏麵。你可是替太子前來。”
劉季卻笑,“你不懂。太子派我來,就是來收拾這幫儒家的人。”
曹參拉著劉季,“那你等會再發揮你的才乾,現在還沒到你說話呢。”
劉季這次安靜下來。
曹參像個老媽子一樣,又給劉季把手擺放下來。企圖用自己的行為讓儒家的人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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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孫通慢慢坐下來。
在看到劉季和灌夫後,本來就覺得今日怕是要有怪事發生,等到劉季開口,這下更是確信,今天太子怕是要拿儒家開刀。
秦墨家第一輪被眾人以票否決,使得秦國自身也受到侮辱。
那麼儒家,必然是被打擊的對象。
因為秦國要給墨家找回平衡。
否則秦國這場諸子百家集會,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叔孫通是坐下來,可是孔鮒卻受不了這樣的奇恥大辱。
他站出來,不僅重複了叔孫通的問題,更是質問張蒼和蒙毅。
“若以此四人籍籍無名之輩,來質問我諸子百家,試問天下人如何心服?日後諸子百家後人門生,又當何說?日後秦廷官員又如何看待此事?”
這時候,張蒼和蒙毅兩個人低語一番,並沒有什麼好的結果。
二人本想搪塞,可是孔鮒抓著不放。
張蒼甚至暗示孔鮒,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失去麵見扶蘇的機會,隻要表現好,日後為官不是難事。
現在全天下的士人,他們最缺的不就是表現的平台,缺乏表現的對象嗎?
孔鮒並沒有輕易落座。
直到劉季一把甩開一直拉著他的曹參,他大吼一聲。
“太子讓我們幾個來,就是為了給全天下人的交代。倘若你們連我們幾個籍籍無名之輩都說服不了,又能說服誰呢!?”
“難道你們覺得,連我們這些讀書少的人都不能說服,就能去說服我們秦國的太子或者身在鹹陽的大王嗎?”
“又或者是連我們這些讀書少的人都尚且不能被說服的道理,打算留到後世,讓子孫後代笑話我們嗎?”
孔鮒頓時被劉季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甚至臉色微微發紅。
正在叔孫通羞恥憤怒不已,打算拔劍殺了劉季這個惡賊的時候。“師傅,他們欺人太甚。”
當著眾人的麵,孔鮒對著劉季作揖,“先生說的是極對。如若我們今日說服不了四位,反而是我們無能。太子的做法,正是為了考驗我們諸子百家。”
原本緊張兮兮,打算讓儒家展翅抗住一切驟風暴雨的諸子百家聞言,紛紛緊張起來。
孔鮒的意思是,太子和秦國這麼安排,不是去羞辱他們,是為了真正考驗他們的實力。
劉季聽到,剛剛‘跑’了兩步的他自然開始‘大喘氣’。
“這才對啊。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連我們都不能說服,你們所信奉的法則和道理,又怎麼可能讓庶民執行呢。”
孔鮒因為劉季的這些話,感覺對方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
張蒼心裡積攢了許多不滿,這個劉季搶了他的風頭不說,還整了這麼多幺蛾子,他大罵儒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和太子的老師,都是儒家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張蒼繼續了主持,在冗長的說明後,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這四位分彆是衛尉劉季、衛率池武、執戟郎馮敬、中庶子曹參。”
“四人將一起質辯,輪流對諸子百家發問。”
“第一輪,正是儒家。”
剛剛才緩和的氣氛,一度又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孔鮒帶著叔孫通,孟氏弟子,荀卿後人,十個人一同上前。
他們坐在團席上。
而馮敬四個人則坐在長案前。
四個問十個,看起來還是儒家占優勢。
馮敬極聰明的人,他感覺這個劉季有點東西,太子安排他上場,不可能因為腦子昏了。
也許,他所說的那些話,真的是太子的真實想法。
所以馮敬沒有做第一個問話的人。
灌夫,他是一個名門將臣之後,這些天韓非之說背的滾瓜爛熟,可是一看到將屋子坐滿四分之一的儒家門生,灌夫頓時感到腦後一陣空白。
“怎麼辦,我感覺我大腦裡的有什麼東西正在流出去。”灌夫十分緊張地問馮敬。
嚇得馮敬滿頭大汗,但是仔細看灌夫後,隻是告訴他,“你隻是腦後流汗了!”
曹參坐著,他不想破壞剛剛才齊心協力製造出來的和諧氣氛。
隻是這麼一個猶豫,就被劉季搶了先。
“既然大家都不說,那就我來問。”
劉季說著,又將雙手筒在袖子裡,反正是不會坐得端正。
“儒家最著名的,不就是克己複禮嗎?”
“克己,你們說是修身養性。也就是吃飽了撐的。”劉季毫不客氣就對儒家開始攻擊。
儒家眾弟子,方才就恨不得削了劉季腦袋,現在劉季這麼說,自然是火上澆油。
隻是儒家弟子也都沒有上當,這個時候,誰怒了,就是在告訴劉季,他們的‘修己’根本沒有一點功夫。
儒家弟子聞言,一個個始終正襟危坐,個個堅如磐石,沒有一點怒意。
反倒是劉季在這種場麵下,冒失、無禮、滑稽的行為給諸子百家都留下了極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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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儒家的人在和劉季這樣的人交手時,其他人卻在迅速地分析劉季這個人的想法和性格,試圖找到突破點,說服他,讓自己的門派通關。
劉季見這些人對自己如此抵抗,一個個坐得端正,用蔑視的眼神看著他,這讓他更為惱火,早晚有一天,我會成為秦國的三公九卿,看你們儒家到時候還有什麼路可以走。
隨後,劉季又拍了一下案。
“克己在我看來沒什麼意思,天下哪門哪派不會修這門功夫呢。我們沛縣的屠夫也懂得克製自己。”
“現在,我要問你們的是,儒家講究的複禮,到底在當世有什麼意義?”
這個問題,直擊儒家的靈魂!
劉季輕叩著案麵,像是在模仿某個人。馮敬在一邊靜靜地打量著這個沛縣來的凡夫俗子。
這個劉季總是讓人感到意外,看不出來,他竟然還有這樣的誌向。
但是,更讓人震驚的還在後頭呢。
叔孫通第一個出言。
“晚生叔孫通,字子賤。”
“劉衛尉所問,百年前,孔子曾經說明過禮為何。”
“當時景公問政孔子,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
“齊景公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
“孔子說:“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
齊景公說:“講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當時天下的君王,都不知道如何使得自己的國家有秩序,唯有孔子給出了答案。”
劉季聽到之後,用了在扶蘇身邊學到的一句話,“思之令人發笑。”
儒家弟子聞言,一個個險些都按捺不住。
這時候,孔鮒想要親自站出來問話,卻被叔孫通阻攔。
“師傅,對待這樣的潑皮無賴,交給弟子就可以了。我不願意讓師傅受到他的侮辱。”
邵平正帶著屬官在記錄,聽到叔孫通說了這句話,他忍不住抬頭看這個小子。
劉季不是什麼君子,可是這個叔孫通,卻不是什麼好人呐。
隨後,叔孫通和劉季又開始一輪對辯。
叔孫通早就發現了劉季的本性,這個人,他想說真話,說實話。
等到這些都被他說出來了,儒家也就被他給毀了。
不是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門派當學術信仰,很多人都是拿門派來作為自己的平台,試圖通過這個平台去牟取利益。叔孫通就是一個完美典型!
秦國鏟除了子張氏之儒這一個門派,可是他們似乎做錯了一件事。難道說孟氏之儒、孔子後人的弟子,就一定都是正人君子嗎?
叔孫通不打算在辯論上取勝了,他要讓劉季丟人,讓這場秦國太子安排好的天真會議被他劉季撕個粉碎,讓自己一戰成名,麵見秦國的太子,然後一步步,去麵見秦王。
叔孫通為自己謀劃著。
兩人唇槍舌劍不說,劉季每次都是罵臟話,在場的人都開始受不了了,紛紛對劉季投去鄙夷的目光,隨後對禮貌有加的叔孫通投去同情、讚揚的目光。
事實上,他手底下那些虎賁衛也受不了他這個臭毛病。
不過沒關係,這一次集會就是扶蘇要來治掉他這些臭毛病的。
不管叔孫通怎麼引經據典,他都無法占據辯論上風。
一開始大家都對他十分欣賞,但是漸漸地,開始有人對劉季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比如,叔孫通的師傅――孔鮒。
隻因為劉季掌握了質問儒家決勝密碼。
劉季問,“你說的禮能讓老百姓吃飽肚子嗎?”
孔鮒說了長達千言的論述,可是沒有一句話正麵回答。
劉季就開始打哈欠。
在一個漫不經心的哈欠過後,就是劉季暴跳如雷地質問叔孫通!
“所以說,禮到底能不能讓庶民百姓都吃飽肚子,問你能還是不能!?”
叔孫通一時間啞口無言,臉色泛紅。
“那我要開始問我的第二個問題了。你說的禮,那麼好。那這個禮,它能把祭品分公平嗎?”
叔孫通支吾一陣,給不出一個明確的答複。
見他也就這點水平,甚至不如他的師傅大度,劉季就說,“第三個問題,禮能讓庶民感激君王嗎?”
“我看你也答不出來。我乾脆大發慈悲,讓你們這些儒家弟子好好商量商量。等你們商量出結果來,再回話。”